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月黑。风高。
昆仑之上,静立着两道身影。
风吹动衣衫,猎猎之声。
夜,因此而多了几分肃杀。
那男子四十左右,一身白衫,文士打扮。
他对面站立的是个十□□岁的少女,一袭粗布衣裙,双目光华湛湛。
“你,可知错?”良久,中年男子开口,语调平淡无波。
满面严肃的少女点点头,沉声道:“师父,弟子悟了。”
中年男子闻言,似乎有一丝犹豫,踌躇道:“何解?”
少女眉目清俊,眼眸中一片平和,一如她徐徐和缓的话语:“放下屠刀,立立地成佛,弟子妄造杀孽,实在大错特错。”
此言一毕,宝相绽露,普度众生。
男子忍不住皱眉:“你在后山面壁两月有余,就想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打发为师?”
少女凝眉,依旧一副端庄严肃:“师父,这两月来,夜深人静之时,弟子每每想起自己的凶相,也是悔恨万分。古人云,不教而杀谓之虐,弟子万万不该见到恶人便喊打喊杀。”
男子伸出两指摸摸胡须,略有些欣慰。
少女眼神一转:“弟子应当先将他们捆起来,细心讲解佛经道法,如果对方仍不知悔改,弟子再……”
男子额角跳了跳,忽然暴怒,对着少女头顶狠狠便是一栗:“再将他们砍死了吊起来示众?!”
少女捂着头,想点头又不敢点头,委委屈屈地小声道:“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有什么不对……”
男子闻言更怒,指着她的手指止不住打颤,也不知是气是怒:“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五年之中,我前后共命你下山五次,你次次都给为师惹一堆麻烦回来!”
少女撇撇嘴。
男子见状,一把胡子都快气得翘起来:“第一次,你路遇欺凌弱老的元兵,怒斩其手,随后被一队元兵围歼,侥幸逃脱,我罚你后山思过三月。事后你恭敬认错,自言不该鲁莽行事。我尚自欣慰,孺子可教。”
“可是,半年之后,你再次下山,又遇元将强辱妇人,你按耐不住,斩手剁足,令其无法呼救求援,但此行不慎被崆峒弟子所见,从此你嗜血暴戾之名被武林同道所知。之后我罚你面壁五个月。五个月之后你坦承行事不周,收敛心性,整日专心练功。我当你改了,半年之后,又派你下山……”
“彼时,你武功略有小成,剑势凌厉,不但斩杀元兵五人,更重伤少林弃徒两名。那两人为鞑靼走狗,欺辱汉人,你怒而出手也不差,但是,既有少林弟子在旁,你岂可越俎代庖?!此为武林中人大忌!这一次,我罚你面壁半年。”
“你第四次下山前对我保证,凡事必谋定而后动。可就是这一次,你激愤之下,居然伙同明教妖人,火烧和州大牢,更杀人难数!自己也被元军箭弩所伤,卧床数月……所幸你这次尚算小心,不曾泄露身份。”
“四个月前,为师命你下山追捕大盗梁大有,你竟然……你竟然……”
少女忙上前为师父顺顺气,接口道:“我追至河南,见息州郭菩萨下部与元廷交战,一时顽劣,乔装入营,当了一次前锋。师父,您老人家别动气,左右也没人知道我是昆仑弟子。”
男子气得面皮发紫:“为师生气,不是怕你为师门招来祸事!”
少女嘻嘻一笑,趁机挽着中年男子的手臂:“师父最疼徒儿了,我就说么,师父一向深明大义,怎会为这个生气。至于那明教之事,弟子先前真不知道对方是明教弟子,不然怎么也要再三思三思。”
三思是三思,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男子听出她话中狡猾之意,瞪她一眼,努力缓了口气,沉声道:“为师气得是你这般,次次敷衍为师,毫无真心悔过。”
少女静了静,苦笑道:“师父,弟子句句真心,绝无敷衍之意。”
第一次出手不够狠绝,使敌人尚有余地求援,害自己被援兵围捕,狼狈逃窜如鼠辈,的确是自己鲁莽。
第二次见女子被辱,怒斩对方手足,并未伤及性命,却被冠为嗜血暴戾——未察觉旁边有人,是自己行事不周,所以更专心习武。
第三次恨见汉奸,少林弟子却冷冷旁观,言少林寺自会清理门户——等他们回禀方丈再派人来清理门户,那个小村的村民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
第四次却见元朝官员为邀功而构陷无辜百姓为叛军,押入牢房待斩。生平最恨权贵以势压人,欺上瞒下,才与人一同放火砸狱。
第五次,嗯,鼓励农民起义么,谁叫“班娴淑”前辈子听到这些就激动呢……
“师父,弟子真的知错了。”少女拽着师父衣袖,一脸沉痛懊悔状,“弟子以后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惹师父生气了!”
男子沉吟片刻,才叹道:“淑娴,你聪颖过人,入门以来又勤勉努力,进境远胜同门。为师对你寄予厚望,但你性子如此暴烈,叫为师如何放心将昆仑派……”
“师父!”
“师父!”
班淑娴看着与自己“异口同声”喊师父、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来的人,挑眉:“何师弟这么晚上后山来看望师姐么?”
那名何师弟眼也不抬,不理班淑娴,只对一旁的男子道:“师父,黎师弟练功出了岔子……”
男子闻言一惊,顾不得对班淑娴说教,一面询问何太冲详细情形,一面快步朝昆仑弟子房舍走去。
班淑娴见两人走得远了,才嘲讽地笑了声,自语道:“只是说说而已,竟然这么紧张,何太冲,你想当掌门想疯了么?便没有我,你上头还有几位师兄,这掌门一位,可不是你囊中之物。”
忽然想起一事,班淑娴脸色一变:“佩青师妹该不会也去看热闹了吧?”
就昆仑派这些弟子的资质,想走火入魔一次都难得很,好不容易有人走火入魔,估计整派弟子都跑去围观了。
晚饭现在也没送来,看来一时半会也等不到了。
班淑娴大叹一口气,抓起一旁的剑,纵身朝山边的密林飞去。
果然,还是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啊。
等佩青看够了热闹,终于想起还在后山思过的师姐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师姐……”
先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下,班师姐面无表情的样子,能让人从心里生寒。
班淑娴从书册后面抬眼看了看小心赔笑的小师妹,摇摇头,从一旁抓起一物朝她扔过去。
佩青忙不迭地用双手接住,刚一到手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好烫,好烫!”
手中是个半焦的树叶包,丝丝香气从中溢出,滑腻的油脂因为这一抛的缘故,从树叶的缝隙中流出,落在手上。
“谢谢师姐!”佩青大喜,笑嘻嘻地打开叶子,果然是一支烤的焦黄流脂的小后腿儿——看样子,师姐是看不上篮中的粗茶淡饭了。
山上清苦,寻常弟子虽然饭菜管饱,但油水荤腥就少了很多。
“师姐,我愿意给你送一辈子饭。”佩青一面撕扯,一面口齿不清地表白。
班淑娴看着人前淑女娇羞的小师妹那恐怖的吃相,嘴角抽搐:“免了,师姐我还不想将牢底坐穿。”
天天来送饭,难道老头子这次真的这么愤怒?要将自己关上许久?
“佩青,黎师弟好些了么?”看佩青将肉啃得差不多,班淑娴才淡淡开口。
佩青将手上油脂擦干净,认真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师父说他急于求成而致内息紊乱,已经助他调息,休养几天就好了。”
班淑娴闻言冷笑,想也没什么大碍,何太冲临时起意,姓黎的替他圆谎也只能圆到这份上了。
“师姐,我今日学了一招,却总觉使得不大对,你指点指点师妹?”佩青吃饱喝足,来了战意。
班淑娴顿觉大合心意,笑着拿起一旁的长剑:“来,比划给我看看。”
班淑娴的功夫颇得掌门赞誉,同样招式,班淑娴使出来的总比别人强些,众人平日便最喜欢与她切磋。
等到佩青尽量收剑,运动后周身暖洋洋,胆子也比平常大了些,便多嘴问了一句:“师姐,你怎么偏看何师哥不满呢?”
话音一落,就见平日和善的师姐眼中凶光骤起,满脸狰狞。
佩青吓得一个哆嗦,把下面的话吞回了肚里:何师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乃是同门中的佼佼者,倒与班师姐颇为般配。
班淑娴满脸怒容,反手一剑,一旁的石头顿时裂成数块儿:“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佩青忙收拾了东西回去,不敢再发一言。
班淑娴站了一会儿,忽然一跃出了山洞,在山上平坦的地方狠狠舞剑发泄。
为什么不喜欢何太冲?
因为她现在是班淑娴!
在八年前,她还不是班淑娴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个娶了班淑娴而成为昆仑掌门的何太冲还会娶四五个小老婆,为人卑劣伪善,出尔反尔,是个地道的小人!
人要多倒霉,才能穿成这么个招人厌的人物?!
龙套不说,还是个被人嘲笑厌恶的龙套!
班淑娴,在倚天中,给丈夫的小老婆下毒却被张无忌拆穿的妒妇悍妇母大虫!若不是最后偷上上林死于少林神僧之手,只怕将来的下场不会比裘千尺好多少。
何太冲是挺英俊的,原著中班淑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手助他登上掌门之位,但,班淑娴一念及日后难堪下场,何太冲这种英俊便显得碍眼至极。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不过刚步入社会,毕业工作不满一年,没有太深的历练,没有太多的磨砺,还只是简单地爱憎分明。
一边惧内,一边还能面不改色地娶了一房又一房小妾,这是什么物种?
班淑娴接受不能,只能继续讨厌。
痴迷地看着手中的剑,到这个世界八年多了,武功带给她的好处令她越来越喜爱——她虽然是师姐,但是当年,她刚成为班淑娴时,师父白鹿子对她并不太看中,反倒对新入门的几个男弟子细心栽培,几名师妹师弟虽然对她恭敬,却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心悦诚服。
她第一次在同门切磋中打败了众位师弟师妹,成为名副其实的师姐时,白鹿子对她的态度才有所变化。
如果说那一次比试是她卯足了劲儿拼出来的结果,那么,之后的她,便占了前世的优势——秘笈。第一次下山之时,她除了招惹麻烦,还找到了那本玄之又玄的九阳神功。
为了找那只白猿,班淑娴可没少费劲,原本只知在惊神峰附近,自何太冲拜师,班淑娴确认自己确实是身在倚天中时,便开始暗自留意,小心打听符合书中说法的地方。
白鹿子以为她因为误杀元兵而被围捕耽误了返回师门的时间,其实不尽然,近四个月的时间,她都花在了白猿的身上。
治好白猿是取秘笈的报酬,然而仔细思考后,她另誊了一册以毛皮包裹缚在了白猿身上——阿弥托福,如果小无忌将来还会落到谷底,却没了秘笈,那该多杯具……
于是便有了掌门口中的,五次下山五次闯祸。每次闯祸后被罚面壁,都是她潜心修炼,功力大进的时候。
这是个注重实力的世界,只要她足够出色,便足以逃脱原定的命运。
那个昆仑“太上掌门”的位置,还是留给别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