1、烟火 ...
-
苏泊舟是个公务员。
“年纪轻轻当什么公务员。”
他的青梅竹马为此不知道说过他多少回。苏泊舟拎着时令水果和保温桶走进她摄影棚的时候，她一边跷着二郎腿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
“是是，大小姐，趁热吃吧。”苏泊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把餐盒放在桌上一一打开。
熬的浓稠温软的八宝粥，素白瓷碗卧着青脊的清蒸鲈鱼，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并淋着金黄糖汁的桂花糯米藕，色相十分动人，叫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宋婉婉两眼放光，操起筷子便大朵快颐，完全没有一点形象可言。对比起来，苏泊舟则要斯文得多，他不紧不慢的搅着碗里的粥，青瓷调羹握在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简直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西窗摄影工作室里。
瞥见垂着长长睫毛慢条斯理往调羹里吹气的男人，路过的男生脚步不易察觉的顿了顿。
总觉得，这个人的行为举止有些莫名的熟悉啊。
回去与家人视频通话的时候，看着不苟言笑的大哥他才突然想起来，这吃东西前总要吹一吹的习惯可不是跟他大哥一模一样吗。
他大哥齐昊笙，是个猫舌头。吃不得烫的东西，被烫的次数多了，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甚至有时候不留神吃凉的食物也会下意识的吹吹。
将这事当个小小的趣闻讲了，再拉了一会儿家常，他便挂了电话。
毕竟他大哥日理万机的，连这会儿难得的温馨时光手里也捏着一本文件。
这几年经济总是有些不景气。具体怎么不景气他毕竟一门心思扑在艺术上，也不了解其中的门道，有些时候自己也会琢磨一下，但很快便被打断了，“小然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哥养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公司里有人私下给他们的副总裁取了个绰号叫“冷面阎王”，但是分明是个温柔的人啊。
齐景然抱着枕头滚了滚，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次日苏泊舟又来了。他正将多余的道具往杂物间里收，经过那人面前的时候，那人温柔的冲他招招手：“来休息一下吧。”
他望了宋婉婉一眼，宋婉婉一挥手答应了，他便在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俩拉家常。
“我明日要喝绿豆汤，还要吃凉拌鸡丝。”一向强势说一不二的师傅竟还有这样娇嗔的时候，而苏泊舟显然也已经很习惯了，微微笑着回答：“好。”
“啊幸福！苏泊舟你可真是贤惠。”宋婉婉往嘴里扒了一大口茄汁烩面，眯起眼满足的喟叹。
苏泊舟笑笑，也不做声，低下头吹口气小口的吃起来。
原来叫苏泊舟啊，名字也倒挺符合性格的。在一旁听墙角的男生默默的想到。
日子慢慢过去。
齐景然有些喜欢这个安静的人。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人来了，平时严厉得近乎严苛的宋婉婉就会对他稍微宽容一点。
齐景然是家中老幺，自幼身体又不好，身边人都拿他当个易碎的宝贝一样捧着。这回也是他固执要拜宋婉婉为师，才来了这儿。
宋婉婉是个wb粉丝百万的摄影大v，在旁人看来，已经算得上业内大咖。但是说真的，就齐家的资源，能请到的比她资历深的老师比比皆是，然而齐景然初回国时无意间看见她的一个参赛视频，讲的是萧史弄玉的故事，最后那个云雾缭绕间两人乘龙而去的镜头简直让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为此还专门去查过这个典故，明明是个美满的爱情故事，这个视频那最后一声迟迟未尽的幽咽的筝音，和着渐渐淡去的场景，却有种梦幻的忧伤。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此后他便央着家里人凭了关系来这儿当一个学徒。
宋婉婉倒也不客气，整日使唤他也不带手软的。有一次他在后台还听见宋婉婉与苏泊舟说起他：“你当我混迹这么多年这么没有眼力劲儿？这孩子是个勤奋好学的，有天赋有灵气，我现在做的就是把他这块璞玉雕琢出来。”她咯咯咯的笑了两声，又道，“其实他要是个纨绔子我才真的求之不得呢！只要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能拿这么多赞助费，多么轻松的活计。”
虽然齐景然明白，严师出高徒是理所应当，但毕竟从小花团锦簇惯了，总是有些不适应，对宋婉婉也亲近不起来，直到今日听见这意料之外的真心话。……总之若不是苏泊舟或许听不到师傅的肺腑之言吧。
少年毕竟好哄，齐景然一下子振奋起来，扛着道具兴冲冲的向杂物间走去。
而坐在沙发闲聊的苏泊舟，听着隔间细微的脚步声，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来。
苏泊舟早看出这孩子性格内敛，对过于强势的人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偏偏宋婉婉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再加上做惯了大姐大，何曾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去体察一个少年千变万化的思绪，因此他今日刻意诱导着宋婉婉说那番话，也算是安这少年的心。
过了两个月，宋婉婉看齐景然一个娇惯的小少爷作起脏活杂活来也没有什么怨言的，对他的心性也十分满意，渐渐的师徒间也亲密起来。
“诶，好好，张妈，你不急，慢慢来，嗯嗯，挂了。”齐景然挂了电话，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今日张妈过来的路上有人出了追尾的事故，两人正争论不休，把大道都给堵死了，正在等交警来协调，因此送饭这事注定是要晚了。其实说实话他也不耐烦吃那些营养餐，这么多年的，吃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偏偏他大哥这些方面一点也不含糊，他虽然离了家到别的城市求学，本以为能放纵一下，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大哥派的厨师后脚就到了。
“你到成年了想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你，之前还是得听我的。”
想到这儿，少年撇撇嘴，就算身体弱点，也没到弱不经风的地步啊，他大哥这是在养儿子吧。
随后也泄了气，可不是，古人有云，长兄如父嘛。
齐景然百无聊赖的等着，那边苏泊舟看见了，招呼他道：“今天张妈没来？”
“嗯，怕是要等一会儿。”
“那要不尝尝我的手艺？你能吃辣吗？”苏泊舟见少年点点头，转身在玻璃柜里取出一副碗筷来。
苏泊舟今天做的是口水鸡，酸辣土豆丝和西湖牛肉羹。他做饭一向很有规矩，若是白饭，就做一荤一素两个干菜并一个汤，若是粥则配一个热菜一个凉菜，偶尔也会偷懒做做焖饭炒面什么的。这么多天换着花样，竟也不嫌辛苦。
宋婉婉嘴里塞了满满一嘴肉，她在苏泊舟面前从来是不在意什么形象的，拿筷子指指齐景然：“就是，赶紧尝尝，你苏老师的手艺可不是盖的。”
苏泊舟走过来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往下压了压，“好好吃你的饭。拿我的手艺做人情你倒是顺溜得很。”他冲着少年笑了笑，把碗筷摆在少年面前，“试试吧。”
相处这么久，毕竟他只有中午这一会儿过来，也不是爱与人攀谈的性子，齐景然没有怎么认真看过苏泊舟的脸。如今他弯下腰离自己近了，才发现这人面容白皙，皮肤细腻，凑近了也看不见什么毛孔，竟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子皮肤都好。
他有些愣愣的，直到苏泊舟起身才低下头掩饰一般的夹起一块鸡肉。齐景然其实是不太能吃辣的，这一筷子下去，脸上瞬间泛起红潮。
“咳咳咳！”辣椒不慎进了嗓子，齐景然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慢点。”苏泊舟拍拍他的背，把水塞到他手上，“喝点水吧。”
齐景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终于觉得嗓子的火下去了一些。苏泊舟便松开手，垂下眼来看着他：“不习惯吃辣？”
少年好不容易退下去一点的红晕又返上来，这回是羞的，好在旁人也看不出来，他摇了摇头。
便听那人温柔的声音说道：“那你喝点汤吧。下次有什么忌口的跟我说一声。”
少年垂着头，半晌微不可闻的回答了一声：“好。”他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人，“我很喜欢的。就是，就是有点不适应。”
“嗯，知道了。慢慢来，后面几天我做清淡的。”苏泊舟点点头，坐回了自己位置上。随后便响起宋婉婉的哀嚎：“苏泊舟你怎么能这样？”看那样子，几乎要在地上撒泼了。
然而苏泊舟不为所动：“今天本来就已经是破例了，昨天怎么说的，吃完这一顿半个月不碰辣椒，你的胃还要不要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一个川妹子，在这儿吃不到正宗的火锅已经很惨了，你还要剥夺我吃川菜的权利，天理何在啊！”宋婉婉没有形象的扯着嗓子干嚎。
“呵。”苏泊舟难得露出一点与平常不同的神情，“要吃也行，自己做。”俨然一个不讲情面的大魔王。
倒是与管东管西的哥哥很像呢。齐景然不由得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嘿你小子！敢嘲笑你师傅了是不是！”在苏泊舟身上没讨到好的宋婉婉眼尖的发现少年在这边偷偷的笑，立时转移目标开火。
齐景然表示自己很无辜。然而此刻师傅摆明了要拿他开涮，只能缩着头装孙子：“没有，我就是在想，师傅和哥哥感情真是好呢。”
“哼！就他？”宋婉婉再次傲娇了，“我才不会找他当男朋友呢，婆婆妈妈的。”
苏泊舟在旁边无奈的笑着，恭维道：“是，大小姐眼光最高了，定然要找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人。”
似乎是看出了齐景然在想什么，苏泊舟又开口道：“我跟你师傅只是朋友，不过你看她徒有一副精明强干的架子，实际上家务料理什么也不会，我是怕她哪天把自己作弄出好歹了才不得已接过照顾她的担子。”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了几步。
“好哇！苏泊舟你长胆子了，当着小辈也敢揭我的短！”宋婉婉气势汹汹的站起来，就要去逮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泊舟任她掐住了自己的胳膊，半真半假的讨着饶，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没想到还能见到端庄持重的两人难得幼稚的一面，齐景然虽然不喜吵闹，却不反感眼前的一幕，他师傅平时逢人三分假笑，对自己除了指导功课也是少言寡语的，也就这人来了还有点真实的面目。
是难能可贵的鲜活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