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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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李桦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当年那段无比黑暗的日子，她下意识用双手抱住杯子，缩紧双肩，垂下眼睛。
迟妍姑姑体贴地握了握她的手，看向迟涛，说：“要不是因为这个病，李桦根本不可能放弃妍妍的监护权。当年你们就算在法庭面对面坐着，都不肯跟对方说话，其实呢，心里还不是替对方着想？
其实贺军是有办法帮李桦抢到妍妍监护权的，李桦是知道你已经没了她，不能再没了妍妍，你才是她放弃妍妍监护权最重要的原因。
你呢？明明知道只要把李桦生病看病的那些病历、单据之类的，作为证据交给法庭，她一定败诉。可是你舍不得，你不想她被别人当神经病一样看，否则你也不会默认家暴这个骂名这么多年。”
听她说到这儿，迟涛和李桦对视一眼，过去彼此的那些好，在心底翻腾起细沙般的浪花。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当年初识的那个午后，她长裙飘飘站在路边，看他拿着她不慎遗失在小巴上的集邮册朝她飞奔而来……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久到那一幕像是电视连续剧一样不真实。眼前的李桦，样貌未变，眼睛里却再也没了那种光彩，那种只有见到他才会有的光亮。
她真的不爱他了。
迟涛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他一个人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是因为内心笃定李桦最爱的人是他。等时间抚平伤口以后，她会离开贺军，回到他身边。
如果今天，李桦告诉他，她从前的确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他或许还有些得偿夙愿的快意，在心里说一声：看吧，果然是这样。然后他会大度地原谅她，好让她有台阶可以下，有回头路可以走。
可是答案完全相反，还有人作证，错的人是他。这样一来，真正背叛这段婚姻的人，是他和张月红。他这六年的愤懑不平突然就成了笑话。她也不再爱他，见这一面，就像是掸开身上的一只跳蚤，以后，她会心无牵挂地过得更好。
李桦长叹道：“迟涛，其实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怪就怪我们当初太年轻气盛，作的。列宁说，年轻人犯了错，就连上帝都会原谅他。可是知错要能改，同样的错误犯两遍，那就太蠢了。我希望你，珍惜眼前人。这也是我对你和她的祝福。”
她，自然指的是张月红。迟涛深深地望着李桦的眼睛，那里面除了坦荡，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如果一个人彻底不爱你了，也彻底不恨你了，再纠缠也就没有丝毫的意义了，因为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再为你动一丝感情。
而把全部感情无怨无悔交给他的那个人，正在家里等着他。
这一刻，现在的张月红仿佛和过去的李桦重合了。李桦的病来自他的冷暴力，而这六年来，他何尝不是这样对待张月红的？可张月红就像是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无论他有多么无动于衷，她都不放弃。
她没什么文化，更没有情趣，她就是那么直白又坚韧地过日子，不会伤害自己，更不会伤害他和妍妍。
李桦说，同样的错误犯两遍就是蠢。他还想到一句话，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被动接受了六年无微不至地照顾，张月红的生活习惯早已经无孔不入了。他以前从不会去想，现在忽然想到张月红也有可能离开，他发现自己居然会感到惶恐。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以后能够多和妍妍见面，我会慢慢告诉她一些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在她心里的形象。对了，有可能的话，我想让妍妍出国读书，她这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机会。”
迟涛缓缓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如果你想好了，就让姐姐联系我。”李桦站起身来，表示面谈到此结束。
她没有把联系方式给迟涛，意思很明显。迟涛也没打算要，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迟妍看着爸妈和姑姑一起离开，有些激动地扯住陈朔的衣服，“陈朔你看见了吗？我爸变得很有精神了，肩膀端平了，背也挺直了。你见过街上卖的那种假冒沙漠玫瑰的植物吗，干干的像驼背的老头，一泡水就伸直了，就是那种‘哇’一下的感觉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陈朔也为她感到高兴，而且为了让她更高兴，配合地用夸张的愉悦的语气回应她。
“我要回家！”迟妍倏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往外冲。
陈朔匆匆在前台结账，迟妍已经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就眼睁睁看着车子开走了。
他当然不会怪迟妍就这么丢下他，因为他知道，迟妍最期待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不过，就像是一种定律，好事总要多磨。因为一场车祸，街面上的车子堵成了麻将池里东倒西歪的麻将，路是没法走了。
迟妍付钱下车，决定从附近居民小区间的小巷子抄近路跑回家。
巷子里有点黑，借着人家窗口门前照过来的灯光才看得清路。但她实在太高兴了，哪有心思注意脚下，憋着一股劲往前跑，像阵自由的风，即便偶尔被这里那里绊一下，也丝毫不影响她前进的方向。
忽然，一团黑影不知从哪冒出来，迟妍看都看没到，就和这团黑影撞了个正着，摔倒在地上。
她的脸正好在一户人家窗口照下的光亮里。那个黑影原本打算不管她，看到她的脸，猛然僵住了，退后几步，躲进岔进来的那条更细的巷道。
这实在有些诡异，迟妍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走过巷道口，打算忘记这个莫名其妙的意外，不做停留。
“妍妍……”
她刚跑起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迟妍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没有回头看，脚步顿了顿就继续往前跑。
“妍妍！”身后那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些，更清晰地叫她。她听出来了，是周磊的声音！
迟妍松了一口气，不再害怕，狐疑地走回来往巷道里看。说是巷道，其实就是两栋相邻的居民楼之间狭窄的缝隙，通常还摆放着杂物，光线又暗，她甚至分不出巷道里那些高高低低的阴影轮廓，哪个才是周磊。
“周磊？是你吗？”她不确定地问。
没有人回答。
“周磊？周磊……哎呀别玩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快出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迟妍催促周磊出来。
巷道里传来窸窣声，一团黑影动起来，升高，然后向她移动，出了巷口。
“周磊我告诉你……”看到的确是周磊，迟妍迫不及待跟他分享，但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自己被一股血/腥味包裹住了。
“你、你受伤了？你不会又打架了吧？”迟妍气得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拉到有光的地方，看看伤势。
周磊却反手猛一使劲，拽着她就往前疯跑，还专门挑隐蔽的岔道跑。
他跑得太快，迟妍根本跟不上，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连说话的力气都透支了。到后来，她感到双腿都不是自己的，毫无知觉，只是跟着周磊的步子机械地向前迈。
她感到掌心粘粘的，应该是出汗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多远，周磊终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停了下来。天太黑了，迟妍依稀分辨出这里似乎是一个烂尾工程施工地，远处有城中村一样的居住区。
“到底……到底怎么了？你跑什么？”迟妍扶着膝盖喘息。周磊靠在一辆废弃的推土车机械爪上，她看不清他的脸。
之前那股血腥味已经不太闻得出了，她开始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她用手去拨被汗黏在脸上的头发，鼻腔里忽然又有了隐约的咸腥味。
这味道好像来自她的手。
迟妍不确定地把手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确认了，这股腥味就在她手上。
一阵寒意从后背爬到后脑勺，她蹭地站直了，双手像托着什么似的举在胸/前。
是……血吗？
“周磊，你干什么了？”她控制住自己声带不颤抖，这样一来，她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起来。
周磊顺着机械爪滑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像在哭，又像压抑住的嘶吼。
“说啊！”迟妍的心已经被不祥的预感占满了，慌慌地往下坠。
“你——报警，抓我吧。”短短一句话，周磊咽了两次口水，说得很艰难。
“你说什么？”
“我让你报警抓我，快报警抓我！”周磊忽然嘶喊着，像一只小兽蹿过来抢她的包。他要找自己送给迟妍的那支小灵通。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放开我……”迟妍吓到了，想让开，却被他单手死死抱住了，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包，但却怎么也找不准搭扣，打不开。
“你松开！”迟妍用膝盖踢了他的肚子，周磊“啊”一声叫，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你到底犯什么混了？你给我说清楚！”
“我杀/人了……”黑暗中，迟妍看不清周磊的神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你胡说什么？”迟妍完全不相信。
“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周磊好像没听见她说话，又回到推土机前蹲了下去，扯着头发，不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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