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小祖宗》柳媚晴

59、番外二

　　正月初八与正月十六这两日，

　　京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裴家重装门楣，一件是景王迎娶裴家二小姐。

　　裴迟桑从裴家出嫁了。她注视着镜子里凤冠霞帔、浓妆艳抹的自己，仿若处在梦里，浑浑噩噩的，像个布偶娃娃一般任人上下其手地捣鼓。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直到出门，被哥哥背上，像小的时候一样，哥哥常抱她，亲她，背着她看花摸草，阿娘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可如今，她却只剩哥哥了。

　　布偶在这一刻仿佛才活了过来，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周围鞭炮声与鼎沸的人声齐鸣，热闹非凡。

　　她用力攥着哥哥肩膀的衣袍，控制哽咽，小声地道:“哥哥，你赶紧给我找个嫂嫂，然后生好多侄儿侄女儿。”

　　裴回若笑了笑，宠溺地说了一声傻姑娘。

　　送了亲妹妹上花轿，裴回若与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对视一眼，本是温和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那是警告的眼神，假使往后，他妹妹过得不如意，拼尽全力，他也会将她带回家。

　　本是兴高采烈的宋顗尘，面对成为自己妻兄的旧时好友，也不得不收敛起来，毫无畏惧又坦坦荡荡地与之对视一眼。

　　裴家二小姐出嫁。

　　几乎满城的百姓都来参观了，门庭若市，熙熙攘攘；裴回若负手站在台阶上，目送花轿远去，身边空无一人，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也没有人可以分享悲伤。

　　.

　　裴迟桑坐在花轿里，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木槿从车窗外递进来一块温热的湿手帕，“姑娘，擦擦脸吧。”

　　裴迟桑知道自己脸上的妆肯定已经花了，想到到时候顶着这么一张脸被宋顗尘掀盖头，顿时有些难为情。

　　迎亲的队伍几乎绕了京都一圈，十里红妆从头看不到尾，人人都知道景王对新娶的王妃是有多么重视，女子都艳羡的红了眼。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队伍前头，还跟了一头狼；皮毛油光水滑，两只耳朵支棱着，一双眼睛直视前方，威风凛凛，好似一匹出征的战狼；但因为身上系了一缎红绸，又让人觉得颇为喜感。

　　花轿落下的那一刻，裴迟桑的心咯噔一下，此时才有自己即将嫁为人妇的真实感，也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紧张。

　　心头乱跳，双颊发烫。

　　她盯着鲜红的嫁衣，听着外头更为沸腾的喧闹声，紧接着，轿帘被掀开，一只大手伸了进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裴迟桑吓了一跳。

　　这、这于理不合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裴迟桑素白的手执着一头的红绸，跟随着宋顗尘的脚步，从景王府威武的正门，慢慢走进了将来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拜天地，入洞房。

　　裴迟桑坐在婚床上，忐忑地等待，一会儿担心自己的妆是不是花了，一会儿又忧心小棉袄有没有被仔细照看，想东想西，不敢让自己的脑子空闲下来。

　　可当看到一双织金黑色皂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时，她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不自觉地攥紧的手帕，随即，红色的盖头被轻轻地掀开，明亮的烛火映入眼帘，周围站着好些夫人，其中，裴迟桑还看见了四公主宋初容。

　　因为裴迟桑没有第一眼去看自己的新郎官儿，还被喜婆调侃了一句:“咱们的新郎官儿都快把新娘子盯出个窟窿来了，怎么新娘子还不施舍一眼给新郎官儿啊！啊？哈哈哈！”

　　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但也许是惧于宋顗尘的威严，除了几个年长的夫人无伤大雅地跟着调侃两句，便都不说话了，只含笑注视着这对新人。

　　裴迟桑被调侃的脸蛋通红，抬起头看向宋顗尘，顿时被他炙热的目光烫到，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新郎官可别像吃人的狼一样盯着新娘子了，再把新娘子吓着！”喜婆又哈哈调侃，而后接过两个酒杯，递到两人面前，白胖的脸上尽是喜气儿，“王爷王妃，喝合卺酒吧。”

　　裴迟桑站起来，伸手接过，她强忍下羞意，看向宋顗尘，宋顗尘微微勾唇，弯下腰来，与裴迟桑同饮了合卺酒。

　　接着，喜婆唱了撒帐歌，吃了饺子，等裴迟桑说了一个生！众人才推推搡搡，嬉笑着离开新房。

　　霎时，屋子便空荡下来，裴迟桑垂首不说话。

　　宋顗尘知她怕羞，也不为难她，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嘱咐道:“前院还需我去招呼，待会儿许是会回晚一些，你累了便休息，不用刻意等我。”

　　裴迟桑胡乱点点头，末了，又想起什么，佯装严肃地道:“你少喝些酒。”

　　虽然她知晓，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喝酒是避免不了的，但还是忍不住要嘱咐。

　　宋顗尘听她认真的语气，高兴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看着宋顗尘意气风发地走出房门，裴迟桑抿唇笑起来，木槿等人进来后，又慌忙收起笑。

　　“小姐……啊不，是改唤王妃了！”小菊笑嘻嘻地，仿佛比裴迟桑还高兴。

　　木槿比较稳重，但这一天脸上都挂着笑意，“王妃，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顶着几斤重的头饰，裴迟桑早忍不了了，忙道:“先将我头上的首饰取下来。”

　　木槿与小菊忙上前。

　　其他的丫鬟，进进出出地提水将浴房里的木桶填满水，又准备好沐浴用的物件，恭恭敬敬地侯在一旁。

　　“小棉袄被带去哪儿了？”裴迟桑坐在梳妆镜前，随口问道。

　　木槿回道:“在前院呢。”

　　“让人带来吧，免得它冲撞到旁人。”毕竟是只有野性的狼，没有她看着，还是不放心。

　　“小菊去看着。”裴迟桑道，“旁人我不放心。”

　　“啊！我？……”小菊苦了脸。

　　“怎么？”裴迟桑从镜子里觑了她一眼，“怕了？”

　　小菊有一回要喂小棉袄吃肉，小棉袄太急，险些咬着她，那锋利的一排獠牙吓得小菊一个屁股蹲，小棉袄还很无辜地看着她。

　　“它只听您的话。”小菊嘟囔了一句，还是转身去了。

　　木槿笑了笑:“小棉袄还是很听话的，不会随意伤及无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裴迟桑道，“就怕它顽皮，到时候，伤了谁都不好。”

　　疏通长发，又卸了妆容，裴迟桑站起来，往浴房走去。

　　温热的水裹着肌肤，将一日的疲劳都融进了水里，裴迟桑舒服地闭上双眼。

　　一同伺候的丫鬟是管家特特选来伺候主子的，她捧着王妃绸缎似的黑发，又撇到水里那莹润如羊脂玉般的肌肤，暗暗艳羡。

　　她们这些下人，都万万没想到，先前那被王爷捡回来的姑娘有朝一日会以裴家二小姐的身份嫁于王爷，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暗叹真是世事难料。

　　沐浴过后，木槿又替她身上涂上乳膏，是一股淡淡的清雅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些仔细闻闻。

　　在千影时，裴迟桑从未用过什么香膏脂粉之类的，现下用起来，还颇有些不自在。

　　好似她是即将摆上桌的一道佳肴，得色香味俱全。

　　成婚简直比练功时还累，沐浴好后，裴迟桑的肚子已经饿得开始咕咕叫了。

　　丫鬟们也适时地端上了吃食；水晶虾饺、茯苓糕、如意糕、梅花香饼，还有一碗羊乳。

　　裴迟桑实在是饿，吃完那碟水晶虾饺才稍微饱腹，糕点她不怎么爱吃，便让人再去做碗馄饨。

　　那碗热气腾腾的羊乳闻着倒是香，裴迟桑拿到跟前，捏起汤匙轻轻搅动一翻，舀起一勺正要送进嘴里，又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她皱了皱眉，放下汤匙，推到了一边。

　　一碗香气扑鼻的馄饨最后跟小棉袄一块儿到了，小棉袄看到她，一高兴就要往她身上扑，被裴迟桑一脚蹬过去。

　　“坐好。”

　　小棉袄委屈地趴在她脚边。

　　一头威风凛凛到让人害怕的狼，此时低眉顺眼的像只小绵羊，丫鬟们看得直笑。

　　填饱了肚子，裴迟桑悄悄吩咐小菊，让她将那晚羊乳，喂给用来饲养小棉袄的兔子。

　　小菊便是这点好，吩咐她做的事，不管是什么，她都不多问，傻乎乎地就去照做了。

　　.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

　　内室里，裴迟桑半靠在床头，盯着手里的书本，眼皮上下打架，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虽说宋顗尘交代她早些休息，她却不能真的任性妄为。

　　刚开始的忐忑不安，紧张羞怯，都随着漫长的等侯散尽；她将书丢开，刚要下榻，门外便传来了请安声。

　　回来了！

　　裴迟桑顿时又紧张起来，左右看了看，忽地躺进床榻里，掀开被褥盖住了自己。

　　耳朵却竖起来，全神贯注地听外头的动静。

　　“王妃睡了？”是宋顗尘刻意压低的声音。

　　木槿道:“回王爷，王妃在里头看书呢。”

　　宋顗尘进内室看了一眼，见她直挺挺地躺着，身形僵硬，宋顗尘勾唇笑起来。

　　裴迟桑不知道他俨然已经看穿，还掩耳盗铃着。

　　只是看了一眼，宋顗尘便去沐浴更衣了。

　　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听到他道:“下去吧，不用你们伺候了。”

　　裴迟桑用力攥紧了被褥。

　　脚步声由远及近，好似踩在裴迟桑的心上，心跳声几乎要震耳欲聋。

　　到了，裴迟桑听到，他站在床边了，如坐针毡地等了半响，奇怪，怎么没有动静？

　　裴迟桑悄悄睁开双眼，对上他促狭的眼神，顿时面红耳赤，宋顗尘却低低地笑起来。

　　裴迟桑瞪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他。

　　宋顗尘上了床榻，将红色的帷幔放了下来，小小的一个空间，顿时变得旖旎暧昧。

　　宋顗尘也跟着躺下去，有力的胳膊环住她纤细的腰身，炙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好痒。

　　方才应是漱了口喝了醒酒汤，还有一股淡淡的酒气。

　　“等久了吧？”敲击人心的低哑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不是叫你困了便先睡么？”

　　裴迟桑身子紧绷，半响才吐出一句:“于理不合。”

　　宋顗尘逗她:“那我要是一个晚上都不回，你也要一直等下去？”

　　“你敢？！”

　　裴迟桑转过头，水润的双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顗尘又笑起来，往常严肃的脸现下已经板不回原样。

　　裴迟桑知道他在逗她，哼了一声，又转回头。

　　“不敢不敢。”宋顗尘的手慢慢往下，“就算醉倒在外头，也要让人将我抗回来，送到床上。”

　　呸！裴迟桑咬着唇瓣，心道:真是愈发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