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苏*非

3、（三）

　　报名的前一天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姐姐，告诉她转告父母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考上大学的。挂上电话后我从未如此精力充沛，觉得被黑暗笼罩的世界突然又有了一丝光亮，我像一个回光返照的病人，小心翼翼地收回差一点丢失的希望。
　　然而，世间的事，总是戏剧性地不可思议，第二天我拿到报名费赶到报名地点时，竟然看见我的母亲、父亲、姐姐、姐夫，甚至堂叔都比我早一步到了那里。
　　正当我一脸愕然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母亲的巴掌便噼里啪啦地落到了我的头上、脸上、肩膀上，她奋力撕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嘴里不断骂着：“你个死丫头，你个死丫头……你要逼死我们吗？要逼死我们全家么……”
　　我的身子随着母亲的手的力道不断摇晃，大脑一片混乱，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是你姐告诉我，你个死丫头不打算读医专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作死吧，你要逼死我们全家是不是……”母亲的嘴里不断错乱地咒骂着，双手不断挥舞着落在我的头上，腿上，可我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只是很难过，因为我看见我老实的父亲蹲在地上不说话，我漂亮的姐姐冷漠着一张脸，看见这些我的心比身上更痛。
　　最后母亲索性坐在地上撒起泼来，纷扰吸引了很多前来报名的人和报名处的工作人员围观，终于有人上来把我们拉开，我的脸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全身火辣辣的……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的家，意识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小屋的木床上，听着村子里寂静的蝉叫和狗吠，我浑身烫得像火烧一样，但脑子却异常清醒。我不相信我的路就这么到头了，务农、嫁人、生小孩，然后等死……所有的恐惧借着夜色如风暴般向我席卷而来，演化成一个大大的“不！”字，像佛咒一样盘旋在我的脑海，不断振荡着我的灵魂。
　　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样。我的人生不应该只是这样。我在黑暗中咬牙提醒自己，绝不能妥协于这样的生活。
　　一个星期后，我烧退完全康复，简单的整理了行李，母亲不在，父亲坐在大门口的木门槛上抽着水烟筒，栅栏里的鸡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在大门前咕咕咕地晃荡，父亲敲了敲水烟筒，对着那鸡吼了一声：“去！傻鸡。天下着雨也不知道回栅栏……”
　　我抓着包袱一脚跨出了门槛，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打伞，我沿着山路一直走，每一步都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雨越下越大，开始伴着雷鸣与闪电，嫌我不够惨烈般地赶来映衬，没走多远我便听见母亲的叫骂声从身后远远地传来，在电闪雷鸣的夹击里听得不甚分明，早已习惯山地劳作的母亲很快追上了我，一把抓住了我的包袱，又想来拉我的头发，但是我已经不是一个礼拜前那个活在幻想里的我，我毫不犹豫地挥开了母亲的手，也许是天雨路滑，也许是我使的劲太大，母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脸错愕地望着我，换作是从前，我也许会因为这个眼神而内疚。但现在，我恨这些人，是真真切切地恨着，这些自以为可以为我安排一切的人，我心中充斥着唯一的声音就是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我想我转身的那个镜头如果定格，一定是一脸的愤然与决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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