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夜方长》风花雪悦

18、6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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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公子你不是很喜欢那车吗，我十万转给你，不，八万，你还可以先给五万，后面再说，我马上把车给你开过去……”
　　“池震，你别忙活了，这是钱的问题吗？算了吧，没人敢接手的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黄公子！黄……靠！下次你开嗑药趴小心点，我一定带人去扫场！”池震愤愤然挂了电话，他的嗓子都开始冒火了，但是至今没有一个人愿意买他的车，甚至连借钱给他的人都没有。
　　不必说，大家都是忌讳陈先生，几万块事小，惹了□□事大，可没有人在乎池震一条小鱼儿的死活。
　　索菲也想尽了办法帮他，然而她比他更弱小，根本没有人买账，他装作不知道她趁他睡着时往他包里塞了两万块钱，装模作样说要出门查案，转身就把钱存回她的账户里。
　　他自己已经够糟糕的了，他可不能再把索菲的生活也搞砸了。
　　这次出警的地方是距离梨花苑不远的樱花苑，规格却是差天共地，这里住着的都是身家过亿的有钱人，池震深呼吸几口气给自己做了好一会思想工作，警告自己不要因为缺钱就把愤恨的情绪转移到无辜的有钱人身上，才走进那个拉起了警戒线的豪宅。
　　然而这份努力还是在听到昵称“大表姐”的报警人说到自己愿意给一大笔钱去买一个自称是隐形葫芦娃手办的时候被磨灭得差不多了，他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也没让自己本着职业道德不要让语气带上嫉恨，还好陆离很快也赶到了，他便把询问工作交给他，自己跑去看那具尸体。

　　陆离感觉池震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原因他也说不上，本打算勘探完现场，回去再问个明白，可是当他结束问话时，池震却早就离开了。
　　池震自从决定了当个真正的警察，对工作的认真拼命完全不输他，才会让局里有谣言说他好大喜功，想要取代陆离的位置，可现在他怎么才看完现场，连尸检都不等就走了
　　“一天不见人，才出现一会儿又不见了，池震他搞什么鬼”陆离忍不住抱怨。
　　“哦，震哥说他去看他妈妈了。”鸡蛋仔听池震说了很多陆离就是面冷心热的话，搞到他现在看到陆离都忍不住揣摩一下他的话到底有什么良苦用心的教诲。“师哥，你，你有什么吩咐的话，我也可以去做的……”
　　陆离一愣，才反应过来他那战战兢兢的语气是为何，“把小区的监控拷一份回去，还有，查一下物流公司的信息，把送货路线沿路的监控也调一下，看包裹有没有可能是中途调换了……还有，通知赵春玲来认尸。”
　　鸡蛋仔一个劲点头，“好，还有什么吗”
　　“还有……还有我希望你能自己想到一些疏忽了的细节。”陆离本想拍下他的肩膀，可还是作罢了，他素来走冷面路线，现在怎么也亲厚不起来，“去忙吧。”
　　“哦，知道了，师哥。”鸡蛋仔挠着头离开，陆离轻轻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跟池震打的这些感情牌有没有用。
　　想到池震，陆离忽然想起他在医院见过他，他说他去看母亲，却去了医院，难道是他妈妈健康出了什么问题
　　陆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拿出手机来，想要给他发个慰问的信息，但文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他只发了几个字给他，“包裹里的尸体是吴振义，我来查就好。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打了信息按了发送，陆离便不再多想，他回到局里整理好案头工作，便理直气壮地去找董令其立案。现在不光找到了坠楼案的尸体，而且还惊扰到了樱花苑里的上流贵人，董令其比陆离还急，当即批准立案，还千叮万嘱必须尽快破案。
　　看董令其这趋炎附势的面貌，陆离心里冷笑：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这张恶心的脸面撕下来，让人知道你真实的嘴脸。

　　呼吸机传输过来的氧气纯净而干燥，李慧娟喉咙干燥难耐，咳嗽着醒来，她眼睛刚刚眯开一条缝，便有人轻柔地扶起她，把吸管递到她嘴边。
　　喝了一口温暖的水，李慧娟才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服侍她的人，她露出一个舒心的笑，“你天天都来守着我，不用上班挣钱啊”
　　“挣钱哪有你重要。”池震笑笑，他又跑了几个别区的财务公司，收效甚微，连三分之一的手术费都没凑到，但他不能在母亲面前露出悲伤委屈，只能强迫自己还做那个乐观淡定的儿子，“金姐和我说了，你今天很坚强，又挺过来了……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凑齐钱，你一定会没事的……”
　　“傻孩子，这不是你的责任。”李慧娟却摆了摆手，她苍白的脸上是一丝无奈的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遗憾，我就是后悔自己当初没照顾好你姐姐……也没照顾好你。”
　　母亲说姐姐的时候池震毫不意外，但是她居然说到了他，这让他不知所措，而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母亲颤颤地伸出手来，摸着他的脸，眼泪就那么流下来了，“对不起，池震，我从小就没好好照顾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委屈!”池震连忙捉住母亲的手对天发誓，“你把我照顾得这么高大威猛，我还考上了律师，现在还当了警察，我捉了很多坏人，你没让我受委屈，我一点儿也不委屈!”
　　李慧娟想笑，但短促的呼吸和疲弱的心脏让她只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池震察觉到她累了，便好言安慰她睡下休息，又等她睡着了，才回到走廊去。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掌心狠狠地揉了一把脸。
　　没关系，他还有机会的，他可以直接找陈先生，就算他把他剁了，他跪着磕头也要借到那三十万。
　　可是，陈先生有可能毫无条件地借他钱吗？要是他让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他该怎么办？
　　池震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头靠在了墙上，忽然，他猛力把头往后一磕，让疼痛刺激他几乎停摆的脑子，惩罚他一闪而过的念头。
　　刚刚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之所以不想做丧心病狂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高尚的道德底线——他为同哥做事的那些年里经手的事情哪样都算不得干净。
　　他只是不想让陆离失望，他不想让他在刚刚开始再次相信别人的时候再捅他一刀，让他再一次经历被抛弃，被背叛的痛苦。
　　他为了陆离，放弃了他母亲的医疗费。
　　池震啊池震，你这个混蛋，你不光淡忘了姐姐的仇恨，现在连母亲你都想抛弃，你还是人吗！
　　池震一下一下地往后磕着头，咚，咚，咚，直到手机震动把他从自我厌恶的深潭中拔了出来，他才回过神来，揉着略略肿起了的后脑勺接电话。
　　“董局让立案了，回来工作。”陆离的话语还是那样的简短，语气还是那样的清淡。
　　池震苦笑一下，“哦”了一声，起身赶回刑侦局去参加侦查会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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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震回到刑侦局的时候却不见了陆离，原来他一得到董局的立案批准就立刻带着人手到樱花苑和梨花苑去开展调查，但他留下了一份厚厚的档案给池震，说是“看文件这种事情池震熟悉，让他看”。
　　这还把我当情报分析机了啊？
　　池震嘴上吐槽，但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要是让他现在面对陆离，他可能会说出一些带有负面情绪的话；让他看文件反而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有用的冷静方法，从前他上学或是当律师，一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就去背法典——文字是一种需要理智去处理的东西，只要看下去了，总能让无法安宁的心平复下去。
　　池震捧着那本档案在刑侦局里研究了半宿，他莫名地就很纠结那个送到樱花苑的快递——不是因为那快递里有尸体，而是因为那快递里装的是尸体，但快递公司居然不知道？现在的快递公司怕承担责任，货物寄出前揽件的小哥都要当着客人的面检查，更严谨一些的公司还要拍照，哪怕是早就包裹好的贵重物品，也得在装车分配后过机扫描，尸体就算还没有发出气味，但机器识别到这是肉类，肉类得过检疫，和普通快递是不同的包装投递，怎么能这么顺当地送到了樱花苑呢？
　　池震想这要么是快递公司里有人当内应，协助凶手运送尸体，要么就是有人在快递运输中途调换了包裹。后一种情况可能性比较低，他决定从第一种可能性入手调查，他把那家快递公司的资料调出来看了一遍，看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才天亮，便眯了一会，八点半就赶到了那个快递收发站，找到揽件派件的工作人员。
　　谁知道原来这个快递站点的快递员为了冲业绩，经常直接把同城的快递就地转运，根本没有拿回去中心扫描分拣，难怪一个死人都能顺利托运出去，池震看着生怕因为违规操作而被开除的小年轻，薄责了两句，便说不归警察管，你自己跟主管交代。
　　对方千恩万谢，池震又把死者吴振义的图片给他辨认，没想到那吴振义居然就是之前给大表姐家送快递的“老赖”。
　　池震眼睛一亮，心想总算找到了一丝死者和大表姐的联系了。他第一时间就给陆离打电话，不想陆离却让他先回局里，赵春玲要来认尸，他已经她聊过了，看池震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来。
　　池震觉得陆离好像在刻意躲开他，“你在哪啊”
　　“我在忙。”
　　“你忙也有个地方啊”池震道，“我问完赵春玲以后过来找你。”
　　“……你见过赵春玲以后就去看你妈妈吧。”陆离沉默了一会，“我听鸡蛋仔说的……你妈妈没事吧”
　　池震愣了一下，鼻头不住发酸。他好想冲陆离喊“没事个屁!老子都快疯了!那三十万还没有着落!我真后悔当初没一枪爆了你的头!”
　　是啊，怎么当初就没一枪干掉他呢，那他姐姐的仇也报了，他也就是彻底成了□□的人了，这三十万对陈先生来说就是拔一根毛，何必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没什么，老人病，很快就会好的。”
　　池震回了一句便摁掉了电话，确定没人听见了，才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陆离只来得及听到池震说\"很快就会好\"，连句\"嗯\"都没说上就被挂了电话，他皱着眉头好一会，还是打了个电话给一个欠过他人情的情报科同事，让他秘密查一下池震的母亲健康情况怎么样。
　　陆离昨天通过试钥匙的方法找到了吴振义的房间，发现他屋里有一份很奇怪的情报收集表，而且都是关于大表姐的个人情报，他很是疑惑，便在梨花苑里向左邻右里查问，但一宿下来，连楼下杂货店的轮班时间他都知道了，愣是没有发现吴振义跟大表姐之间的联系。
　　吴振义的屋里还有一件宝蓝色的女装裙子，他猜想他想要故技重施，像骗赵春玲一样骗大表姐，那么这件价值不菲的裙子应该就是他准备的礼物。可是，他觉得这裙子也有点小了，大表姐是个超过一米七五的高个儿，这裙子看来顶多是个一米六的小个子姑娘的尺寸。
　　难道他还有同伙吗陆离想得头疼，池震却敲门进来了，“这地儿有什么好研究的，让你待了一宿”
　　陆离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这么显眼，楼下吃鱼粉的都知道你是警察了。”池震做个摇头的姿势，顺势挨着沙发靠背坐下，“你这样不会遮掩身份是套不出话来的。”
　　陆离哼了一声，抱着胳膊想自己还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金钱上的问题真是多虑了，这明明还是那个欠揍的流氓律师，“知道你最会装三教九流了，说吧，调查出什么来了”
　　“跟你差不多，就是这个吴振义啊，早就盯上大表姐了。”池震把刚刚赵春玲带过来的那张跟踪分析图铺展在桌面上，和墙上那张大表姐的一样让人汗毛倒竖，“这是赵春玲带过来的，吴振义当初就是按照她的喜爱来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人设，骗得她晕头转向的，积蓄都骗没了，给他背了一屁股债，却还愿意给他生孩子……我刚刚进门看见这墙就知道了，他想故技重施，骗大表姐这个有钱女……诶，千刀肉是什么啊？”
　　“不知道。”陆离快狠准地掐断了池震的闲话，“但是大表姐从来没见过吴振义，难道他还没有开始他的计划，就被人杀掉了还有这裙子，尺码不是大表姐的，他做了那么多功课，不可能买错，我怀疑他有同党。”
　　“我刚刚去了快递站，吴振义之前化名老赖在那里打临时工，他刻意收集查看大表姐的邮件信息，我想就是在做准备工作，可是他个人却没有接近过她，这也很奇怪。”池震指了指一沓放在桌面上的空白快递单，现在陆离知道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而且他死了以后，就是被放在这个快递站的纸箱里，我想他不止有同伙，这个同伙还在这里出现过，至少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是在这里取的单子和纸箱。”
　　“可惜这里太旧了，楼道没有监控……”
　　“吴振义!吴振义在哪里!”
　　陆离池震两人正商量案情，忽然冲进来一群持刀追债的高利贷，池震默默地为这几个小喽啰祈祷了一下，二十秒后就慢悠悠地踱出去拍了拍凶神恶煞地把那个收数头儿摁在墙上威吓的陆离，“得了，别把人打惨了。”才转过头去问那个人怎么会来找吴振义，谁知道这一问就问出了关键，他们在吴振义借钱开的空壳公司里，竟然发现了投资人是李涵文，那个整天跟在大表姐身边的所谓的“大表哥”！
　　陆离瞄了一眼照片里衣冠楚楚的李涵文，不屑地撇了撇嘴，“穿这样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怎么觉得你在含沙射影啊？”池震默默地想了想自己没穿过深蓝西装也没有糊过那么厚的发胶，“是人都需要钱，这世界不管怎么进化，无论是什么年代，人对钱的追求都是一样的。”
　　陆离沉默了一下，红灯，他停下了车，略微转过眼睛去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金钱上的问题？”
　　“……怎么，怕我手头紧，卖掉你数钱啊？”池震干巴巴地笑了笑，试图用一个玩笑带过这个问题。
　　“好啊，卖吧，我也想知道我值多少钱。”陆离说罢，就打开了车门，“去看你妈妈吧，李涵文那边我去跟。”
　　“这可是你让我走的，别到时又说我擅离岗位。”
　　池震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就走了。
　　他只是在心里再一次坚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卖他，站到他的反面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