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哪家有小山》萤斋

6、第五章 钟山 第五

　　二人回了旅馆，一进门就是一句“二位爷，回来了！”今天是先前的那位店小二当班。

　　天已见暮，也该到晚饭的点了。二人处置停当后便要了晚饭。又不免好奇，便叫了小二一问。“呐，你说那姓郑的咋回事呀？”贺方回问。

　　“您问郑老太呀，她疯了，早疯了。”小二回答，似是混熟了似的，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惧意。“十三年前那场尸灾，二位爷知道吧？”

　　“知道”“玄门修士谁人不知？”二人双双应道。

　　“尸灾里她丈夫死了，太过悲伤了，才落得如此这般。”小二颇有些眉飞色舞的意味“如此也恁长时间了，都是坊间街边的百姓，见她可怜，东家西家的也常给她吃的。”

　　“知道了”二人解了疑虑便不八卦了。

　　“小哥是本地人吧？”小山问道。

　　“是呀，从小就住在长安城里呀。”话音里浸满了陕西乡间的味道。

　　“那我向小哥打听个事吧？”小山问道。

　　“行，知无不言！”

　　“说是这钟山邪门啊，景纯真人陨落于此，又是天帝斩神之处，你们当地有没有什么传说啊。”小山问道，多一点信息总比少的好。

　　未等小二回答，贺方回道“这事你谁都别透啊，不然。”说着用手往脖子上一抹，然后漏出森森的白牙一笑。

　　“嗯嗯，小的明白。”小二道“钟山灵是灵的很，常有些山精野怪什么的，最近还老有鸟叫，呜嗷呜嗷的，贼吓人。”小二顿了顿“据说是有个大墓吧，山神鼓的尸身，还有郭大仙的魔兵们全被关在里面，前两年有几个倒斗的，刚进去一天，就完犊子了。”小二绘声绘色的打了个寒战。

　　“咋死的？”方回颇为好奇。

　　“全变成僵尸了呀，一个没好啊，进山的猎户见了吓的要死。”小二脸上市井人特有的眉飞色舞。“后来好像是请了玄门的修士才了事的。”

　　“你说鸟叫，我看纯属是夸张过头了，还说得恁瘆人。”方回道“山里哪没个隼鹰山鸡的？”

　　“可不敢骗二位爷啊，真有其事啊。”小二解释道“这鸟定非凡种，叫的那叫一个响啊！老骇人了。”

　　小山天生是个敏锐的人，从小二说魔兵那茬事的时候小山就有疑虑，玄门放出的消息向来是已将祸根尽除了，所有僵尸还有景纯真人都被大阵轰杀得渣都不剩。只有少数几家高层才知道当时大阵早已摇摇欲坠，若不是晏颖真人以一式踏莎行逼近景纯真人，一记扇底风将其打落神墓，怕是支持不住的就是玄门了。此等机密一个店小二又如何知得？

　　“山海经有云，鼓被斩后化为鹏鸟。”小山道“可几千年过了，早该成灰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二道“小的也是道听途说，只请二位爷加个小心就是了。”

　　啧啧啧，道听途说就更可疑了。说不定是受了人的指使呢。

　　又闲扯了几句，二人便回房了。

　　“呐，东西准备好了么？”方回问“洛阳铲，夜行服，驱鬼符，袋子符。”袋子符是专用了镇棺材的，二人就怕墓里有什么不干净的。毕竟这也是第一次，只是看书上的来。

　　“嗯嗯，都好了。”小山一眨眼。

　　“那，咱们下棋吧。”方回问。两人本是发小，只是晏家没落后便交往的不胜以前那般亲密了，但感情还是很好的。

　　“围棋，象棋？”

　　“围棋！”方回兴奋道。定然是又有什么怪招了，方回以前每每和小山下棋总是输多赢少。贺季贞总说是方回下得太快了，还贪的不行，又要外势又要实地，最后啥也没捞着。方回手掐剑诀，在桌上以剑气劈出纵横十九道来。

　　小山又小使仙法，盘子里的瓜子花生便化作了三百六十一颗黑白棋子。

　　“呦，你这一式望仙门的法术可越发的熟练了啊。”晏家的功法招式向来以诗余的牌名来命名的，这一式便是说借物造物凭空成形已近仙人手段了。

　　“呵呵”小山应道，便放了一枚黑子于四四星位。“我觉得吧，那个小二像是有人指使，或至少不是一般人。”

　　“怎讲？”方回问道心中略一琢磨好像也是啊。白下对角三三位，方回棋路向来奇异。

　　“方才小二所讲的墓中有景纯真人的魔兵，此事绝非此等人可知的。”

　　“好像也对呀，那是谁告诉他的？”方回道“告诉他的人便是指使者吧。”

　　“大概吧。”小山道“也许他也不简单呢。”

　　“一个小二而已，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知道啊，下回逮住他，审他一审。”

　　二人落子如飞，转眼间小山执黑三连星，方回执白三三目外。布局已定。

　　转眼间，棋局已至中盘，黑棋若青龙腾空，白棋似白虎下山。搏杀激烈，方回使一损招，小山顿时实地大消。又行几步，贺方回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大龙已被关杀。

　　“你卑鄙！”方回拍桌大叫。

　　“嗯，你就不卑鄙了？”小山反问，小山早看破白棋大龙还欠补一手，一直声东击西，吊着方回。

　　“不下了，不下了！”方回没好气道，两手将棋盘一毁，翻身上床。“不玩了，各人睡各人的！”

　　“啧啧，玩不起就直说呀。”小山也是早就熟悉了贺方回的小性子，径直回了房，将方回晾在一边。

　　夜深，小山总觉的王诘给自己的碧玉琵琶有玄机。将法力浸如碧玉里，顿时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千千张图片涌入小山的眼帘，小山顿时头痛欲裂。图片是连续的，且是逐条显现的，于是便形成了一段动画，只不过是无声的。

　　大致如下：

　　十三年前，钟山。一位身着黑白道袍，眉目俊秀，眼中存有阴阳两气，一眼望去大概二十出头。长发用一字巾束起，腰间别一锦囊。锦囊名曰红豆囊，自其十五岁结金丹时就跟了主人，是其撒豆成兵的重要法器，变化多端，威能莫测。阴阳袍，红豆囊，此人不是郭景纯还能是谁？郭景纯手掐法诀，汇聚天地灵气，金丹一转便将其尽数收纳，不泄一丝。不多时，一人着浅葱色竹叶纱衣，内衬素色白衣，衣上绣了一朵白牡丹，腰间挂了一把折扇，扇是铁木雕成，这是临川晏氏的传统。此人正是小山的叔父晏颖晏种明，二人是朋友也是玄门人尽皆知的事，晏颖在景纯真人闭关时常来探望也是事实。所以后来太原王氏指控晏家时才会如此言之凿凿。晏颖等了一会，景纯真人收了法力，二人略谈几句，而后晏颖从怀中拿出一枚香囊，将其中香叶倒入香炉。香烟袅袅升起。王氏当时说的也是晏颖用惑心香迷住景纯真人，使其走火入魔。又过了几刻，晏颖便离去了，郭景纯盘腿打坐，双眼闭合，运行周天。忽然香炉盖打开了，几枚香叶加入其中，仿佛飞入一般。细一看，正是西域惑心香。香炉又自动合上了，香烟不断，与之前毫无差别。哪有香炉自己会动的说法？分明是有人在动，也就是有人在陷害景纯真人。全天下专精隐匿之术的除了陇西李氏之外还有谁？此人当是陇西李氏的人，或至少有关系。

　　画面一转，刀光剑影一片，各类法术层出不穷。正是十三年前的钟山伏魔之战，天空上黑云滚滚，数百道纯白灵气之光以煮海之阵相结。阵眼处当年的王家家主王宣主阵，双手按压阵图，身着红衣绯袍，白发苍髯。这位从开国太祖之时一直活到十三年前的老人，虽然年迈但法力浑厚，精通阵法，是主阵的不二人选。王宣身旁站的是晏元献，赵同轩，谢万石。三人当时修为皆堪称顶尖，皆是一流或次一流的水平，用来守卫阵眼最为合适。谢万石乃是现在谢家家主谢玄安的哥哥，当时任谢家家主，一身修为全靠喝酒使出。功法狂放，决不似谢家风格。使得一手好剑，再喝几口酒，一套剑法打出，天下招架的住的不出五指之数。腰间常系一个酒葫芦，剑则背在背上。剑名青莲，谪仙人所传之宝。大阵之下又有小阵，一环套一环，玄门修士依靠这法阵的加持与漫山遍野茫茫多的僵尸魔兵搏斗。大阵上每拍下一枚金印，尸海便空出一片，而后几息时间便又复原。山上，两位穿王家家袍的少年各御法器，金印翻飞，琵琶音波。正是王政和王诘。又过了几刻，玄门一方颓势明显，若不是主阵的明粲真人功力深厚，阵法早就破了（王宣字明粲），但坚持又能坚持多久呢？最多一个时辰大阵必破。此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俯冲下来，左手提着葫芦满饮，右手执剑直刺。方圆十里灵气为之一振，青莲剑光闪烁一片，将山腰打出一个巨坑，倏然，一道黑白身影从坑里闪出，原来万石真人一剑将景纯真人所隐的墓室打穿。谢万石心想，就怕你不现身呢。遂一剑扫出，却因之前发力过猛，当场脱力。郭景纯看准时机，一掌将其重重拍下，又一闪身，到其下方，一拳轰出，肉色的拳头打穿了谢万石的胸膛，出来时已是血红血红的了。谢万石当场吐血，重重摔到地上，酒葫芦摔得裂了，美酒流出，淌了一地，与血混在了一起。谢家几位修士迅速赶到，将其救走。郭景纯手掐法诀，身影立于半空，脚踏红豆囊，锦囊已变得极大，魔气涌出，铺天盖地。又战了一刻时光，晏颖和晏元献皆脚踏踏莎行身法，一个从地面脱战，一个从阵眼中杀出，目标只有郭景纯一人。金丹飞转，法力喷涌而出，将所有拦路的僵尸魔兵尽数击退。转眼郭景纯只有十丈之遥，忽然囊中杀出四具魔尸，晏元献一式蝶恋花将四尸拢在身周缠斗。晏颖则踏到郭景纯面前，欲动手，却迟疑，郭景纯理智突现，两人喃喃细语。所言不得而知，郭景纯用血手与晏颖十指相扣，晏颖哭了，泪珠流下，打在手上，衣上。郭景纯笑了笑，从容赴死，晏颖一记扇底风诛杀景纯真人。晏颖脚踏轻功，往回返了。只见得一转身，一具魔尸已将铁剑刺入晏元献的左腿大腿。晏颖飞身急袭，折扇翻飞，将魔尸斩成碎块。尸体迅速消失，只留下一个，紫红色的红豆。很红，很紫。镜头又转至阵眼处，一道黑衣身影被魔尸打飞，而后魔尸向辅阵的赵同轩杀去，此时阵眼中的两人早已法力耗尽，无力反抗。王宣法诀一念，将赵同轩弹出阵眼，自己直面魔尸，金印魔手相撞，魔尸粉碎，而如此一击的代价便是王宣金丹过载，玉府坍塌，王宣一口鲜血吐出。

　　晏家穿针楼上，大梁城内，晏家府邸火光一片，王家，李家，杨家的修士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内晏颖，天罡道人结两仪阵。与院外数十名修士抗衡了很久，可双拳难敌四手，阵法还是被破了。天罡道人与晏颖交流片语，变进楼抱起一个小孩，这孩就是小山，天罡道人将小孩抱进晏家密室藏起来，又施了禁制。便又出了楼，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晏颖身旁已倒下数名修士，天罡道人又加入了战团。又一阵刀光剑影，忽然一个黑衣身影迅速逼近天罡道人，将一枚黑丸弹出，正中天罡道人，而后天罡道人一剑穿心，将晏颖阵斩。天罡道人一缓，仰天长啸，狂暴的法力溢出，将一个院子的事物都摧成芥粉。又拔剑阵斩几位修士，王家人眼见晏颖已死，目标达到，便退去了。第二天早上，天罡道人将一系列法宝交给晏小山，又自称罪人，便弃小山而去了。

　　小山在脑中迅速总结一番。第一，晏颖和郭景纯都是被害的，且与陇西李氏脱不开关系。第二，两个黑衣人应是同一人，或与赵氏，晏氏，王氏皆有仇。第三，师父的离去是因为中了黑衣人的蛊毒，错杀了晏颖真人。

　　长夜漫漫，此夜何际？夜未央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