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夜》有桔

10、迷宫森林（2）

　　看着四周所有的光亮被午夜的黑暗逐一吞没，她没有一丝睡意，静静等待着潜入村子的最佳时机。

　　随身的背包里已经装好了手电筒、夜视镜、绳索和各种防身小工具，手边还有件可以让她完全在黑夜里隐身的黑色雨衣。

　　为什么总会出现关于雨的念头？她盯着手里那件早前就准备好的雨衣，陷入了沉思。

　　和上次一样，午夜时分，耳边又响起了瓢泼大雨的轰鸣。

　　夜越深，雨声就越发震耳欲聋，像是末日前摧毁一切的预告般似曾相识，一瞬间就吞没了这世间的其它声音。她推开车门来到外面的空地上，依旧和干燥的夜风撞了个满怀。

　　耳畔的雨声戛然而止，奇怪的幻听再次结束，暂时收起了所有的疑惑，她背上背包，悄然走进了夜色里。

　　穿过晒谷坪，刚走进那片布满农舍的小巷，眼前不远处就闪出一片亮光，她赶紧躲进一处墙角下，仔细聆听四周的动响：有一拨又一拨的人踏着纷乱的脚步穿过纵横交错的小巷，忽近忽远的敲门声和追问声一阵比一阵急迫，手电筒的光束胡乱摇晃着划过了眼前的黑暗空间。

　　她完全没想到凌晨的村子里还这么热闹。

　　他们好像是在找人。

　　等那几拨人跑远，周围好不容易再次安静下来时，小路另一头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突然传来两个人的低语。

　　——你那边怎么样？

　　是男人粗犷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他们又找了一圈，连人影都没看到！

　　另一个声音同样很耳熟。

　　——那就好。

　　——河哥，听说好像后半夜他们还要再搜一遍，以防......

　　河哥？她心想，是上次在餐馆里见过的那个叫孙河的鬣狗脸？听那声音，好像是孙河。

　　——啧，不依不饶了真是。

　　那懒洋洋的语气，确实越听越像。

　　——那咱们......该怎么办哇？

　　这个声音，正是当时跟孙河在餐馆里白吃白喝的猪脸小弟。

　　孙河又沉思了几秒，低声安排道：你继续跟着，老实听他们的安排就行，有新消息再来家里找我，没事就别来！

　　——好，河哥，你赶紧回去吧，阿婧姐她......

　　——嘘！

　　孙河立即恶狠狠打断：你想死啊！不许在外头提这个！

　　——好的好的，那河哥我走了。

　　——不该说的不要说！

　　——噢。

　　拐角那头传来轻声跑远的脚步，大概是小弟先走一步了。良久，那里又传来还留在原地的孙河骂骂咧咧的声音。

　　——废物。

　　对此，她大概能猜出几分：村里正在连夜紧急寻人，而且一轮又一轮，找的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才对，孙河的猪头小弟也参与其中，而孙河似乎想从小弟口中打探点什么，与此同时，他家里还有个叫阿婧的，他不太愿意谈论。

　　阿婧......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于是她在上一回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实在是难寻其踪，只好作罢。

　　这时，孙河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她决定悄悄跟上去。

　　就拿着个孙河当做突破口吧。

　　***

　　孙河的目的地是不远处农田边一处孤零零的农舍，她不近不远地一路跟在他身后，最终藏身在农舍外一段残破的砖墙背后，拿出夜视仪清清楚楚地看着对方迅速钻进了农舍里。

　　按照孙河和猪头小弟的对话分析，这里就是他家了。

　　孙河进屋后，农舍里依旧没有亮起一盏灯。她心说不会刚进屋就睡下了吧？正想着，一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立即警觉地环顾起四周，那里只有跟着夜风轻轻摆动的草穗。

　　总是有危机四伏的感觉，她放心不下，只得换了个角度继续查看周围的情况。

　　孙河家的农舍里村子中心稍远，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土地上，被几块农田和几丛果树环绕着，看上去还算富足。浓墨般深邃的黑勾勒出农舍背后不远处缓缓的山坡轮廓，在那一大片黑暗里，闪烁着星点绿色荧光。

　　她一惊，差点捏碎了手里的夜视仪。好像有几只野兽站在缓坡上，正在幽幽注视着她。

　　再看时，那里又是漆黑一片。

　　她立刻回想起上一次同样的这夜，的确也遇上过类似被闪着幽光的野兽盯住的情形。紧张的心莫名再次悬了起来，这个村子里捉摸不透的怪事实在是太多了。

　　见眼前的农舍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她打算继续靠近，便悄悄移动到离农舍更近些的那棵大果树底下。屋内依旧是漆黑一片，周围依旧是寂静无声。

　　——你现在不能出去！

　　农舍门里突然传来孙河的声音，好像在呵斥什么人。

　　——再耐心等等，等到明天一过，就......

　　他还没说完，屋里便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叹息，那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一个可怕的联想在她脑袋里成形，村里人连夜寻找的人不会就被孙河藏在家里吧？顿时，交谈声戛然而止，她只得紧张地盯着那间漆黑的农舍，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眼前，完全没注意身后逐渐靠近的黑影，直到一只粗糙的手拍上她的肩侧。

　　“你在干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有一瞬间她人都差点要爆炸了，身体反应却还在故作镇定。她无声地慢慢偏过头，右手已经悄悄伸进口袋，那里有一把事先准备好的防身利器。

　　在她身后，站在黑暗里的人居然是孙河。

　　他拉着脸，在写满烦躁表情的人脸之下，一张鬣狗的脸可怖地若隐若现。

　　她愣住。他是怎么从屋里瞬间移动到屋外的树下的？明明她刚才一直盯着那门窗，也没有发现他出过门！真是怪事！

　　“我问你！你是谁啊？大半夜在我屋外鬼鬼祟祟的搞什么？”

　　孙河怒气冲冲地质问，伸手就要抓住她的脖子。

　　动作来得比意识更快，她迅速矮身，竟躲开了孙河伸过来的手，又巧妙地绕到了他的身后。右手抬起，匕首利刃的光在黑暗里一闪而过，她顺势按下他的另一只手臂，刀尖同时抵住了孙河的后背。

　　这些动作仿佛在梦里练习了几万遍，流畅得令人难以相信。

　　瞬间就被刀尖抵住的孙河顿时傻眼，与此同时她也懵了。林可，你居然还敢和大汉单挑？

　　***

　　“哎呀哎呀！你们在干什么？”

　　紧要关头，一旁的草丛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戴着眼镜的文弱青年小声絮絮叨叨着，手脚笨拙地穿过灌木丛出现在眼前。

　　“林可！大晚上你怎么乱跑呀？我找你半天了！”阿曜急急忙忙冲了过来，顺势拉开了正在对峙的二人。

　　她不解：“阿曜？你怎么在这？”

　　不敢动弹的孙河还是懵的，战战兢兢扭过头，终于松了口气：“你、你是......哦！阿萍！你是阿萍的儿子！”

　　经过一通解释，阿曜拉着她拼命往自己身后拽，并向孙河频频道歉：“河哥，这都是误会，你千万别放在心里！”

　　阿曜说，林可是他在城市里结交的摄影师朋友，来巳村是为了完成给杂志拍摄乡间风土人情的工作，为了赶进度，才连夜跑出来“踩点”，寻找拍摄素材。

　　大半夜出来找素材？孙河不是傻子，明显不信。

　　“河哥，林小姐还不是听说明晚村里有大事，想着白天时间紧，必须在天黑之前拍完才好离开呀，所以才会连觉都不睡就出来忙工作啊！”

　　阿曜也是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不紧不慢笑嘻嘻地应对着。

　　“这倒是说得过去......”孙河想了想其中的因果关系，似乎是信了他的话。

　　阿曜见状，回头瞪了她一眼：“摄影师，咱们走吧！”

　　“你等等！”孙河伸手指着她叫住，狐疑地问，“你在我家周围都看到什么了？难道明天白天还要过来拍？”

　　她心想，刚才的猜测八成靠谱，孙河似乎是担心家被盯上。

　　于是她指指农舍后面的那片小山坡，语气变得神秘起来：“大哥，你家屋子附近没什么好拍的，其实是我刚才路过这附近，看见那边山坡上好像站着什么动物，有好几只，它们的眼睛闪着绿光，有点吓人......所以，我才走近了点想仔细看看......结果，眨眼又不见了。”

　　“估计是你看错了。”

　　孙河迅速说着，随即朝二人摆摆手：“你们赶紧走吧。”

　　***

　　走了一段路，她回过头时，发现孙河还站在屋外那棵树底下，好像还在警觉地盯着他们。

　　“奇怪，他像是有什么秘密害怕被人发现似的。”她转过头对阿曜说，“还有你，怎么跟过来了？”

　　阿曜则没心没肺地笑了：“我半夜睡得不踏实，被村里那群找人的给吵醒了，担心你被他们撞上遇到不必要麻烦，就想着出门去晒谷坪那边看看，提醒一下你，好巧不巧正好看见你鬼鬼祟祟朝孙河家的方向走，就跟了上来。”

　　“所以刚才我听到草丛里的动静，其实是你躲在附近？”

　　阿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可不想打扰你的侦查工作，躲在一边默默观察，就算是帮你放哨了。”

　　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就是结盟的好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