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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陈阿友 ...

  •   世间多的是悲情的人,只是恰巧,这个不是你而已,或许身边的祥和宁静是剧烈挣扎的风暴,突然有一天,它把你刮上了外太空,感受失重的恐惧与狰狞,又或是说每个人都是悲剧,是个活在浪漫假象的悲剧。乔欢喜是,林禾是,老头是,这次又会是谁?徐图大概是有些麻木的吧,他向来以旁观者的姿态目睹着这些黑暗的角落,徐图大概是薄凉的,这是所有人的通病,事情没有真正的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知道我是感到春风和煦还是烈日严寒。徐图仰躺在床上,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时钟一秒一秒的走过,那神色好像在计算生命的尽头,苦海的终结以及不可预知的幸福的到来。
      徐图刚刚接到一通电话,铃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有些刺耳恐怖,熟睡中的徐图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狗蛋儿,名字很喜感,徐图接通电话张嘴就骂:“你特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对方许久没有声音,只能听见略微粗重一些的呼吸声,许久,久到徐图都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挂电话就要睡的时候,对方开口说:“徐娃子,陈阿友死了……”徐图不说话,是因为他在脑子里搜索陈阿友是谁,徐图像是脑子短路了一样,陈阿友,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徐图没想起来,却听到电话那头渐渐发出低笑声,又逐渐的肆无忌惮,好似是遇见了多么开怀的事,可又有谁知道里面会藏匿着多少悲伤,好像是笑够了,他又说:“徐娃子,我该不该高兴。”徐图不说话,直到对方挂掉了电话,徐图的脑袋才像是闪过了电流一样,陈阿友……徐图老家里的一个傻子,名义上的狗蛋他爹,人家都常说,傻人有傻福,在徐图看来,陈阿友并没有什么福分……一夜清醒到天亮,突然通透的脑子里一遍一遍过滤着自己知道的陈阿友的故事,徐图迷迷瞪瞪的来到了店里,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没来得及知会老头和宋双海,老黄放在了老头家门口,徐图就赶向了车站。
      事实上,如果不是狗蛋,如果不是陈阿友,徐图这辈子都不会重新踏上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这辈子也不会看看居住了十多年的家门口,徐图的老家是山里,他一脚踏上崎岖的山路,身上没有拿太多的东西,走了好一会,才看到姗姗来迟的狗蛋儿骑着快要散了架的摩托,狗蛋儿黑黝黝的,幸好是白天,不然徐图会以为一排牙齿成了精,狗蛋儿见着徐图无疑是高兴的,高兴的盖过了父亲去世的悲伤,即使陈阿友还没有被放进棺材里,狗蛋儿头上脚脖子上都绑着白布,到底还是显出了些憔悴,狗蛋儿从怀里摸索了摸索,拿出了白布,一一往徐图身上捣鼓,把徐图身上的包卸下,驮着徐图就飞驰在泥泞的路上,一片一片的光景飞快的掠过徐图的眼睛,这是他从小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憎恶,徐图的神情麻木,他拒绝了狗蛋儿先把自己送回家的要求,直接来到了葬礼现场,把东西放在狗蛋儿的屋里,接下来的几天,徐图将和狗蛋儿一起度过,葬礼上没有几个人,也没有什么震破天的哭喊声,徐图一过来,有几个人抱着好奇的目光,也有人认出了徐图,显然,他们对于对死者的尊重都远不如对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好奇来的多,狗蛋儿的神色不易察觉的暗淡了下,徐图心里无限的悲凉愈发放大,陈阿友啊陈阿友……你来这里走的这一遭真真是可笑的很啊,你就是个世界的笑柄,是天神放下来的玩乐,是阎王爷迟来的逗弄,却也是暗黑的世界里存在的善意……徐图简简单单的对着外面那些人打了个招呼,他们有不屑的,有嫉妒的,有羡慕的,还有冷漠的,徐图自然不会去在意些什么,他走到陈阿友的灵床前,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算是让陈阿友走的安心些,好歹呀好歹,还有个徐图会去尊重你,狗蛋儿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却也仅限于此。
      对于那些风凉的人来讲,一天又凑活了过去,徐图和狗蛋儿今晚守夜,在徐图离开之前,俩人算是全山村最铁的老友了,狗蛋儿是被整个山村孤立的孩子,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所有人把最浓重的恶意都毫不怜惜的砸向了小狗蛋儿和一个纯净的傻子,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徐图为他们的思想,作为,目光感到悲哀,那时候的徐图也是听爸爸妈妈的话,随着大流不与狗蛋儿说话,捉弄着狗蛋儿的名义上的父亲——陈阿友,小时候的徐图把他最厌恶的事做的淋漓尽致,丝毫不差,甚至比起全村的孩子都更活跃一些。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任谁都听过,甚至生活在这些话的眼睛下,孩子还小,不懂事,童言无忌,他还是个孩子……可又有谁知道,本该圣洁的孩子嘴巴里吐出来的话都是毒蛇,他们的行为都是猛兽,而所有人都在纵容这群毒蛇猛兽。
      徐图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再加上旅途上略有的奔波,奇怪的是,徐图没有丝毫的睡意,徐图和狗蛋儿坐在里屋里,徐图有时候会瞄向躺在大堂的陈阿友的尸体,他身上盖着白布,透过毫无生气的轮廓能够想象出陈阿友有些瘦削,徐图想,他大概还跟记忆中一样黝黑,一样蠢气外漏,如此一想,徐图竟然像是着了魔一样慢慢站起来,他好像被前方的什么东西勾住了魂魄,吸住了明亮的视线,狗蛋儿独自坐在板凳上,沉默的氛围里只有徐图一步一步的脚步响,那声线无比沉闷且又小心翼翼,里屋到大堂的距离并不长,却是直通着的,狗蛋儿一抬头就能看见徐图要做些什么,徐图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站在陈阿友的尸体前,低着头看着白布下的轮廓,许久,徐图伸出手轻轻把覆盖在陈阿友身上的那层不让人透气的白布掀开,露出陈阿友死气沉沉的脸,徐图看了一会,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陈阿友还是记忆里的黝黑,只是这等的死气让徐图有些喘不过气来,脑子里面有个小剧场,剧场里面,这个躺着的尸体是个鲜活的,身上还没那么瘦削,虽是个傻子,可是人家身材匀称的紧,就算是染满了脏气的破麻布罩在身上也挡不住由内而外散发的傻气的温和,他会摇摇晃晃的穿行在山林之间,脸上挂着比谁都弯的月亮,哪怕他躺在泥泞的地上,哪怕日日都在无知孩童的石头下,叫骂下,真真是佩服,按照平常人来说,单单拎出来一点,也能教人郁结胸腔,吐血三尺,陈阿友真是厉害,就像是个巨大的忍耐者,徐图眼睛定格在小剧场里口齿不清呵呵笑的傻脸上,真是开怀,明明承受着那么多不该承受的,竟然还能这样鲜活,或许这时候徐图会想在心里默默吃味的说:“你这傻子可真好啊。”回过神来,映进眼里的却是这样骷髅一般的死人,徐图心里终归还是说:“你竟还是比多数人都惨。”徐图把白布重新盖了上去,行走的脚步上伴随着窒息一样的沉默,坐回有些破烂的凳子上,拿起面前的酒杯,老铁兄弟二人干上一杯。
      第二天,那几个装模作样不得不走走形势的人又要开始无所事事的一天,徐图不去搭理他们,按照老家的习惯,人死后要在家里放上四天才可以火化下葬,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们把该有的形式走完,自然堆成一小堆儿探讨着哪哪哪的小妞美,哪个小妞长得惨绝人寰,又讨论着哪家寡妇更有味道,谁更加风韵犹存,他们就好像一坨堆成堆儿的垃圾,犹如夏天被腐蚀了的肉,渗出恶臭的汁水,熏的人几欲作呕,徐图不去看那一幅幅略显□□的嘴脸,突然,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吹了声极为轻佻的口哨声,一下子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群不听话的鸭子在乱叫唤,徐图听见声音向后看去,入眼的是个披麻戴孝的女人,那人看不出老态,身形正好,五官端正,头发温顺整齐的的贴在脑袋上,眼角晕着些秋波,瞳孔却平静的像个死人,比床上躺着的尸体都更像是个死人,徐图愣了愣,来者是小了陈阿友十二岁的小媳妇,叫朱未,朱未淡定的从那群蛆虫中走过,无视那令人恶心的声音,她淡定的走到陈阿友的身边跪着,路过徐图的时候,她轻轻抬眼看了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连对自己的儿子——狗蛋儿都冷漠的像个北极的冰川,狗蛋儿对于自己的生身母亲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两个人就好像是个陌生人。
      狗蛋儿到底是不是陈阿友的儿子不确定,但他确实是朱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的时候,狗蛋儿几乎承受着外界对于母亲和陈阿友的双层的压力,所有人都会叫骂狗蛋儿蠢货、杂种、妓女的儿子、傻子的儿子……确实,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他们只不过是把恶毒的话传递给弱者来托举自己的纯净和高尚,而他们的这种优良品质被他们的后代袭乘的完美无缺,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朱未是被卖进来的,卖进了这个依山傍水、一穷二白、封建变态的村子里,徐图小的时候听那群坐在石头堆上的女人们用带着酸臭气息的口吻谈论过朱未,那时候的朱未刚刚被卖进来,她的被陈阿友的娘关在柴房里,拿着狗链子拴住她的脖子,她们说朱未可是城里的小闺女,细皮嫩肉的,那双手好似葱段一样,小脸白白净净的,就像刚刚剥了壳的鸡蛋,一头黑头发油量光滑,唇齿分明,眉眼也俊俏,这么好看的姑娘是陈阿友的母亲砸锅卖铁使尽了全家的家底才买过来的,卖朱未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紧张兮兮的,吓得哆哆嗦嗦,估计是头一次干这种勾当,他着急卖,也是正好让陈阿友捡着了这么个便宜。
      那时候,陈阿友不知道自己就要有个媳妇了,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傻了吧唧的提着裤子就出门转悠,拖拉着脏兮兮的鞋子,嘴巴里一阵接着一阵的傻呵呵的憨笑,陈阿友行走的姿势像极了浑浑噩噩的醉酒流浪汉,他看到前面有几个嬉笑打闹的孩子,咧出了一口非常完美的牙齿,嘴巴里咿咿呀呀的口齿不清,甩着有些夸张的胳膊跑了过去,像是老鹰扑食一般,那群孩子一看这架势,纷纷笑骂着:“哈哈哈哈!傻子来啦!傻子来啦!”陈阿友大概觉得这是大家喜欢他的象征吧,他很开心的跟孩子们玩闹,笑呵呵的任由那群小孩用湿乎乎的泥巴砸在本来就不干净的花花衣服上和带着油污的脸上,白晃晃的月牙好似成了精的牙齿,等待小破孩们散去,陈阿友才又晃来晃去的游荡在小山路上,陈阿友有时候傻的连饭都不记得吃,都得自己老母满山满山的叫喊着,而每次,老母都怒气冲冲的,几乎是非常准时的找到陈阿友,当真是神奇的很呀,但今天似乎是不大一样的,老母找的非常早,而且喜的像是怒放的春花,再年轻个几十岁,铁定是个花枝乱颤的,好不妖娆,老母笑呼呼的合不拢嘴,拉着自家傻呼啦的儿子兴冲冲的就往山下冲,而陈阿友咧着个傻嘴跟着老母无比利索的小步伐,呵,这老母一点都不像是个年纪大的老人。
      老母带着陈阿友回到了家里,她欢天喜地的把陈阿友拉到里屋里,原本空空荡荡的床上躺着个人,好似是个女人,那人像是在睡觉,她把背影留给了这对母子,老母上前拉了拉陈阿友,嘴上的笑模样一直没收过,她悄声对着陈阿友说:“阿友啊,这是娘给你娶得媳妇儿,快,快上前去看看。”陈阿友哪里知道什么是媳妇儿,他只知道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霸占了他的一席之地,陈阿友不是很开心,可他也有着浓浓的好奇,在他觉着,他对于这个长得跟自己不大一样的人的好奇心远远超过了此时此刻的不开心,他扭着胳膊走上前,他抓了抓床铺上躺着人,软软的,好像一个树上的蚕宝宝,只不过这只大一点,陈阿友呼哧呼哧的笑了,他觉得他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玩具,老母看着陈阿友这幅样子,分分钟露出无比欣慰的笑容,悄咪咪的退了出去,走的时候甚至还带上了门,更是贴心的上了锁,看,多好的老母,搞得了媳妇儿,抓得了傻子,做得了神助攻,若是每家都有这么贴心的老母,广大同胞还能愁没媳妇儿没男人?
      陈阿友双手双脚的爬上了他那张惯用的床铺,抓抓那人柔顺的黑头发,他拎到眼前瞧了瞧,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满眼满眼都是好奇:咦,咋还有香味儿。陈阿友捣鼓了半天并没有见那人动弹分毫,陈阿友以为这人是个死的,还有模有样的把手放在那人的鼻子下,有一阵一阵的小暖风吹过来,知道是个活的,陈阿友又捣鼓了捣鼓,见她还是毫无动静,觉着没啥意思,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去小山路上晃荡晃荡,他哪里知道那人是被下了药的,要不怎么会这么老实,陈阿友也不会去管那么多,当下就提溜着裤子要跑出去,陈阿友啊陈阿友,你跑的出去吗你,或许是动弹的有些累了,陈阿友四仰八叉的同那人躺在了一起,使点劲儿把死气沉沉的人向里挤了挤,而后心平气和的打起酣睡的小锣鼓。饶看他现在如此自在,欢喜日子不会日日都在,陈阿友算是愉快到了头,老母也是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虽说倾了家荡了产,可耐不住买回来的是个十里八村都难得一见俊坯子,到底说我家阿友是个傻人有傻福的,可也到底是说了恶有恶报,老母花了巨款娶得不是自家媳妇儿,竟是成了山里男人们的情人,当真是可笑至极,她的愚昧成了笑柄,她的愚昧害惨了人家清纯美好的小姑娘,同时也害惨了自己的傻儿子,她那傻儿子本可以就这样挨着小屁孩和十里八村的人的逗弄愉快的过完这一生,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干嘛去打搅这么一下,不知道你百年之后泉下有知会不会继续露出那副喜的让人恶心的嘴脸,也不知已经在泉下的陈阿友他爹会不会揍飞你,毕竟,老母你可得知道人家陈阿友小时候非但不傻,反而聪明的紧呢,那可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呀,啧啧,作孽呦。
      朱未,床铺上那人的名字,听听,多好听,可比别家的女人的名字好听多了,什么翠花呀,春莲呀,娟子呀,这些都不在一个层次上。朱未睁了睁无比沉重的双眼皮,入目的皆是满屋的疮痍,破烂的都不如自己家的杂货室,也强忍住屋子里若有若无的酸臭味,朱未有些发软的从有点硬的石头床上爬起来,她惊叫了一声,有些惊悚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另一个人,陈阿友动了动眼睛,小锣鼓不在响彻,他入目的第一眼就是这个头发有些乱,大睁着漂亮眼睛的好看姑娘,陈阿友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当时就傻了吧唧的呵呵笑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朱未惊悚且厌恶的眼神。
      朱未四下看了看,自然略过呵呵笑的陈阿友,她有些警惕的越过陈阿友,拖着有些沉甸甸的身躯下了床,使劲推了推门,外头上了锁,窗户还老高,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翘起红白分明的唇齿,走到陈阿友身边坐下,声音动听的要命,听的陈阿友脑袋里都转了三转,朱未说:“哎,大哥,这什么地,你看到跟我在一块的那个大哥没?”陈阿友咧着个傻嘴,用有些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差点流出口水的嘴巴,使劲的摇着头,朱未有点嫌弃,问这傻子什么都问不出来,朱未也不着急,她看了看窗户,把屋里的板凳桌子能摞的都摞上,就着摇摇晃晃的自建式小楼梯迷迷瞪瞪的往上爬,陈阿友不知道朱未在做什么,以为她在跟自己玩游戏,一下子跳下了床,跟着朱未往上爬,这种支撑本来就摇晃,朱未不沉,但陈阿友不一样啊,这么大一坨,果然,霹雳哐当就是这么一下,陈阿友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笑呵呵的好像还很好玩,可苦了朱未,朱未惊叫一声,一下子砸在了陈阿友身上,胳膊肘上蹭破了点皮,她狠狠的骂了陈阿友两句,陈阿友也没什么反应,而这个时候,听见动静的老母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她打开门,哎呦一声,没管陈阿友,直直朝着朱未跑过去,嘴巴里还说着:“妮儿,摔疼没?”朱未和善的对着老母笑了笑,轻轻说:“阿姨,我没事,就是蹭了一下。”老母把朱未扶起来,拉到床上坐着,然后摆摆手让陈阿友一边站着去,老母亲昵的拉着朱未的手问:“妮儿,叫啥名儿啊?”朱未见眼前的人这么友好,心里的戒心稍稍放下了点,轻轻说道:“我叫朱未,阿姨,你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过来的那个人啊,他是我男朋友。”说到这朱未的脸还略微红了红,老母看在眼里,一下就捋顺了,她转转还没有腐朽的脑子哄骗朱未说:“嗷,见过见过,他呀下山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他怕你受不了山路,就先让你在这歇两天。”
      朱未哪里知道这和善的老阿姨是个恶毒的老婆娘,自然没起什么疑虑,反而很热情的一句一个谢谢,一句一个麻烦您了,说罢,老母就去做了饭,顺便张罗着怎么把生米煮成熟饭。
      朱未非常安心的在这里住下了,一两天的功夫,她也不排斥陈阿友,反而觉得这样的陈阿友可怜极了,还略微照顾着点,朱未虽然是城里姑娘,但是人家不娇生惯养啊,这两天那是什么活都抢着干,老母喜的又像是一个乱出墙的大红花,一个劲的夸朱未多么多么好,人多么多么贤惠,甚至逢人就说朱未是个多好的姑娘,有时候多多少少的人路过陈阿友家门口看到朱未,她们有偷笑的,有嫉妒的,有不想正事的,朱未心里是很疑惑的,可也被抛去了天边,朱未觉的这群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因为陈阿友是个傻子,陈阿友虽然是个傻子,但是他手上有什么好吃的会先给自己,在山上一趟一趟的跑着找些小玩意儿给自己玩,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朱未将度过自己今生仅剩的平和。
      几天之后,朱未再一次问起老母自己男朋友的事,这次的老母依旧支支吾吾的,一会就转了话题,朱未心里一股闷火,她就算再单纯也觉得事情有蹊跷,这次的朱未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照顾了自己许久的好人,接二连三的问老母,大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老母估计也是知道圆不过去了,直接就跟朱未说:“妮儿,你已经被人卖进我家当媳妇了,别再想着别的男人了,你这是不忠。”朱未当时就蒙了,脑子哄的一声就炸了,嘴巴像是不管用一样,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板凳上的屁股像是生了根一样,腿软的像是面团一样,她觉得眼前模糊一片,疯狂跳动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还好脑子里有个声音说:快跑!朱未现动了动手指,不听使唤的身体好像突然就回光返照了一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刺,老母一反应过来就赶紧大喊着叫人拦住她,虽然村里人平时不待见陈阿友,但到底是一个村的人,对于这种勾当他们还是很默契的,所以大家都纷纷出动,朱未本身就是个女流之辈,她又何时走过这么崎岖的路,而且岔路口很多,压根就不知道往哪里跑,她看着身后越来越多的人,心跳像是爆炸一样,眼睛里控制不住的直流眼泪,朱未的脚已经跑掉一只鞋子,脚上也扎出了不少的血渍,也不顾摔了不少次已经脏兮兮的衣服,她用尽力气麻木的上前跑,可在这时候,朱未碰见了在山路上晃来晃去的陈阿友,陈阿友脏兮兮的,他咧着个傻嘴看朱未跑过来,以为要喊他下去玩,陈阿友挥了挥脏兮兮的双手,一下就拦住了跑来的朱未,陈阿友看朱未脏兮兮的,他还用同样脏兮兮的手拍了拍朱未,朱未着急挣脱陈阿友,可她哪里还有力气,朱未也只能看着身后跑过来的人,急急的喘着粗气,有些哀求的对着陈阿友说:“阿友,我求你,你放开我。”奈何陈阿友压根就没明白什么意思,还是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拍打着朱未脏了的衣服,甚至还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穿在朱未的脚上。
      毫无意外的,朱未是被一群人连抬带拖的给弄到家里去的,他们没有对着朱未拳打脚踢,但拖拽的时候不免会磕磕碰碰,跟着一起回去的还有陈阿友,陈阿友蹦跶在那一群的队伍后面,欢快的拍着手,嘴巴里唱着不清不楚的歌谣,开怀的像是刚刚得到梦寐以求的玩具小汽车的孩子一样,而朱未在那群人的粗暴中绝望的尖叫,祈求的声音带着些狠厉,时而咒骂,时而软弱的求饶,朱未使尽本就油尽灯枯的力气,心里的恐惧漫过口鼻,漫过眼睛,漫过黑亮柔顺的头发丝,就像是从海洋高处的礁石上猛的一下子被推下深不见底的海里,落下水面拍打出最震动的声音,一下就呛不过气来。朱未被浩浩荡荡的人锁进陈阿友的屋子里,他们笑呵呵的讨论着下一步该如何,讨论着陈家傻子好运气,能买到这么标致的媳妇,也同样讨论着谁家媳妇儿买回来不是娇气硬气个几天,最后还不是妥协了安安稳稳的在村里伺候着自己的男人跟孩子,他们就像是个微笑的恶魔,眯眯着眼看着朱未疯狂的拍打着门,他们的脸上都是些习以为常的喜色,也是他们所认为的最云淡风轻的平和。
      天色已晚,山里黑漆漆一片,也就天上那颗圆月愿意发出点亮光来勉勉强强照耀着这片邪恶的土地,陈阿友的家里,朱未磕着眼睛眼睛,已经是半夜了,许多人大概都已经进入了平和的梦乡了吧,可是朱未不敢,她缩在大门口上,用后背严严实实的靠在锁着的门上,万一有人要闯进来,这里大概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朱未一整日的疲惫早已使身体匮乏,她多想躺下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觉,梦里会回味着自己家里柔软的小床,饭桌前有母亲做的饭菜,可朱未哪里敢,一合眼就是电视里那种被人卖掉的情节,任哪位天真的姑娘也不会想到这种非现实的事会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朱未早就已经红肿不堪的眼睛带着点亮光,忽闪忽闪的,好像是已经没了希望,也好像是想念着什么,也好像是对自己以后能够逃出去做的最后一丝幻想。朱未啊朱未,你只是个单纯安静的小姑娘,哪里晓得这里的手段,他们所认为的都是超出你想象的千万倍……
      早晨来得很快,山里人都劳作的早,老母并没有把门开开,而是把做好了的早饭透过有些大的门缝一样一样的塞进去,朱未吞咽了口唾沫,尽管心中排斥,可饥饿的胃也在叫嚣,更何况不吃饱哪里有力气谈判跟逃跑不是?老母很满意朱未没有选择绝食,这样倒是省了不少麻烦,老母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完全不担心朱未可以有力气跑出去,老母有些得意的笑笑就去干活去了,而陈阿友在别间屋子里起来开始他日常的傻气,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屋里门前,那里边关着朱未,陈阿友手里拿着朱未昨天跑掉的鞋,他晃了晃眼前的门,又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很眼尖的从门缝里把鞋塞了进去,里面的朱未看着傻呵呵笑的陈阿友,她冲着陈阿友招招手,陈阿友很听话的趴在地上,黑黝黝的脸努力挤在门缝上,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牙,就听朱未说:“阿友,我平时对你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我?”陈阿友好像时而听得懂又时而听不懂,不过这句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陈阿友晃着一口牙眯缝着眼珠子赶紧点点头,好像生怕错过什么好吃的似的,朱未一看也笑了笑说:“那阿友把门打开带着我出去玩好不好,这里好闷。”陈阿友听了之后略微在了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最后还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陈阿友从老母那把钥匙拿了来,在朱未的英明指导下,陈阿友成功的带着朱未跑了出去。不过,很不幸的是,朱未还没走昨天跑得远呢就被抓了回来,然而这次那群人对待朱未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老母也是怒火连天,直接把朱未和陈阿友扔进了房间里头,依旧把门锁上,任由门里的朱未怎么喊着自己家有钱,自己可以给陈阿友在找一个媳妇儿,只要把自己放出去,老母像是充耳不闻,直径走出了大门口,仿佛要去办了什么事。没过一会,老母就带了两个女人过来了,她用碗冲了个什么水,就着门缝把陈阿友叫了来,让他把水喝了,才满意地笑了笑,老母和那两个女人在外头等了一会,就让那两个女人进去了,她自己在外头把着门,没有一会,里边就传来了朱未惊恐的咒骂和苦命的哀求……而后那两个女人就笑眯眯得出来了,对着把门的老母说:“成了,这小妮子力气还怪大嘞。”老母把门锁上,就送了两个女人出了门,而自己也回了屋睡觉去了。
      ----------次日---------
      朱未强忍住心中的屈辱和恶心,尽量忽视躺在旁边打着小锣鼓的陈阿友,朱未应该是有着熊熊的怒火,那火气好像要冲天,它窜来窜去始终找不到出口,她紧紧抓住手下的木床,仿佛要掰下一块儿来,手掌心里扎进了不少的木刺,朱未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朱未全身都在颤,眼睛里的洪水不受控制的冲破堤坝,她看了看还在躺着的傻子,愤怒的咬着牙齿,仿佛这样才能好受一些,通红通红的眼睛里透着强烈的怒意和凶光,她提起颤抖的手用最大的力气打在陈阿友身上,朱未掐着陈阿友的脖子,力气大的很,陈阿友很快就不可控制的呜咽起来,就算朱未力气再大,也终究是个女流之辈,陈阿友没用多久就掰开了朱未的手,朱未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陈阿友,她今天就算死也要弄死这个恶心的傻子!朱未把能够拿到的,用到的,不管它是否锋利全部都招呼在陈阿友身上,陈阿友自然被砸到了不少,疼的他嗷嗷直叫唤,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惊动了老母,老母一进门先把陈阿友护在身后,面对几乎疯了的朱未,老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朱未强拉硬拽到柴房里,用锁锁了起来,接下来的三天不给朱未吃饭,任她在屋里叫唤吵闹,就犹如刚刚抱回家的小狗一样,朱未很快就筋疲力尽了,陈阿友也不出去蹦哒了,每天都守在朱未的门口前,自顾自的说着傻了吧唧的话,有时陈阿友会带着好吃的给朱未,可朱未好像是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毫无生气的坐在那角落里,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此刻也枯燥蓬乱,再也没了那天陈阿友闻到的香味,后来,老母见这也不是什么办法,万一这小妮子真这么饿死了,那自己砸锅卖铁的巨款和费尽了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现在他们家也没有钱再去买一个媳妇了,哎呦,这可是急坏了老母啦,瞧瞧瞧瞧,老母呦老母,你看看你还笑的出来吗你。后来,不知道老母用了什么办法,还是说朱未想开了,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朱未不再绝食,除了不说话以外,还时不时的干点家务活,时间过的很快,四个多月都过去了,朱未每天也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陈阿友也不再出去了,几乎是朱未到哪他就走到哪,甚至说在路上看到陈阿友自己一个人蹦哒是件很稀奇的事,而老母起初则是生怕朱未再跑,几乎是眼睛不离片刻,时间长了,见朱未并没有什么动静,也就放松了些,只是这朱未的肚子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老母是急在心里,急在眼里,可别买回来是个哑炮,可就算忧心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事情不过一年,朱未又跑过三次,每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每次抓回来都被关在柴房里,朱未想过一了百了,离开这个天地就好了,确实偷偷拿着捡来的瓦片伸手就朝着自己手腕上那一下一下强劲有力的跳动上割去,然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途,瓦片怎么说也是太钝的,朱未也是有些怵的,手腕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少,流很多血的却是不多的,而这一个情况老母自然是发现了的,为了朱未着想,她做了一把铁链子拴在朱未的脖子上,每一次被禁锢朱未都大呼小叫,哭天抢地,可最终都是无济于事,朱未就连想要结束生命都不可能,后来,朱未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想要逃出去,她必须有人帮助,所以朱未开始了她的走访,她起初找的是那些被卖进来的女人们,希望可以得到她们的帮助,可事实证明,朱未想多了,这里被卖进来每一个人都是从朱未这个时期渡过来的,有的善心的劝说朱未,不要让她再抱有什么不该想的幻想了,逃开这里是不可能的。再后来,朱未找到了可以逃出去的把握,那就是村里的劳动力,它开始观察村里的每一个男人,最终选定了个目标,以自己的先天优势展开了她的狩猎……
      时间没有多久,朱未每一次去找她的那个目标,陈阿友都跟着,朱未进去屋子里,陈阿友就蹲在门口咧着个傻嘴乐乐呵呵的等着,乖的的像是个讨好主人的小狗,而朱未也愈发的心急,她想逃出去,而这个人满口满口的答应要帮她,可每次都是在推脱,反倒占的便宜越来越多,朱未说尽了好话,什么等出去了我就跟你过,我家有钱,咱俩下半辈子的好日子就不愁了,而这一次朱未实在受不了了就跟这人吵了起来,就在吵闹的过程中屋里的门被砰的一下踹开了,踹开门的是这男人媳妇儿的大哥,随后走过来的是男人媳妇儿和陈阿友老母,那大哥看这一幕直接就对着男人大打出手,朱未惊叫一声,心里像是杂乱的跳跳糖,跳的人心慌慌又毫无章法,那媳妇儿看着朱未满脸满脸的怒火,大声咒骂着就冲着朱未攻过来,朱未的脸上挨了几巴掌,力道可不小,一下就肿了,谁知这时候傻子陈阿友突然大吼一声:“不许你打未未!”边吼边冲过来扯拉着那打人的媳妇儿,扯不过疯媳妇儿,就挡在朱未前头,朱未喘着粗气暂时歇了会儿,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到了门口一下子坐在地上使劲儿顺气的老母,那架势好像一口气就能上不来一样,朱未看着这情景突然就笑了,笑的明亮且开怀灿烂,好像碰见什么无比开怀的事。
      大家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晦,表面的光鲜亮丽稀疏平常往往蒙蔽了外人的眼睛,以至于有一天的偶然暴露引得外人掉出了惊吓的眼珠子,可仔细想想,是个人都不是个光鲜亮丽的。而朱未则是在这场闹剧中一战成名,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朱未是个贱妇,还有的人幸灾乐祸:看看看看,长的俊有啥用,不还是个不规矩的货吗。就因为这,老母气的几天没下来床,对着朱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甚至把朱未栓在自己的眼跟前,绝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丢不起这个人,而陈阿友则是蹲在朱未的身旁,脸上还有被疯媳妇挠出来的痕迹,他好像一点都不疼一样,天天咧着个傻嘴乐呵呵的,还自顾自的嘟嘟囔囔,而朱未也不与他言语,天天转悠着好似灵活的眼睛看着老母走来走去,嘴巴边上总会笑眯眯的,就这样,朱未被囚禁了一个多月,从一开始放开一小会儿到完全自由,朱未甚至跟陈阿友亲昵了起来,老母全看在眼睛里,稍稍是放心了些,朱未到底是女人,总该是有廉耻的,估计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事情远远没有那样简单,朱未心中的怒火早就已经燃烧到天上去了,她恨死了老母,恨不得撕开她苍老粗糙的皮肉,把早已恶臭的血液浇灌在最令人厌恶的粪坑里,再把那颗恶毒的脏器喂给山野间的野鼠,可这最终也只是朱未愤怒的臆想,朱未像是走进一个没有出口的圈套里,后来,朱未始终没有放弃过逃出去的想法,她把村子里所有的劳动力都盯上了,还是陈阿友跟着她,还是陈阿友在门外蹲着,还是陈阿友跟着她跑,就是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没有一次成功了的,后来,朱未干的这些勾当渐渐的就被传颂的人尽皆知,老母常常接受村里各种女人的戳脊梁骨和打闹,老母哪里见过这么些个场面,当时就冲出家门去找朱未和陈阿友,她跑到山上,正好看见朱未带着陈阿友乱走,看那架势好像要再一次计划怎么离开,老母当时就一蹦三尺高,就差飞天上去了,骂骂咧咧的就冲着朱未打过去,朱未自然不会干站着让这疯老太婆打骂,俩人你一下我一下,老母谩骂朱未多么多么的不知廉耻,朱未骂老母多么多么的恶毒,而陈阿友则是护着朱未,生怕朱未坏掉了,毕竟是在山里,哪那么好让人打架,老母一个不注意就从陡坡上滑了下去,幸亏手快,抓住了个东西才勉勉强强没掉下去,要是多坠一会,那就不好说了,老母吓的动都不敢动,她祈求着朱未,也眼睁睁的看着朱未那双惊恐的眼睛渐渐变得平静,也眼睁睁的看着朱未像是魔鬼一样慢慢退出了自己的视线,而自己的傻儿子陈阿友好奇的看了看自己,大概以为自己在玩吧,就咧着个傻嘴说了声:“阿友去找未未,一会再找你玩。”就这样,陈阿友在老母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下紧跟着朱未的步伐离开了这小半个山头。
      老母的尸体不久就被人发现了,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在幸灾乐祸,那些女人们一般都是在说:“活该!谁让你买回来这么个贱货勾引我家男人!”而那些男人们却是不一样的,他们要比自己家的女人们更有贪念:“这老母的死肯定跟朱未有关系,这下她想走都走不了了。”他们一个个的眼对眼神传神,大抵都明白了什么意思,天啊,这一副副的嘴脸可真真是恶心透顶。再说朱未,她的心里可谓是惊涛骇浪,一点也不似面上的平静,她到底是年龄小,阅历少,哪里比的过那些个人的油水,最终,朱未在他们的威胁下暂时留在了村子,最终也彻彻底底沦为了全村人的玩物。而看到老母已经渐渐腐烂的尸体的陈阿友,好像是觉得老母睡着了一样,他不一会儿就又跑到了朱未跟前儿晃悠。咧着个傻嘴跟在朱未身后,有时候碰见一些熊孩子,陈阿友也不似以前那般,任由他们咋咋唬唬的围攻,他会故作凶脸,冲着他们呲牙咧嘴,原因无他,陈阿友只是在护着朱未,这傻子大概不想朱未干净利索的衣襟上沾上些杂物吧。老母死后,两人是没有什么生活来源的,全靠着一小片地种些吃食,家里穷的连个菜种子都没有,而朱未也用自己的办法从那群劳动力身上搜刮了不少好处,他们有时候会过来帮帮朱未,当然不是什么免费的,没有钱可以用其他方式,他们对傻子视而不见,甚至极为轻佻的对着傻子和朱未吹吹口哨,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当着陈阿友的面对朱未动手动脚,曾经有人不要脸的尝试过,结果陈阿友突然像个抓狂的狮子一样,力气大得很,抓挠的那人连蹿带跑骂骂咧咧的就回了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没人来找陈阿友的麻烦,倒是朱未,她看向陈阿友的神色好似变了些。
      生物与生物之间产生的情感绝不仅仅是在外貌的基础上,它无关年龄,无关身高,它就像是一个信仰,印在对方的身上,牢固而又脆弱。陈阿友初开的情愫是在朱未身上转的,即使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个一样又不一样的人牢牢的抓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像是拴了一根绳子在自己的腰身上,不知不觉的就被拽走了,可是,陈阿友不太开心,他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并不喜爱,没有像自己一样的高兴,果然,就算是傻子也感觉得到痴情的悲伤,可傻子就是傻子,陈阿友又觉得跟在朱未身后头也开怀无比,你看,未未这不是经常带自己出去玩吗,她也愿意跟自己去小山上玩耍,在陈阿友不灵光的脑袋里,想法就这么纯粹。不过陈阿友最近越来越高兴了,朱未开始跟自己说话了,这一个神奇的发现让陈阿友越发的滔滔不绝,也逐渐看到朱未脸上有了些笑模样,或许有几波的外人路过,他们可能会笑呵呵的对着这俩人打个招呼,调侃几声,走远之后就满嘴的羡慕,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确实,朱未在慢慢接受陈阿友,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想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每个人都是创造幸福的上帝,她与陈阿友不过是晚了一步,现在开始应该也不算失败。可她心里有个坎,陈阿友的母亲是朱未见死不救没的,她对陈阿友心怀愧疚,这也成了她心底里埋藏的心惊胆战,这一天,朱未看到陈阿友坐在大门口,不说话也不傻笑,偶尔看一看门外,像是在寻找或是等待什么,朱未喊了一声:“阿友,你在做什么。”陈阿友听见朱未的声音慢慢问道:“未未,娘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朱未一听,当下就有些慌乱,她胡乱的想着怎么回答,最终也不过是告诉陈阿友说:“娘在地下睡觉,教我们不要去打扰她。”陈阿友不说话,过了许久才又说:“那她是跟爹一样不回来了吗。”朱未站在陈阿友身后一言不发,倒是陈阿友的肩膀开始抽动,不过一会儿功夫,豆大的眼泪浇灌着陈阿友有些破旧的衣服,他哭喊的声音几乎遍布整个院落,落在朱未的耳朵里,也落进朱未疮痍的心上……
      这只是个小插曲,更大的事情还没有到来,村里的那些个女人们毕竟不是什么善茬,像朱未这种明着的勾引别人家的男人,她们能忍得了?她们里的人小多数是被人给卖进来的,她们长期被折磨,大多胆小呆滞,大部分人是自己村的,别家村的,也有些是温和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剩下的那波可就不咋地了,七叔曰:村儿里没几个坏嘴婆娘小泼妇对的起村儿口那几个闲坐的石头吗。瞧瞧瞧瞧,哎呦,都盘出光来了,增光瓦亮的,再过不久估计就能照照镜子了,人家石头招谁惹谁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就被这群坏嘴婆娘们坐着,还尽听些不好听的八卦,那些事情从她们嘴巴里说出来简直就像是个引人入胜的高分小剧场,多有成就感。她们的嘴皮子厉害呀,她们天天说道说道,日久天长的,胆小的也说成了个骁勇善战的,温和的也说成了个打鸡血的,她们脸上故意带着那种咬牙切齿的狠劲儿,浩浩荡荡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就来了,哎呀,这场面,这气魄,这架势活脱脱的就像个突然就向你冲过来的战斗鸡和战斗鹅,恐不恐怖,惊不惊吓。而朱未看到这阵仗的时候,平静的就像初春冒尖儿的嫩草,就在那,天气不燥,微风正好。
      很快,这样大的阵仗执行到不到一半,就被制止了,朱未面对她们的动手肯定是挨得多回得少,各种侮辱的的谩骂声此起彼伏,朱未全程一声不吭,而在屋里睡觉的陈阿友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迷迷瞪瞪的走出去,结果就看到他的未未有气无力的站在那,手捂着肚子,面色有些苍白,那些婆娘们时不时的用力推搡着她,粗糙的黑手拍在朱未的脸上,力气有些大,头都扭过去了,陈阿友大叫一声,冲进这些人群里,挥舞着双手,能打得都打,一开始还真把这些人惊吓到了,散了一小会儿,后来又对了对小眼神儿蜂拥而上,陈阿友肯定是弱势无意了,朱未看到陈阿友在挨打,她哪里肯,拖着突然疼的肚子,拿起扫把冲了过去,胡乱的猛打,最终还是败在下风,陈阿友有些高大的身躯紧紧护着朱未,任由那些力道打在自己身上,后来,她们各自的丈夫来了,也是浩浩荡荡的,脸上都是些恨铁不成钢,他们一过来就对着这些婆娘们一顿的骂,而这些女人们哪还有刚刚的气势恢宏,全都怂的像个臭老鼠,然后他们就走了,有几个男人还回头看了看朱未和陈阿友一眼,最后也都没管。
      虽说有过不幸,但终究还是会被眷顾到的,朱未怀孕了,陈阿友开心的蹦跶了好几天,打架的时候突然疼痛的肚子原因就在这了,幸好没啥事,陈阿友也不出去乱晃悠了,朱未坐在地头上,看着陈阿友捣鼓着俩人种出来歪歪扭扭的地,比起人家那整整齐齐健健康康的地,他俩这绝对有点不堪入目,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朱未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有的人慌了下,有的人很淡定,不过心里的想得都是一样的:这娃子会不会是我的?之后朱未家就会突然出现个人笑呵呵地套朱未的话,朱未不理他们,只说这孩子是陈阿友的,陈阿友是她肚里孩子的亲爹,那些人有的松了口气,不想增加无谓的麻烦,有的有些恹恹的,期盼着老来得子,而那些女人们则对朱未更加唾弃……
      很快,十月怀胎,朱未生了个儿子,贱名儿好养,叫狗蛋儿。开始还好,儿子不大,啥事也不知道,陈阿友天天逗得狗蛋儿笑呵呵地,朱未也天天的笑模样,朱未和陈阿友靠着那一小片地勉勉强强维持着生活,这大概是朱未最最幸福的时光了吧……她已经没再去做那些事了,开始有人找她,她已死相逼,那些男人才勉强松了松,可好时间没过几年,村里要实行个什么计划,他们擅自占了陈阿友家的那一小片地,这无疑是断了他们仨人的粮啊!这天的陈阿友又跑到地里,但他看到的是许许多多的人,陈阿友上去咧着嘴赶他们走,别踩坏了未未的地,那些调笑着说:“阿友啊,咱这有个全村儿致富的计划,不过正好占了你的地,你看你也没啥钱,这个就当你投资了,到时候任你你们一家吃酒吃肉,你家娃子也养活的白白胖胖的。”陈阿友听的一懵一懵的,他只知道这些人在跟他抢未未的东西,陈阿友很不开心,他扒叉着那些人,让他们快点走,那些人哎呦呦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说:“哎呦呵,傻子生气了。”他们笑着任由陈阿友闷着头的推搡,仿佛在看一个抢骨头的小狗,他们时而踹上一脚,时而推倒陈阿友,时而跟陈阿友调笑,他们像在点评马戏团的表演一样点评陈阿友,好像陈阿友气的脸红脖子粗都是一场笑剧的表演,而在远处的朱未抱着狗蛋儿看向这边,她没有上前,眼睛像是兔子一样的红润,怀里的狗蛋儿咿咿呀呀,咕咕佣佣,口水蹭到朱未身上,她好像也不想有任何动作,或者说是她想动都动不了,脚上像是拴了个巨大的铁球子,牢牢固固的扎在地上,最终,她也只能是看着那些人调笑着一遍又一遍的把陈阿友赶出了自己的地,然后自己转身离开,回家做饭,等到陈阿友自己回来,陈阿友很听话,自从有次朱未吃饭没找到他气了好几天之后,陈阿友的脑子里就像有了个闹钟,或者是鼻子里安了个吃饭探测雷达,每天回到家正正好好可以吃个饭,朱未再没有操心过这个事,即使这次陈阿友发生了这件事,他还是非常准时,狗蛋儿咿咿呀呀地坐在桌子边上,朱未对着陈阿友笑了笑,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朱未突然抬头笑眯眯地对着陈阿友说:“阿友,咱把地给他们吧,我再找一处,要重新种。”这次的陈阿友并没有很听话的咧着个傻嘴傻笑点头,他一反常态,陈阿友除了扒叉着碗里的饭,一句话不说,朱未的眼眶子里好似没有什么波动,她说:“阿友,你不懂,这地咱们是要不回来的。”只见陈阿友一下抬起头,他就算是个傻子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汉,可陈阿友的眼眶子里红彤彤的,他说:“未未,阿友听你的。”他的声音低落无比,一点也不似在山野间石头子和湿泥巴之中笑呵呵穿行的傻子,这一下刺的朱未心头针扎一样,可最后,她也只能咬咬牙,朱未知道,这件事自己和陈阿友不可能有胜算,什么投资就是个幌子,不过是看着陈阿友家好欺负,量也不会有什么惊涛骇浪,也不会有什么帮衬的人家,占了这块地可是足足为大家减少了一大个麻烦,陈阿友家就是个小虾米,整个村落就像条巨大的鱼,陈阿友和朱未两个人压根就没有力量去抵御这么巨大的压力,只是朱未有时候会看着狗蛋儿发呆,可怜了狗蛋儿还这么小,就要经受这里的剧毒,最终,那地还是让人给占了去,而陈阿友一家三口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活的食粮,曾经有人过来跟朱未说过,只要她重操旧业,啥都不是事,朱未心尖尖上占着陈阿友,她怎么可能会再去做这件事,当时她就板着脸给了那人一巴掌,那人骂骂咧咧的想打,可看到朱未那无比倔强的神色,终归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朱未决定就算饿死都不会再去做这件事,陈阿友一家就这么紧紧巴巴的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均瘦削了些,原本也是可以支撑下去的,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狗蛋儿病了,朱未连看诊的钱都没有,急得不知所措,朱未看了看同样团团转的陈阿友,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以前的路。
      “阿友,对不起,不要怪我。”
      徐图跟着狗蛋儿坐在门外头的板凳上,他俩人无视旁边蛆虫的嘈杂,屋里独自跪着的朱未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见过朱未掉眼泪,仿佛面前躺着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傻子爱人,而是某个坏了的蔬菜或是块腐朽了的木头,可就这样的平静,让徐图的心头上仿佛闪过了一些激荡,陈阿友不幸,但他又何其幸运,所爱之人同样爱你。
      葬礼举行的应该算是顺利的吧,至少没有那一群的小孩儿过来丢一丢石头子和湿泥巴,不过却有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这里,就连人死了出个殡都好像是一件不会失去乐趣的新鲜事件,甚至会突然发笑,就因为出殡的人的假哭声格外喜人,听到的大多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些女人们有,小孩儿有,男人们也有,他们站在路边边上观看葬礼的都要比参加葬礼的人多得多,起初倒是没觉出来人少的可怜来,这一下子来个对比,可真真是瘪足的可怜,陈阿友的骨灰装在不算很好的棺材里,抬棺材的人恹恹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心思,大抵是觉着棺材有些重,抬的摇摇晃晃的,又大抵是懒的,朱未走在最前头,本该是狗蛋儿来的,但他愣是没上前,最后不得不让朱未来,狗蛋儿走在徐图身边,徐图没有去谴责狗蛋儿的资格和权利,他也就是看了狗蛋儿一眼,他们跟在稍后面一点。
      陈阿友待狗蛋儿非常好,他是个傻子没错,他之前的开怀全是自以为的跟那群小破孩儿的玩闹,他后来的开怀就是一心跟着朱未和狗蛋儿,陈阿友会把从山上带过来的自以为好玩儿的尽数交给朱未和狗蛋儿,会从那群小破孩儿湿泥巴小石头子底下保护着多出来的一个狗蛋儿,这就好像爱屋及乌?还是说血脉相连?陈阿友全心爱着朱未,包括狗蛋儿,哪怕长大后渐渐懂事儿的狗蛋儿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厌恶陈阿友和朱未,以至于那一次狗蛋儿被逼急了,对着朱未骂道喊:“你就是个婊子!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娘!陈阿友也不是我爹!”后来狗蛋说,那天朱未一个巴掌打在狗蛋儿脸上,又一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那声音脆响脆响的,耳朵边上都嗡嗡嗡的直发懵,那声响光是听听,就得反射性的捂着脸哆嗦那么两下,而朱未并不曾说过什么话,只是脸上的神色令人恐惧,让狗蛋儿活活打了好几个哆嗦,那时候已经将近一米八的大男子汉红了眼眶子,留下了如血一样珍贵的眼泪,从此以后两人再也没怎么说过话,而陈阿友一直亲近狗蛋儿,但狗蛋儿却是对着陈阿友满满的都是驱赶,陈阿友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一如既往,直到陈阿友去世。
      徐图看着眼前渐渐被泥土淹没的棺材,不知是什么滋味,朱未还是一滴泪都没有掉过,这个葬礼多少是显得有些个寒颤,已经高高堆起的坟堆仿佛是挡住了徐图的视线,也挡住了那些走走形式而已的脸,朱未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家,剩下的招呼全都交给了狗蛋儿和徐图,再后来,那些人酒足饭饱之后也就各回各家了,可能他们偶尔会觉得不大习惯,天天傻乎拉的陈阿友再也不会出现在小山路里,那些调皮的孩子可能也就会在自己的阵营里分开两波,来个泥巴石头子大战,又或许陈阿友会出现在别人谈笑的嘴巴里,谈笑之后再咂两下嘴,笑说:“傻子啊。”徐图在忙活完之后,注意到了躺在院子里那张老旧了的躺椅上的朱未,朱未的眼似乎是闭上了,又似乎是眯缝着,那椅子轻轻摇晃着,明明不到颐养天年的年龄,此时却像极了这样的范儿,徐图突然觉得她的头发有些花白,又觉得她有点风卷残烛的悲惨模样,徐图上前去,搬了个板凳坐在了朱未身旁头,轻轻说:“婶子,我带你出去吧。”徐图低着头没看朱未,只感觉她好像停顿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声音不大,沧桑又坚硬无比:“不走了,阿友会想我的。”徐图突然一下子就哽咽了,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朱未被卖进来是因为一个男人,跑了小半辈子没跑出去,临了了可以走了,放弃了出去的机会也是因为一个男人,这是个悲剧,但在朱未这里多少像是个喜剧。徐图没再多留些日子,以店里忙为由,匆匆离开了,回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徐图愣是连家门都没进,只远远的瞧过那么几眼,不是徐图心狠不孝敬,在这个村里,每出生的一个孩子都有可能是悲剧的主角,而徐图不幸是中了招的,徐图看着远处的家门,脸上很清晰的疏离与淡漠,却也就是吸了吸鼻子,扭头两边看了看就走了。
      到最后,徐图有些风尘仆仆地回到店里的时候,老头不过身形鞠偻的往店里瞧着,身边上坐着老黄,嘴上骂骂咧咧,老黄也跟着叫上几声,大概意思就是:你个狗日的咋还不回来。可老头一扭头就看见满脸淡然的徐图,顽童一样的笑脸挂在满是褶子的脸上,真真是诙谐的很,老头冲徐图招了招手,老黄撒丫子奔向徐图,徐图连日来的沉重都烟消云散,脸上似乎是替陈阿友释怀的弯月,就跟陈阿友一样。(很抱歉,陈阿友以这样的方式结尾,不管陈阿友的结局是什么样的状态,在阅读的过程中会发现陈阿友其实并没有那么的悲剧,我们只是在以大众的认知去判断陈阿友的不幸,或许会觉得朱未这么做更是加大了陈阿友的不幸,实则非也,陈阿友的设定是傻子没错,但他比整篇文章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洒脱和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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