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握你的手》篱落芳草

5、第五章

　　离开时尚云开发的总裁助理陆俊执意要送，黄家锐也不推辞，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两个人携手并肩，看起来倒象是相交多年。到了门外，黄家锐驱车驶离，赵雪坐在后排，车子开到转弯处，她侧过脸，见陆俊站在灯火通明的门廊内扬手挥了挥。黄家锐没有回应，但他一定是看到的，因为片刻之后，她听见他发出一声哂笑：“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和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不知谁更亲切一些？”听起来倒象是自嘲的口吻。
　　车子驶上正路，前座的采鸾将车窗旋开稍许：“发神经。”
　　这时雨已经停了，清凉的风吹进来，赵雪扭过头，那家餐厅的名号已模糊不清，唯有楼顶的霓光在夜空中闪闪烁烁。

　　才进家门，采鸾的电话也跟了进来：“刚到家吧？”
　　她一边换鞋一边叹气：“是，你算得真准。你们到哪了？”
　　“就快到酒店了，梁公子约黄律师在大堂酒吧见面，我上班前正好蹭一杯咖啡提神。对了，你怎么不让我们送你进小区？”
　　她趿着拖鞋进到客厅，挎包扔进沙发：“小区的路太窄，不好倒车。再说晚饭吃得太饱，多走走有助于消食。”
　　采鸾笑：“就你道理多，害得黄大律师以为自己魅力消退，都在我耳朵边叹过百八十回了。”只听黄家锐含糊说了句什么，采鸾惊叫，随后电话便挂了。
　　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回拨，响了数声才有人接听，却是黄家锐的声音：“没事，朱采鸾说话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了。”顿了片刻，他又说：“我刚刚给表姐打过电话，想不到你比我更早。”
　　她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半天才不经大脑冒出来一句：“再见还是朋友。”
　　“对，会再见的。”他语调欢快地说。

　　不出一周，果然再次见面，是在泻华居销售大厅。

　　那天夜里着了凉，上班后不久又挨批，揉着太阳穴刚回到位子上，就听到主管叫她：“赵雪，那边有位客人你负责接待一下。”
　　她定定神抬眼瞧去，见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子坐在展示架旁边低头喝水，于是抱着资料夹走了过去：“您想看什么房型？我帮您介绍。”
　　那女子抬头，笑得很矜持：“房子我早就选好了，今天过来看合同。”
　　“那您以前来过？选的哪套房？”
　　“小姐，你的心思应该放在解释合同上面，别的不需要多问。”
　　赵雪知道碰上了难缠的主，一声不响地翻开资料夹，开始逐条解说合同条款。对方听得仔细，待她从头至尾讲完一遍才提出质疑，语速极慢，说出来的话却犀利尖刻。
　　她刚刚挨过批，情绪难免低落，想要求助，偏偏合同换签处的法律顾问又外出办事，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这位咬文嚼字的顾客，渐渐便感到吃力。
　　“小姐，你究竟懂不懂法律？如果这份合同不能保障我的权益，我可以拒签的！”
　　她早上吃过感冒药，这会儿药效发作，脑袋有些发懵，不知怎么就冲口而出：“好啊。”说完自己倒是先愣了愣，悔得直想咬掉舌头。
　　那女子冷下脸，几乎是一字一顿：“你什么态度？！”
　　讲解了这么久，她一直都耐心周到，音色低缓柔和，最后那两个字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又要怎么解释才能令人满意？
　　情急之下她记起经常挂在嘴边上的统一说辞，无奈照搬：“我们这是标准合同文本，经过有关部门核准才用的，况且泻华居的房子售出过半，很多名人也在这买房，从没有任何更改先例，您不信我们，也该信他们吧？”
　　对方冷笑一声，取过手机往外拨电话，似是要叫什么人过来。
　　赵雪脑子越发锈得厉害，连话也懒得讲，见客人面前的杯子是空的，就拿了杯子去续水，回来时经过展示架，一位客户正要离开，她侧身一让便撞了上去，资料架一歪，户型图、宣传彩页、企业刊物劈劈啪啪地往下掉。她一慌，本能地伸手去抓，架子是被扶稳了，那杯水却哗地溅射一地。
　　那女子穿一袭很精致的宝蓝色落地长裙，质地上乘，裙角缀满闪闪发光的钻饰，那水从高处落下，便星星点点地溅在裙角上。她虽然犀利，平日里却表现得极有涵养，轻易不会高声，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地爆发了：“叫你们老板出来，我要投诉！”
　　所有人都闻声观望。

　　黄家锐进到销售大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本来就够吃惊的了，待看到赵雪时就更吃惊，她大概被主管说了几句，也不为自己辩解，只神情倦怠地待在一旁不发一语。他跟她并不算熟识，谈不上了解，周末见面时她脸上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这会子在这种条件下相见脑海中却情不自禁闪过四个字：我见犹怜。
　　那女子正是海鲜城老板张正一的太太，这回发那么大火八成和那件衣服有关，怕是不容易摆平。
　　黄家锐走上前叫了声：“嫂子。”
　　张太太面色稍缓，将前因后果大致描述一遍，讲完了犹自气愤难消。黄家锐象是才见到赵雪，禁不住诧异：“怎么是你？你在这看什么热闹？”语气责问中带着关切。
　　张太太见了便有些不自然：“家锐，你们认识？”
　　“嫂子，这丫头是——，”他拖了个长音：“是陆俊的表妹。”
　　“陆俊？”
　　“就是尚云开发的陆俊，云海清走到哪带到哪的那个。”
　　张太太胀红了脸，半天没吱声，若依她本性，这件事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但尚云总裁助理陆俊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张正一看重的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作个姿态出来。她是个一根筋的人，心思通透，脸上却作不得假，也说不出服软的话，一时间就僵在那里。

　　打圆场的事自然还是由黄家锐来做，只三言两语便转移了话题，也不知说了句什么话，逗得张太太欢畅地大笑起来。
　　主管李澜大为放松：“这女人，每回来都得闹一出。”
　　赵雪反应过来，瞪她：“你明知道还让我上？”
　　“没办法，她一来高露就躲没影了，你脾气好当然由你上。”
　　赵雪只剩下叹息的份。

　　走的时候黄家锐特意过来告别，她和李澜送他们到门口，车子开走之后，高露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那男的是谁？”
　　李澜见了她来气：“她请来的律师。——你上哪去了？”
　　高露咂舌：“你说我这么个大脑发抽、小脑萎缩、夹缠不清、小学没毕业的人，哪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那合同她都来看过十回了，每回都这么说我，要命的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斯斯文文的，听得我脊背骨发凉。”
　　李澜嗤地笑出来：“赵雪，她也这么说你吗？”
　　赵雪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李澜听声音不对，又看她面色驼红，吃了一惊：“又发烧了是不是？你就这样，不舒服也不说出来。”
　　她笑得满不在乎：“今天倒霉事太多，还没来得及跟你请假。”
　　李澜素知她性格，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她回家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