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忠犬少年》云舒兰

69、第 69 章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迟妍发现继母脖子有些异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看着似乎是比平时粗了一些，但又像是错觉。

　　“阿姨，你脖子怎么了？”

　　“嘘，小点儿声，你爸又看了一晚上书，刚刚睡着了。我没事，去医院查了甲状腺三项，指标稍微有点问题，不严重，医生给开药了，按时用着呢。”张月红把灶上刚蒸好的包子端过来，“当心烫。”

　　“那你也赶紧回屋睡个回笼觉吧。以后下了夜班就别起早给我做早饭了，甲状腺的毛病可大可小，严重的会影响心脏功能导致心脏病的，要多休息调理。”迟妍关切道。

　　张月红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来自迟妍的每一次关心都让她格外珍惜，这种像寻常母女一样相处的温馨日常，她盼望了这么久。只是可惜，迟妍很快就要离开了，回到她自己的妈妈身边。

　　想到这儿，张月红心中又涌起无限失落，脸色惆怅起来。

　　迟妍感觉到她的低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爸爸和继母的问题，光靠安慰并没有什么用，而她的离开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能宽慰继母的，应该就是周磊大概率会搬回家住这件事儿，但毕竟没有敲死，她也不敢随意给继母希望。

　　倒是张月红先把这突如其来地忧伤气氛打破了，“妍妍，你看我这头发剪早了吧，要不还能遮住点儿。本来脸盘子就大，脖子一粗下巴都看不见了。”

　　迟妍想到什么，起身回自己房间取了一条丝巾出来。

　　“阿姨，我看你从来没戴过丝巾，这是以前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新的，给您用。”

　　迟妍举止很自然，张月红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笑着说：“害，不用不用，我就是说说，都一把年纪了，哪还真的在意这个。”

　　“在意的在意的。”迟妍见她不接，干脆直接帮她把丝巾系上，“女人什么时候都爱美，就该爱美，不管别人，美给自己看。”

　　这样亲密的举动让张月红这些时日疲惫冰冷的心有了温度和力量，那种无法言喻的冷融化成了泪水，湿润了眼睛。她感到迟妍也有了变化，从前迟妍是不会这样讲话的，听着很活泼，真好。

　　“我给您系个玫瑰花结吧，好几年前同学送丝巾给我的时候教的，特别好看。”迟妍仔细地摆弄着丝巾，试图还原记忆里那朵玫瑰花。

　　近在咫尺的距离，张月红能清晰地看到迟妍眼睛里的专注和温情，从前的冷漠和敌意，早已消散了。她静静地望着迟妍，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她很享受，享受这珍贵的亲情时刻。

　　等迟妍停下手上动作，张月红期待地问：“好啦？”

　　“额……”迟妍看着自己的杰作，面露尴尬之色，“要不我再试试吧，好像弄错了。”

　　张月红乖乖坐着不动，让迟妍鼓捣。结果迟妍鼓捣来鼓捣去，似乎都不太满意。

　　“傻姑娘，别弄了，一会儿上学要迟到。”张月红看了看墙上的钟，一边催促迟妍出门，一边扶着双膝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哎呦，看看我姑娘给我整的打扮。”

　　迟妍拿起书包跟过去，不好意思地说：“没弄出玫瑰花，弄成四不像了。”

　　“好看，一下年轻了十岁似的。”张月红对着镜子左右转动身体，表示自己十分满意。

　　“您也太捧场了。”迟妍噗嗤一笑，说。

　　“你呀，从小手工活就不细，嫌烦，就连有腰带的衣服都不喜欢，怕系蝴蝶结。你姑姑说你原来小时候挺喜欢洋娃娃的，结果每次给娃娃编辫子都把头发弄得跟鸟窝一样，后来你就不喜欢了。”张月红笑着回忆。两人之间洋溢着一股亲昵劲儿。

　　继母说的是实话，迟妍也知道自己在所有科目上，只有艺术操作类是短板。明明能又快又准地完成物理、化学实验，复杂电路板也能轻松搞定，但捏个橡皮泥能丑到老师不忍打分，贴个树叶画，无数次手抖把小树叶撕破。所以陈朔想要的手机链，她努力了很多次，还只是完成了一半放在抽屉里。

　　“那阿姨，我先去上学了，你注意多休息。”迟妍跟张月红道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到她还对着镜子意犹未尽地欣赏摆弄着丝巾，不自觉微笑。

　　经过主卧，发现门留着缝隙，迟妍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爸爸坐躺着睡着了，面前的被子上还放着摊开的电子财会教材。

　　前两天爸爸去小区附近的网吧办了一张季卡，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使用电脑和网络。她是想用自己攒的钱给家里买台电脑拉上网线的，但爸爸没有同意。爸爸说，这是一项技能，短期投入就能学会，长期投入是浪费钱。

　　她特别高兴，因为爸爸开始积极地在为这个家精打细算，甚至谋划未来。他要重拾自己擅长的财会业务，并向从未接触过的电子会计发出自学挑战。

　　日子，真的越来越有奔头了。

　　如果周磊对她的感情不这么复杂，她原本可以不离开这个家，加入他们，一起鼓足干劲，为各自向往的新人生，为这个终于生了根的家付出全部的努力。

　　这样想着，迟妍不免有些遗憾，但很快这抹遗憾又烟消云散了。

　　短暂地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上午八点多，张月红出门去买菜。她特意从衣橱里挑了一件逢重要日子才会拿出来穿的风衣，用来搭配迟妍送的丝巾。又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很久都不曾用过的眉笔描了眉毛。平时不用口红，她就用力把嘴唇紧抿了很久，让嘴唇充血，看上去就像是涂了口红一样，整个人格外精神。

　　出了小区，张月红原本要往附近的菜市场走，走了两步又改变了心意，转身过马路，径直走到公交站台。她打算奢侈一回，去市区最大的连锁超市转一转。

　　等了一会儿，车来了。张月红上了车，车上没有空位了，她只好站着。车子经过新港小区后不久，陈朔家的车驶出了小区大门，是一辆红色凯迪拉克。

　　离市区越近，上车的人越多，车厢里越发拥挤。

　　车到站，张月红跟着人群挤下车，没有留意到脖子上的丝巾已经松了。一阵风过，她蓦地觉得脖子一凉，才发现丝巾已经被风吹落了，顺势飘到公交车车盘底下。

　　公交车正在起步，她没法去捡。没等车子完全出站，紧跟着的另一路公交就停在了它原本停靠的位置，又是一轮上下车的人流，还有人力三轮车争着上前拉客，张月红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脑子里只想着这是迟妍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无论如何也要捡回来。

　　等这辆车开走了，人群和三轮车散开来，张月红见丝巾又往马路中央翻了个个儿。生怕它真的被风卷到路中间的车流中，什么也没想就冲过去捡。

　　“兹！”

　　突如其来的刹车声惊得张月红猛一阵心悸，刚刚捡在手里的丝巾差点又掉了。

　　红色凯迪拉克，驾驶座上，惊魂未定的陈朔妈妈还有些呆滞，直愣愣看着前面，但还记得第一时间关心对公司财运具有重大影响的那尊开了光的貔貅，“貔貅摔了没？”

　　“没事，我一直抱着呢。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关心这个。”确认妈妈没事，车后座的陈朔把貔貅放下，下车查看情况。

　　“阿姨，是您啊！您没事吧，没撞到您吧？”认出张月红，陈朔连忙把她扶到路边询问。

　　陈朔妈妈靠边停车，下车走过来一看是张月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不想跟迟妍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况且她正在赶时间，便忍住不快，问：“我应该没撞着你吧？你还好吗？”

　　“没有没有，是我冲出马路了，不好意思啊。”张月红连忙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要不要上医院检查一下？”话一问出口陈朔妈妈就后悔了，她是真怕张月红一口咬定要去医院，那肯定要误了吉时。她根本没撞到人，也就是客气客气，秃噜嘴了。

　　“不用，没撞到、没撞到。”

　　陈朔妈妈松了一口气，“你确定你真没事儿？那我们可以走了？”

　　“哦，好的。”张月红应声道。

　　陈朔妈妈转身就走了。

　　“妈……”陈朔为妈妈看似礼貌实则有些盛气凌人的态度感到抱歉，对张月红说，“阿姨，我妈脾气就这样，您别介意啊。”

　　“不要紧。嗳？你怎么今天没上学？”

　　“我请了假，家里有点儿事。”

　　“小朔，快点，赶时间呢，这儿不让停车！”陈朔妈妈上了车，摇下副驾驶车窗呼唤陈朔。

　　“那阿姨我就先走了，我们家的事儿还真有点急。”陈朔一边往车边跑一边回头关照，“您过马路当心着点儿，记住要看车啊——”

　　张月红目送陈朔母子离去，心道：陈朔真是个好孩子，也只有这样的孩子，和妍妍站在一起才相配。

　　“妈，您刚才过了啊。”陈朔向妈妈表达异议。

　　“我怎么过了，本来就是她自己冲出来的，亏的是在站台附近减速行驶，要不然还得害我惹麻烦。”陈朔妈妈不以为然。

　　陈朔笑起来，“那您还不得谢谢人家呀，没被您撞着，为您省下大麻烦了。”

　　“啧，怎么跟你妈说话呢？”陈朔妈妈看一眼手表，脸色一变，给油加速，“坏了坏了，我还谢谢她，谢谢她耽误我吉时啊？”

　　“妈、妈，超速罚款还扣分儿。”陈朔握住车厢上的拉手，心里有点发怵。用东北话讲，他这个妈虎起来很吓银。

　　“跟你爸的财运比起来，吊销驾照都值！”

　　得到妈妈的回复，陈朔不由自主把拉手握得更紧了。

　　然而，还是迟了，就比吉时晚了两秒。陈朔用不同的手表计时会有误差这个理由，好说歹说安抚住了妈妈，不然她可能真要冲到迟妍家找张月红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