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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太早与太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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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才进办公室,陈嘉熠已经抱着卷宗在等我。
一贯俊朗的笑容,却也无法让我提神,可他一开口就让我觉得自己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子钦,这案子有些问题。昨天你没来,我就先跟主任说了。主任让我把卷宗还给你,负责协助你就好了。”
望着手里整齐的卷宗,我哭笑不得。
在卷宗里泡了一天,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案子说大不大,但也好歹关乎一条人命。太古国际二期工地的一名工人在工地从高处坠落,当场死亡。公安检察机关以误杀罪起诉同工地的另外一名工人。被告人为主动自首,承认自己因死者长期欠钱不还,争执时失手将其推落。非常明朗的案情,可根据记录在案的案发地点和周围环境,死者是从正在施工的三十楼坠落,这一点非常奇怪。一般正在施工的高层建筑都会有非常完善的安全保护措施,外加死者和被告当时正在进行高空作业,安保措施更是严密。无论是再大的争执,推搡之间被告也不太可能把死者从多层护栏和安全网的保护下推落。就算死者坠落了,身上势必会有很多划痕、刮伤等等,但从尸检报告来看,死者身上的外伤多为坠落地面时造成的。
望着卷宗上涂磊刚劲有力的签名,我默默的舒了口气。
随即想要联系涂磊,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办公室电话也一样。稍稍有些意外,涂磊很少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络。
想到该下班时,已经快七点了。外面已经是一派华灯初上,风很大很冷,翻出手机看看居然已经是十二月,圣诞节也就在眼前,一年又要结束了。
裹紧围巾,低头跟人流汇合。
斯佳打来的时候,已经在地铁上。
“子钦,你一定要来这里看看,涂磊居然也能这么温柔哦!晚了,恐怕好戏就散场了。”就为她这句话,我扶着手机,默默的看着地铁关上门,离开我每天上下的那一站。
不知道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在达到斯佳说的餐厅时,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直到门口的侍者都忍不住用诡异的眼神打量我时,我才下定决心进了门。
斯佳的位子离门口很近,大红的披肩很好认。
坐下来,喝完整杯柠檬水,才敢抬头去看她:“看涂磊干嘛?”
斯佳没有说话只稍稍移动身体,我透过她身后高大的观赏植物的枝叶缝隙,看见了涂磊难得的微笑。
那笑容我很熟悉:第一次拿工资买礼物送他的时候,他这样笑着谢谢我;跟我妈吵架半夜跑去找他的时候,他这样笑着安抚我;相亲失败咬牙切齿的生气、嗤笑对方没眼光的时候,他这样笑着劝慰我。可是现在,他这样笑着跟另外一个女人面对面坐在高雅浪漫的西餐厅里。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情如同在情人节的夜里把自己的男人捉奸在床。
“龚子钦,你那什么眼神啊?冷静一点!”斯佳回头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却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拿出手机拨了涂磊的电话。然后亲眼看见涂磊拿出手机按掉了我的电话,跟对面的女人笑着摇头。而我的耳边,只有机械的女音不断回响:“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血液,好像突然之间到了沸点!
霍然起身,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马上把涂磊脸上的笑容扯掉,让他做不出任何表情来!
斯佳竭尽全力的拉住我,死命的把我按在座位上:“你冷静点!别忘了你们家涂磊是做什么工作的,万一他在执行公务怎么办?!”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紧绷的身体已经慢慢的松懈下来。斯佳也慢慢放开手上的力道:“你不如等晚一点再去问过涂磊好了!无论如何,现在冲过去,场面都太难看了。”
然后,斯佳停顿了一下,给了我致命的一击:“况且,涂磊最多不过是你的邻居、青梅竹马,你没有质问和撒泼的立场。”
我无法静下来揣摩自己的心态,只是蹲在被窝里不停的拨号。听着电话那头从挂断到无人接听直到最后关机,心空的似乎连惯常的跳动都停止了。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晨照镜子的时候,只觉得三十岁提前到来了。
临出门的时候,电话终于还是响了。
“昨天有急事么?”涂磊的声音冷冷的,我的体温也冷冷的。
“是的,很急。”回答的声线很稳定,长长的夜已经足够让我平静。
“怎么了?”那冷硬的声音终于稍稍放软了一些,可我却已经无法随之放松自己。
“现在没事了,原来我自己也不是不能搞定自己!”嘴巴开合,那声音好像不是我的一样,淡漠的让人觉得无情无心:“涂磊,原来你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我出门上班了,再见。”
路上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行色匆匆,我却在人群里觉得力不从心。快要三十岁的我,蓦然发现那个被认为天经地义守护我的初恋情人,原来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情绪以及自己的爱人。这样的认知,对我来说,是伤人的。
心像是被这个男人拿着尖刀凌迟,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站在地铁站台上,眼前是黑洞洞的轨道。身边的陌生男人忐忑的注意着我,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像是下一秒就要跳下去卧轨自杀一样。可是,没办法——我已经拿不出完美坚硬的面具来武装自己了。
二十九年又三百五十二天外加八小时三分钟零四十三秒!我花了这么这么长的时间,才发现到原来自己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可人家却急不可耐的想要搬家,连新居都已经确认落成很久了。只剩下傻傻的自己,默默的唱一出独角戏而已。
地铁呼啸而来,我紧紧抱住冰冷的自己!
低气压盘亘不去,办公室人人自危,都躲我远远的。
我对着太古国际那个案子的卷宗发呆,那涂磊的签名昨天还亲切可爱,今天已经让人恨不得大卸八块、粉身碎骨。
斯佳在MSN上叮嘱我今天一定要吃午饭,她说:你昨天已经没吃,难道想绝食抗议涂磊么?真绝了,人家也不一定在意!
眼泪堪堪就要落下,陈小同志突然站我办公桌前:“子钦,那个卷宗你看得怎么样了?”
生生的憋回泪水,盯着兔子眼一本正经起来:“嗯,确实有些问题!你的判断是准确的,很好。”忍不住佩服自己,居然还能像模像样的说出人话来。年纪的功用,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来了。
陈小同志点点头,磨磨蹭蹭的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回头看我时,专注的眼神让我有些想要闪躲。
午餐时间,斯佳努力的说服我。用各色的理由,让我相信涂磊或许只是在执行公务而已。可我们心里都很明白,哪有什么案子需要他这个队长大人亲自执行,而任务竟然是在高级餐厅跟美女共进晚餐。这又不是在拍警匪片,况且如今拍电影都讲究个实在了!
“斯佳,你说涂磊对我,到底是种怎样的感情呢?”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变身祥林嫂,絮絮的将涂磊和我那青梅竹马的往事拿出来说嘴了。想要诉说的欲望喷薄而出,巨细靡遗的一股脑儿倒给了斯佳。
终于落下泪来,斯佳也眼圈泛红的握着我的双手:“别想了,亲爱的!涂磊就是个很混蛋王八蛋,我们都瞎了眼了。”
“为什么?”留不住泪水,却也对于斯佳的怒火感到迷茫。
“你个傻蛋!”斯佳还是改不了旧习惯,总是忍不住陪着我流泪:“这么多年,他看着你跟别的男人兜兜转转、分分和和,然后是单身、相亲。他就是棵铁树,都能开花了!因为你妈反对,这理由真TM好用。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世界上没有当了婊子还立贞节牌坊的好事儿!你别傻了。”
摇头苦笑!斯佳果然是一针见血,戳破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儿期望。这点点滴滴的,自己其实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记的明白。我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我以为,不说不问不提,这个人和这份感情就永远还在那里、永远还是我的。却忘记了,我不变不代表别人不变。
人生本来就是无常的,哪里来的永远不变呢!
到下午脸色益发难看,下半时陈嘉熠坚持要送我回家,说觉得我好像随时要昏倒一样。主任也在一边儿帮腔,我只好应承。
在门口等陈嘉熠取车的时候,马路对面墨绿的越野车刺的我眼睛生疼。涂磊从车上下来,隔着马路跟我对峙。我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忍不住搜寻陈嘉熠的影子,只想赶快离开。
可惜来不及,涂磊长手长脚已经在我面前:“面色很难看,昨天生病了么?”
“没有!一点儿小事而已。”意外自己居然还笑的出来,很是佩服自己,不管笑的有多难看,至少我还在笑着,不是么!
“小钦,你到底怎么了?”涂磊紧皱眉头,伸手探向我的额头。
默默闪开,只觉得场面有些可笑:“涂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总是照顾我,我会照顾我自己。我突然发现自己太过依赖你了,你不可能守着我一辈子,你迟早会我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一样要靠自己的。不如从现在开始适应吧!对你对我,都好。”
陈嘉熠的车已经靠近,我举步离开。涂磊却死死拉住我的手臂,力气大的让我隐隐生疼。我很迷惑,这是在干什么?恋人分手都比这来的干净利落。涂磊显然并不同意我的意见:“小钦,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发生什么事了!你老实告诉我。”
“真没什么。涂磊,你抓我的手疼!”涂磊稍稍放松了力道,面无表情却细细的逡巡我的脸,半晌无奈的长叹:“我们以后再谈,我先送你回家吧。”
还来不及开口反对,陈小同志已经先发制人了。空着的另一只手被温厚的手掌紧紧握住,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陈小同志眼神锐利的紧盯着涂磊,话却是对着我说的:“子钦,上车吧!路上还要去超市买点儿菜,饿着的话你又该胃疼了。”
话亲热的让人遐想,虽然不明白陈嘉熠的意图,但我不想开口反驳。女人除去自尊心,就是虚荣心了。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尤其需要陈嘉熠这样的小男生来满足贫瘠的自尊和虚荣。
涂磊慢慢的收回手,一本正经的跟陈嘉熠打招呼。我在心底冷笑,被放开的手在寒风里冰冷的没了知觉。
“小钦,这是你同事么?”此时此刻,涂磊的任何言行都只会让我觉得疯狂。理智全面溃堤,我只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完美谢幕而已。忍不住的全身颤抖,我觉得自己很难堪,失败到快要三十岁了还一事无成,被抛弃了都没有质问的立场。
“这是陈嘉熠,是我的……”尽量维持着平稳的声线,我机械的回应着。
“同事,也是男朋友。”小陈同志突然搂上我的肩膀,把我带进怀里。安静的把自己埋进眼前温暖的怀抱,鸵鸟也好、乌龟也罢,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好累,累到我只想逃避。
涂磊没有再说话,他只看着我,眼神里有我一直都无法明了的深沉。只不过以前是明了不得,如今已经不想再去了解了。快三十岁的女人,可以呆傻却已经失去了固执的资本了,一次又一次的学习放手,相对于长久、执着来说,其实我们更习惯分离、洒脱。
温暖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很安静,陈嘉熠专心开车、我专心看窗外风景。只有CD在欢唱,Dana Glover的声音撼动人心的令人觉得厌恶。《it’s you》的音乐不断回荡,真真让我咬牙切齿——那么一只绿油油的怪兽都能爱的死去活来、坚贞不渝,我TM居然混的这么次!伸手关掉音响,宁愿沉溺在安静里。
负责指路让陈嘉熠顺利的拐进了小区,车速慢了下来。
“子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陈同志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让我有些发噱。挥挥手,懒懒的回应:
“不是那么回事儿。”
车子完全停了下来,道谢准备下车。陈嘉熠突然又开了口:“你住几楼啊?”
“16楼B座。”顺口就答了,还挺顺溜。有些懊悔,说的这么清楚像是再邀请人家去做客一样,我指天发誓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为了避免误会,再次道谢打算下车。
“子钦,我刚才说的是我的心里话!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小陈同志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让我几乎无法动弹。
这算什么?告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