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情鸟》Dew_

5、05

　　在他还被叫作“庄泓”的时候，身边从来不乏对他抱有好感的男人或女人。他们一开始总是他的朋友，在某次聚会上遇见，或是一起工作的伙伴，在认识一段时间后突然向他提出“要不要交往看看”——至少在他看来很突然。在爱上庄炽之前，他也曾在庄炽的追问下提过一两次类似的事。庄炽对此不置可否：“是你太迟钝。”
　　“有吗？”
　　“当然。”
　　对他而言，这不是愉快的经历。诚然，喜欢人和被人喜欢都是美好的事，但当对象是相处日久的朋友时，他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遗憾。遗憾两人间的关系无可避免地会发生改变，而他在生活中一向致力于避免麻烦，不让任何事耽误工作。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他和过往的追求者总是慢慢地不再联系。到了他自己需要追求别人的时候，才或多或少体会到了当初那些人的心情，也后悔自己对待这些事始终不高明。至少现在，他一想到该怎么去接近庄炽，庄炽可能会有什么反应，就想用被子罩住头栽回床上。

　　但他也没有等太久。酒会结束后十五天，七月末，白天还是酷暑，夜晚已十分清凉。宿舍所在的小区有一条沿河步道，晚上有不少散步的人。按照董娟“加强锻炼”的吩咐，他每天九点一过便下楼跑步。但随着进组日期逐渐逼近，近来表演课结束后已是十点，又是半小时后才换好衣服下楼。步道上已几乎没有人，月晕般的路灯还在柔和地发亮。
　　他首先看见的是那条熟悉的大狗。
　　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大概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前方走着的金毛大狗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停在了原地。牵着它的人低声说了句：“别闹”，正要收紧绳子，庄泓已经又惊又喜地跑了过去：“毛毛？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刚刚蹲下来，几乎下意识地摸了摸金毛的头，闻言才心道不好。一抬头，庄炽正皱着眉看他，面色不善。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庄泓眨了眨眼，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复，大狗已经温顺地低下头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她一直都这么亲人吗？”于是话题被掩过去，他明知故问。
　　“……也不是，”庄炽的眉皱得更深了，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金毛的背，“走了。”

　　三年前，他和这条大狗——那时还是小狗——可没有这么亲昵。庄泓一直都对毛茸茸的动物情有独钟，庄炽却对它们反应冷淡。他们还住在一起时，庄泓曾数次提议要养一只宠物，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理由是他看准了庄泓就是只会玩不会管的类型。倒是他们分居后没多久，他们再在老宅见面时，他才发现庄炽不声不响地买来了毛毛，还专门请了人照顾着。他想过，是不是庄炽当时的情人喜欢宠物——据他观察，庄炽对小狗仍然不冷不热，倒是他，一见就走不动路，“毛毛”的名字还是他取的。自从知道老宅养了狗后，他回去的频率都增加了许多。
　　后来庄炽在工作日时住在这里，毛毛则留在老宅，依然是家政照顾着。从前庄炽也不情愿亲自遛狗，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会勉为其难地带着毛毛出门。三年过去，他和毛毛的感情竟然变得亲密多了，不仅把它接到身边，还深夜出门陪它散步。这时庄炽示意离开，毛毛只当没有听见，庄泓的手正挠着它毛绒绒的下巴，它快乐地呜咽了一声，尾巴在身后拼命晃动，就差躺下来催他摸肚皮了。
　　庄炽站直了身，放弃了立刻把它带走。
　　和上次不同，“叶泓”穿着一身棉质的运动服，一张脸清爽干净，比之前更显年轻，几乎像是校园中的学生。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但这个人的双手都正勾在毛毛脖子上，甚至靠过去贴了帖它的脸。“她喜欢我，”叶泓雀跃地仰起脸冲他笑，仿佛真的很惊喜似的，又倏地缩了回去，“好了，别舔……”
　　他和毛毛之前都没见过这个人。他确信。总不可能是从前庄泓带着它……
　　他很讨厌这个想法。
　　“我们走了。”他又说了一次，加重了语气。
　　“等等！”叶泓抓住了牵引绳，急匆匆地挡住他，“小……庄总，我有话和你说。”
　　庄炽只当作没听见。
　　“我一直想和您道歉！”那人又追上来，“上次是我太冲动了，口不择言，冒犯了……等等，别对女孩子这么粗鲁啊！”
　　庄炽停下了牵引绳的手：“你怎么知道它是母的？”
　　“嗯……”庄泓卡住了，“……感觉上像是？”
　　庄炽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像是对他很不耐烦，只是碍于礼貌的底线才没有出口斥责。“我没有到处打听你——您的事，”庄泓一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好笑地解释，“我还没有变态到那种程度。”
　　“那是谁告诉你的？”出乎意料，庄炽的脸色更差了，“庄泓？”
　　“……是吧？”
　　又几秒，庄炽第三次对毛毛说：“回家。”
　　这回，金毛留恋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庄炽。庄泓愣了一下，又追上去：“现在还穿着长袖，不热吗？”
　　像是才回家不久就牵着狗下来了，庄炽身上还是正式的衬衫长裤，看着就闷热。他的脸色也有些疲惫，庄泓站在他旁边，越看越心疼：“刚下班？也不用这么拼命……”
　　“叶泓。”
　　庄炽终于停下脚步。面前的人仿佛还没有接收到警告的信号，甚至还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上次的事，我不追究，也请你不要为工作外的事打扰我。”

　　从业以来，他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过于大胆的追求者。但眼前的这一位，说这些是他的精心筹划，也不像，他只是仿佛对人毫无界限感，更一点都不怕他。到底是庄泓曾看好、还让他加入弘声的人，尽管他很不情愿，也没有说出重话。
　　“工作的事就可以吗？”叶泓人停在原地，声音却还追上来，“那——下次见？”

　　庄炽快步走出几步，花木扶疏，夜风中有草木淡淡的香气，月光点缀在前方的道路上。
　　算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