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沅夫人》无青

11、欺凌

　　姝沅在帮勐尘检查伤口的同时，也在关注着走廊上的动静。

　　国王寄来了斥责信一事，她已经从夏寒的口中得知。料想到缪居应该会过来走个过场询问事情经过，她便想到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告诉缪居究竟发生了什么。

　　勐尘在学校里受到了其他同学的欺凌。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暮真。

　　那日勐尘从学校回来时，正好迎面与暮真碰上，暮真便与他打了个招呼。孰料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臂，后者却是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也算是因祸得福，眼睛不大好后，暮真对事物的感知能力提到了一大截。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的暮真顺势便拉住了想要逃开的勐尘的手腕，结果勐尘抖得更厉害。

　　他立刻便拉着勐尘去找了姝沅，姝沅一通检查后，在勐尘身上发现了许许多多的伤痕，而且是新伤叠旧伤，大半都没有好。

　　勐尘拒绝告诉姝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拒绝请宫廷医生来为自己治疗伤口。但是当姝沅询问勐尘要不要休学一段时间时，他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将眼下的情况联合起来一想，姝沅瞬时意识到勐尘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她又带着“阴谋论”的心理将过去的事儿进行了一番回忆，勐尘多次受伤的画面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勐尘在王宫里时也偶尔也会顽皮，但从没发生过“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这样的事件，可是在学校里，这种事却发生了。姝沅试着套了勐尘的话，后者的回答应证了她的猜想。

　　勐尘最近的一次受伤，就是手臂上的这一处，是和五个十二三岁的学长战斗时弄的。这五个人是蓄意挑衅勐尘的，最终和年仅九岁的勐尘打了个平手。

　　而勐尘到底吃了年纪小的亏，虽然没有输，但所受的伤也不轻。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姝沅去找宫廷医生，问他理由，只说是“因为打架打输了很丢脸”。

　　一看他的样子，姝沅便知道他这个谎是随意扯的，再看他一直满脸担忧地观察着一旁暮真的表情，姝沅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勐尘不愿向外说的真正理由恐怕是怕惹得他人担心。

　　姝沅仔细想了想，勐尘的频繁受伤，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事情，而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经常性受伤，在姝沅的印象里，几乎是和季微的经常性生病同时发生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因为怕惹得他人担心，这么多年来勐尘一直隐瞒着自己被欺负一事？因为没有人能帮他，他只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于是在如此小的年纪练就了如此强大的战斗能力？

　　她忽然觉得心尖一疼。

　　勐尘不愿他人知道自己受伤一事的念头，和暮真不愿王兄为自己担心的念头一样强烈。姝沅心理难受得厉害，又不想违了他们的心愿，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学校那种地方，在问题彻底解决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让勐尘再去了。

　　为了引出能处理这个问题的人，她闹出了这场所谓“逃学事件”。

　　虽然很想故技重施，从姐姐手中获得这件事的全权处理权，但因为上次她将十分不好的消息直接传递给了姐姐，并导致了原本病体未愈的姐姐病情加重，国王陛下已经对她起了警惕之心。现如今，她的信都会在国王陛下检查过之后再递到姐姐手上，她不敢弄太多的花样。

　　这样一来，就只能让缪居了解这件事并想办法处理了。

　　答应了勐尘不会向别人说，她当然不会食言，所以只能等缪居来“主动发现”了。

　　缪居一出现在走廊上，姝沅就听到了，所以她特意将此次事件最重要的部分说了出来。相信以缪居对弟弟的重视程度，这件事情应该能获得解决的方法。

　　^

　　姝沅在等缪居的消息，缪居在等国王的回信。

　　他已经派人查清楚了，欺负弟弟的是一个小团体，里面的许多人都曾仗着年纪大体力强，以各种方式对弟弟动过手，同时伴随着言语的威胁。最开始的时候，弟弟是向身边的侍女说过的，但并没有引起重视。

　　再后来，因为受那些语言威胁的影响，弟弟深信要是自己将“与他人打架输了”这样的事告诉他人，会让他人难过、也会让他人更加讨厌自己，于是将一切都隐瞒了下来。

　　被他人发现自己身上有伤口的时候，他也只推说是不小心磕碰导致的。

　　缪居以他人挑不出错处的方式将那些对弟弟动过手的人都找了来，半点不留情地将他们教训了一番，可这仍不能平息他胸中的愤怒之感。他希望这些人能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但无论是休学还是处分，或者对他们身后的家族进行打压，都需要父王的出面。

　　于是他给父王写了信，将事情交代了清楚，希望父王能处理这件事。

　　收到父王回信之后，缪居胸中的愤怒之情并未减少，反而成倍地增加了。父王竟然要他忘记这件事，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父王在信上用的是几近命令的口吻，要求他必须放下这件事。至于理由，他只说了这件事牵涉甚广，那小团体成员背后的贵族都是维护国家安全的重要力量，绝不能轻举妄动。接下来究竟要如何做，他会仔细考虑后做出决断。

　　缪居真是要被这封信气笑了。他知道父王有一套自成的笼络臣子的方法，但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方法。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对父王的失望。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一种深重的无力感席卷了缪居的整颗心，但同时，针对之前还未成熟的某个想法，他倒是坚定了决心。他绝对不会，让弟弟一直处在这样“被欺负了还什么都不能说”的状态的。

　　缪居收拾小团体的事并没有瞒着王宫内的人，姝沅几乎是事件一发生就能从夏寒口中得知。

　　不过，国王的回信则因为国王言明了不可告诉他人而被缪居瞒下，所以并未被他人得知。

　　但姝沅还是通过其他方式猜到了一二分。

　　国王所谓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勐尘和暮真一样，在王宫里接受家庭教师的指导。这样一来既避免了冲突，又不会耽误勐尘的学业，实在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姝沅在听到国王信中表示，让勐尘在王宫中接受家庭教师指导是因为他“过于吵闹，不服学校老师管教”之时，心中对于此次事件的经过便有了几分猜测。

　　她内心只想笑，于是她便真的笑出了声。即使是国王的信使递来了带着询问与责怪之意的眼神，她也没能停下笑。

　　事后她向那信使做出了解释，她之所以会笑，是深感于国王陛下对王子与“臣子们”的体贴，并无他意。她说得是真心话，脸上的表情也真诚至极，信使便没再追问。

　　这次的“逃学事件”最终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轻轻落下”，确实是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的。

　　既然是国王觉得它该结束了，那么它便要立刻结束了。

　　姝沅压下心中的千丝万绪，只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继续她作为“王子们的监护人”的日常生活。

　　虽然姝沅再次过上的，还是与之前差不多的日常生活，但硬要说的话，区别还是有上一些的。具体而言，因为勐尘也开始接受家庭教师的教导，姝沅的生活变得更充实了一点。

　　勐尘和暮真年纪不同，学习进度不同，请的老师也存在差别。姝沅要做到两头兼顾，就只能靠来回奔走一个个去了解。

　　在此之余的空闲时间，她还得去看看季微的情况。毕竟这孩子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现在王宫中人手又常常不足，只能靠“监护人”去多操一份心。

　　好在季微这孩子也听话的很，每天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姝沅和暮真去给他念书听。

　　不知道算不算是“爱屋及乌”的影响，很好学的季微十分亲近经常给他读书的姝沅和暮真，对于只想和他一起玩的勐尘则态度淡淡。

　　勐尘对于弟弟的“冷漠”十分伤心，碰了几次壁后，便不愿意再去找季微，但这并没有减弱他爱玩的热情。他将这份热情稍稍做了转移，从季微身上迁到了暮真身上，每每碰到有空的时候，便要找暮真带他出门。

　　暮真也忙活了起来，闲暇的时间基本被两个弟弟填满，不是在陪季微读书，便是和暮真出门踏青冒险。

　　之前他还觉得那副特制眼镜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没想到现在竟是常常需要了，尤其是在为季微读书时，这眼镜就成了必需品。

　　但只要是缪居在的场合，他一定会把眼镜取下，以避免勾起王兄那些不好的回忆。

　　除了暮真仍在努力避免与缪居接触、缪居忙于各种事务不太有空陪着弟弟们外，几位王子相处得十分好。

　　姝沅乐得看他们兄弟几个相亲相爱，她到底只是暂住于王宫中的客人，不方便常常外出。如果她要外出，需要有人跟着，以防她向外传递王宫内的消息，这就会很麻烦。

　　所以勐尘想要出门时，她都会将他托付于暮真照顾，自己则忙里偷闲，偶尔去陪陪季微，偶尔去图书室看看书，也算清闲。

　　然而某一日，暮真和勐尘结伴出门后，一直到了傍晚都不曾回来，这就成了问题。

　　那时姝沅正好带了季微去图书室，回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然而餐室中却空无一人。

　　姝沅忽而觉得有些不安，将季微托付于夏寒暂时照顾后，便着急忙慌地去找缪居询问情况，然后从缪居那儿知道了暮真与勐尘还未回来的消息。

　　暮真和勐尘是结伴而出的，也有护卫队跟着，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就两个孩子这么晚了还不曾回来一事，已足够让人放心不下。

　　姝沅又等了一段时间，眼看着缪居派出了许多队人马出去寻找却始终没有消息，内心渐渐感到些许的焦急。思考片刻后，她向缪居做了请示，希望他能允许自己出去找人。

　　缪居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但他提出了一条附加条件：“夫人，我实在放心不下阿真和阿尘，请让我和您一起去。”

　　姝沅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不，我认为殿下您最好还是留在王宫里等两位王子回来。如果我与两位王子错过了，他们回来时没有身为王兄的您前去迎接的话，只怕他们也会不安的。而且，四王子殿下身边如果没人照看，我也不放心。”

　　“可是……”

　　“请您相信我。”

　　缪居静默地看向了姝沅，后者神色仍是如往常般的平静，只是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坚持”二字。片刻的沉默后，缪居再度点了头。

　　从缪居手里拿到了允许出宫的证明后，姝沅干脆连裙子也不换了，直接将裙摆一撩，用腰带紧系在腰间，便带了一队人马直奔王宫外而去。

　　之前听暮真与勐尘闲谈时，他们曾提起过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几个地方。姝沅仔细在脑子里将那几个地名过了一遍，决定按照远近顺序将那几个地方一个一个找过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色正浓，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那之前找到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