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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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妍没想到，吃过晚饭，妈妈就给她来电答复了时间。妈妈说，怕时间长了，她的勇气会消失。
继母在厨房，使出吃奶的力气擦着油烟机。其实年前大扫除的时候，油烟机已经擦得很干净了，迟妍知道，她这是在用忙碌麻痹自己。
她走进爸爸的卧室，把门关上。
“爸，妈妈答应了。八点，长帆路美意咖啡。”
迟涛怔了怔，脑子里反应了一下，然后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别让阿姨知道！”在迟涛说话之前，迟妍就阻止了他，“爸，你得记得你说过的话，和妈妈见面之后，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迟涛一边尽力调整情绪，一边点头。
迟妍也点点头表示信任他，然后离开了房间。
她一出去，迟涛就拉开衣柜，把看得上眼的衣服全都拿出来摊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试。然而试来试去，他都不满意。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终于明白过来，不是衣服过时了，而是他老了。上一次像这样正儿八经地照镜子，已经遥远得记不清年月了。
他才刚过四十，脸上居然已经有这么多细纹了。尤其是眉心，即便是舒展着眉头，那个“川”字还是很明显，就像是用刀刻上去了似的。
李桦……应该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吧？从前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的样貌是经老的那一型，年纪越大，越有风韵。
既然穿什么都一样，那怎么穿都无所谓了。迟涛随手挑了一件夹棉夹克，拿到眼前才发现，这是他和李桦结婚三周年的时候，李桦买给他的。款式在当年很年轻，现在看着直冒土气，不过他年纪大了，穿着倒也不违和，就是有些嫌大。这些年，他越发瘦了。
换好衣服，迟涛来到卫生间，仔细地刮胡子、梳头发，然后用张月红的洗面奶好好洗了把脸，还搽了大宝。搽完了，他又嫌大宝太香，重新洗脸，用毛巾擦干，感觉自己清爽多了。
弄完这一切，离八点还有四十分钟，从家到美意咖啡，骑电动车只要二十五分钟，但他不想再等了。
他拿上电动车钥匙，到门口换鞋，经过厨房，正好和张月红对视。
“哦……厂里有点事，让我过去。”他快速地撒了谎，换鞋出门。
“砰。”
门关上的一瞬间，张月红放下手中的抹布直起腰来，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吸吸鼻子把眼泪忍回去。
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有必要撒谎吗？
她脱下防尘围裙，无精打采地走到客厅，打算倒杯水喝。这时，迟妍背着包从房间出来了。
“要出去啊？”张月红挤出笑容来。
“嗯。”迟妍想跟她解释，又不知道自己能解释什么，想了想，简短地应一声，匆匆下楼。陈朔叫了出租车，正在小区门外等着她。
张月红失神地靠在桌边，忘了自己在倒水。
“呀！”滚烫的水灼痛手指，她才回过神来，慌忙放下杯子，抓住耳垂给手指降温。
眼泪滴落到桌面，和溢出在桌面的水融在一起，张月红分不清是手疼还是心疼，只是越发绝望。这父女俩，真的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啊。
也对，李桦回来了，她也该退出了。
迟妍和陈朔比迟涛先到达美意咖啡，李桦也还没有到。他们选了一个最靠近卡座区的半开放式包厢，把帘子放下来，坐着等。
李桦只说在美意咖啡见，没有指明包厢。迟妍明白，妈妈还是害怕，不敢和爸爸单独待在相对私密的空间里。不过好在她提前打过招呼，妈妈不会带贺军一起来，否则局面就真的没法控制了。
七点四十，迟涛先到，服务员上前询问他是否有订位。
“应该……有吧。”迟涛心不在焉地回答，环视咖啡厅寻找李桦的身影。
“请问您贵姓？”
“迟，哦，姓李，李桦。”没看到李桦，迟涛收回注意力来。
服务员查询到李桦的订位后，将迟涛引导至靠墙角的桌子，这张桌子后面就是迟妍和陈朔所在的布帘包厢，贴着帘子，迟妍可以勉强看清外面的状况。
她看到服务员给爸爸倒了一杯白开水，爸爸一直用手摩挲着杯子，坐立不安地挪来挪去。
忽然，爸爸浑身僵住了。顺着他的视线，迟妍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妈妈——和姑姑。
看来是姑姑的出现，让爸爸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
看到爸爸，妈妈显然有了为难情绪，从前台到卡座不过十米的距离，她走了很久都还没走过来。
不过，就算她走得再慢，只要她没停下来，终究是要走到爸爸面前的。
迟妍紧张得死死揪住了帘子，整个人和爸爸一样硬邦邦地绷着。
陈朔从对面的沙发起身，绕过桌子坐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给她支持。
“来都来了，没事儿，我不是在这儿吗？”迟妍姑姑拉了李桦一把，加快步子，很快就来到迟涛跟前。
迟涛缓缓站起来，不，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坐着还是已经站着了，眼睛里除了李桦，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李桦果然还和从前一样漂亮，身材保持得很好，光滑细腻的脸上看不到几条皱纹，只是脸颊的肉到底还是有些往下垂的走势，这大概是唯一透露着她年龄的地方。
她的眼睛还是像无辜的鹿眼一样动人，但比以前多了沧桑和冷淡，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清澈了。她好像想对他笑一笑，但嘴角动了动，还是没笑出来，眼眶倒红了。
迟涛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见面之前，他明明心潮澎湃，千言万语就等着这一刻全都倾泻出来。但真的见到了她，他却成了哑巴，骂也骂不出，怨也怨不了，连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李桦也在打量着他。他下意识避了避她的眼神，毕竟他们俩现在外貌上差距甚大，她的光彩照人更显得他狼狈不堪——如果现在遇到旧相识，他们一定会说，李桦当初离开他，真是选对了。
这几年通过迟妍姑姑，李桦知道迟涛过得很颓废，但现在见到他本人，她还是意外地说不出话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财务总监，她曾经引以为豪的丈夫，和眼前这个小老头似的迟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服务员送菜单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长久的静默。
迟妍姑姑接过菜单，自作主张点了三杯一样的店内推荐单品，然后对这对曾经恩爱过的前夫妻说：“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们俩还会有心平气和再坐在一起的一天。迟涛，有什么话你也别憋着了，姐今天就当一回‘法官’，谁也不偏袒，我就不信你们这个结它解不开！”
迟涛仰头灌了一大口水，一点一点慢慢往下咽，要说的话被在喉咙里泡了水，沉甸甸地，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桦比他干脆，深吸一口气，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跟贺军是清清白白的。而且直到我跟他结婚，我心里想的还是你，对他只有感动。”
陈朔说得对，有些事其实是自己先设置了不好的心理预期，真的面对了，其实没有那么难。至少，迟涛眼里已经没有了当年那令她绝望的冷漠。更重要的是，现在，她已经不爱他了，一切也就简单多了。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换工作，连搭档也不肯换？”迟涛将信将疑。
“到现在你还是没想明白，你根本不了解我。”李桦苦笑起来，“你总觉得女人不需要理想，不需要抱负，可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除了我的理想。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有很多次机会到外面发展，甚至能够去国外，为了你为了妍妍，我都放弃了。
当年我们真优美服装和佳佳美服抢市场，好几年的拉锯战，这你都是知道的。贺军是非常出色的设计师，还有很好的市场策划能力，在工作上，我离不开他。”
“只是工作？”迟涛哼笑一声，并不相信。
李桦深吸一口气，眼底一片坦诚，“是。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一个会为了风言风语改变自己的人，所以我才会不顾流言，选择跟贺军结婚。那个时候我的心理病已经很严重了。我自残的样子你见过，但比那严重多了，要是没有贺军，我已经死了。”
心理病？迟妍心里一咯噔：妈妈竟然得过心理病，还自残过？她很快联想到小时候在妈妈身上看到的那些淤青。一开始妈妈遮着不让她看到，被看到了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再后来，谎话也编不圆了，但那时妈妈已经不需要解释，她跟着贺军离开了新邑。
所以，那些人说爸爸家/暴，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那凭什么？凭什么让爸爸承受骂名这么多年！要不是因为这个，爸爸怎么可能从财务总监的位置上一跌再跌，才四十岁就做起了门卫？为什么妈妈现在才把真相说出来？
迟妍心里翻江倒海，愤怒让她热泪盈眶。她站起来就往外冲，想去质问李桦，陈朔差点没拦住。
“你怎么了？”陈朔不知道个中缘由，悄声问她。
迟妍擦去眼泪，冷静了些。一冷静，就想到了刚才没想到的，心情更加复杂。
妈妈也是受害者啊，那么漂亮、那么惹人疼的一个人，到底是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自己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这六年来，她最绝望的时候也只是想过死，但从没真的伤害过自己。这样一比较，她似乎能感受到一点，但和妈妈真正经历过的相比，恐怕只有万分之一吧？
想到这儿，迟妍又掉下眼泪来，心疼得揪成一团。
在妈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做。那时她还太小了，一点不懂事。
“迟妍，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陈朔紧张地抱紧了她，不安地摩挲她的胳膊。
“我不怪我妈了，我不怪她了，我不怪她了……”迟妍把头埋在陈朔肩上，压抑着啜泣声，不断重复这句话。
陈朔轻轻摸摸她的头，将她抱得更紧些。
他大约猜到了原因。心理病、自残，这两个词从李桦那样美好的人口中说出来，光是听着就有点触目惊心。怪不得，小时候初秋那段时间，每次见李桦，就算天还热着，她也都是披散着长发，脖子上系着纱巾，衣袖裤腿都很长。
不幸福的婚姻真是太可怕了。
陈朔低头用嘴巴在迟妍头发上轻轻蹭了蹭，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让迟妍幸福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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