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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承霜 ...

  •   承霜

      (一)

      蜀中小雨连绵数日,今日竟是难得的晴天。阳光和煦,微风习习,我在屋里窝了大半月,也披上外衫,到庭院里晒晒太阳。
      初至时栽下的梨花树象征性开了几朵花,看上去十分无精打采,我不知怎得想起了三年前和陆卿一起躺在三生树下数星星的场景。
      那天晚上,当空只有一轮皓月,可陆卿非说有星星。
      我不以为然,就这么枕着手和她干嘴仗,连动手的兴致都没有。
      两个武学白痴,何必互相伤害。
      然后陆卿就开始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我就这么睡着了。
      后来,我依旧记得天上是隐隐约约有那么几颗可怜的星星,陆卿是对的,只是我心高气傲,不愿承认罢了。所以三年后她成了明教圣女,我被迫离开华山,一路逃到成都周边的小镇,隐姓埋名,彻底消失于江湖。
      可惜现下没有三生树,只有棵歪瓜裂枣的梨树凑合着看,陆卿也还在明教做她的圣女。我突然很想念过往插科打诨的日子,至少陆卿不会把我赶出明教,至少她家还是个可以回的地方,至少那时,我不必独自飘零。
      我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诶?小仙姑?”
      我顿住脚步,隔壁何大婶抱着一筐衣服正对我笑,“许久不见小仙姑,身体好些了吗?”
      我笑了笑,“劳烦大婶挂念,现下已无碍了。”
      何大婶神神秘秘贴近我家篱笆,小声道:“上次说那事儿,过两天啊,我让二虎来找您,您给他好好卜一卦,也叫那小子安心在家里种地。”
      “大字不识一个,还好意思说自己文曲星转世,真是的。”
      我失笑,“举手之劳,倒是那几样东西,还要劳大婶费心了。”
      何大婶闻言,露出一口白牙,“早准备好了,过两天让二虎给您拿来,那酒烈的很,您可别贪杯。”
      “多谢大婶。”
      “小仙姑,别见外,”大婶说,“您来这帮了我们不少忙,里里外外都麻烦您,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
      都是一家人……
      我怔了怔,拢紧外衫,心里什么地方似乎被人狠狠剜了一刀,随机又换上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知道了。”我说。
      与何大婶告别后,我赶忙回屋,靠着木门缓缓坐下。心中余痛未消,外衫滑落,露出掩盖住的黑白太极图案,脖颈间冷汗涔涔,却是意外的狼狈。
      我曾经是有一个家人的,他叫顾璟,我唤他一声师兄。
      我叫沈月朝,师承剑宗,是冲虚一脉的内门弟子。
      可那年顾璟却折了我的剑。
      我仍记得论剑台上的飞雪漫漫,顾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底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断了的承霜剑被雪渐渐掩埋。
      “道心不稳,何以执剑?沈月朝,你已经没有了执剑的资格。”
      顾璟这样说。

      (二)
      自打我伤好得以出门后,渐渐习惯于邻里间走动,不比以往山中日月,总算有了些生气。
      先是陆卿派人送来一封信,抱怨这几年她找我的不易。
      我也很无奈,三年来我被各路人士追杀,只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殃及他人,不敢随便与人联系。
      陆卿一直想邀请我去明教,我都拒绝了。想杀我的人太多,可我心里明白,能要我命的,至始至终,只有顾璟。
      我将陆卿的信收好,送信的人已不见了踪迹,以前陆卿也爱这么与我开玩笑,追追打打也挺热闹,不知当了圣女,她是否会稳重些?
      现在不会,以后也会的。
      今天去村南帮一家人看风水,回家路上心里总有点慌,似乎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回到家时日暮已垂,那棵七扭八歪的梨树下站着一个人,黑白道袍,背上背着两把用黑布缠绕着的剑,身形修长,清冷寂寥。
      他缓缓转过身,眼里透着华山冰雪彻骨的寒,连同那张如玉的面容,都如冰砌,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再度重叠。
      顾璟。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我曾想过各种各样的重逢,只是没想过如此平和,在自家的庭院里,那棵煞风景的梨树下,顾璟在那里,却像一幅画。
      令人啼笑皆非。
      “师兄……”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顾璟折下一朵花,别在我鬓角:“会给人看风水了?看来这些年,过的还不算差。”
      “承蒙师兄关照。”我咬着牙,努力克服恐惧,与他四目相对。
      顾璟笑了,他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如同三月拂过长安的微风,激起心底涟漪,仿佛还是昨日的少年。
      “恨我吗?”他问道。
      我不语,自然是恨的,是他逼我离开华山,颠沛流离,我孤身而来,亦孑然而去。
      “从今天我起留在这里。”顾璟说,“想杀我还是想怎样都随你,我给你这个机会。”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顾璟,他深邃的眸中倒映着一个我,意外的冷漠。
      顾璟没有理会我,径自开门进屋。我攥紧衣角,转身离开了家。
      此时夜幕渐沉,路上遇见的好心乡人给了我一盏灯笼,蜀地民风淳朴,一路上不断有人问起顾璟,我这才知道,顾璟能找到我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路过此地,正好听茶馆掌柜提起我,掌柜看他纯阳内门弟子的装束,也没多问,随意交谈了几句,他便知晓了我的行踪。
      顾璟在找我。这件事我一直很清楚。
      他初下山到藏剑山庄与铸剑大师切磋三天三夜只为我求一剑的故事成了江南的一大美谈,话本数不胜数。他因此一战成名,结识了不少武林豪杰,三年来得他授意来抓我的有不少,即便到了蜀中,也与唐门弟子交了几次手。我从未取人性命,却落了一身的伤。
      我提着灯笼往妙圆塔走去,那里是看月亮的好地方。兴许看着月亮就不会再想顾璟了吧,我恨他,亦倾慕于他。三年里有时我总觉得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推开门就会看见顾璟在飞雪的庭院里练剑的身影,一剑破空濛,一瞥若惊鸿。
      我坐在长廊上看他,他会走过来揉揉我的头,轻唤一句“师妹”。至少在梦里我还是那个幸福快乐的小师妹,他从未折过我的剑,还是那个温润如玉,为我求剑的师兄。
      三年后,他站在我身前,折下一朵梨花,笑着给我机会让我杀了他。
      我不明白。
      三年足以颠覆我对他所有的了解。
      我从未了解过他。

      今晚的妙圆塔附近依旧静谧,我放下灯笼,飞身上塔,方立定便闻机簧轻响,一箭破风而来。
      我仓皇躲开,不远处树上立着一道黑影,银白面具在月光下更添无情。
      是蜀中唐门。
      我暗道不妙,下意识拔剑,却不由得苦笑起来,我早就没有剑了,这个毛病却还没改掉。对面那人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下一秒,暴雨梨花针携月光铺天盖地洒下,我赶忙下塔,却还是被一箭贯穿了肩。
      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树上那唐门弟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眼前,千机弩指着我,寒箭上折出惨白的月光。
      “你就是顾璟找了三年的人?”他不屑道,“不过尔尔。”
      我捂住肩头,温热的血不断渗出,他看了眼我的背后,语气更加鄙夷,“没拿剑?”
      他“啧”了一声,便隐匿于夜色中。
      走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觉着眼前有些发黑。猛然想起唐门暗器大多淬毒,我马上撕下衣襟缠在肩上,家里的暗格中有些稀奇古怪的解药,总还是能救命,我得回去。
      我这样告诉自己,试图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死在这荒郊野外,谁来给我收尸?
      我强撑着沉重的身躯,走小路回到熟悉的草屋前,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屋里竟添了些许温柔的光亮,连同门外的梨树,也平添几分可爱。
      这是哪里呢?
      我只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安稳,尔后两眼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的顾璟的脸,我想我恨他却也喜欢他,如果记着他的脸离开的话,来世还能不能遇见他?
      仔细想想,这样也挺好。

      (三)
      我醒来时,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夜雨。
      本该一片漆黑的屋里却有光,我偏过头去,顾璟坐在桌前,不知在翻看什么。
      黑色外衫搭在身上,灯火勾勒出他的面容,略显单薄。他正轻轻揉着眉心,目光里带着凄哀。
      我突然有些失神 。
      浑浑噩噩的时候,我看见了华山的雪。
      簌簌沾衣,穿林折叶。
      论剑台的苍松沉默如旧,树下站着的人更加静默,孤独地似要融入无言矗立的千山中。
      顾璟站在那里,他的面前是我埋下“承霜”的地方。
      他不知站了多久,白雪压在他肩头,落满衣襟。
      我不禁觉着,若他回过头,是否还是脸上带着轻狂笑意的少年?
      也许会有一个丸子头的小姑娘裹在蓝白道袍里,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他笑着拂去她衣上落雪,耐心地教导她从三环套月开始的一招一式。尔后那个姑娘会慢慢长大,带着他一身的骄傲。
      只是他却不再笑了。
      顾璟的变化是从一封门派密信开始的。
      从那天开始,顾璟下山次数便多了起来,最久一次不告而别三个月,回来后,他折了我的剑。
      而那天的我站在山门前,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回来。
      忽梦少年事。
      梦中的顾璟在华山的风雪中,带着少年时的轻狂与骄傲。长大后的顾璟坐在离我不远的桌旁,忽明忽暗的灯映着他的孤独。
      我头还有点晕,看着灯下亦不大真实的他,迷迷糊糊地问出了那句:
      “师兄,你还走吗?”
      顾璟翻书的手顿住了。
      随即我听到凳子与地面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条件反射地闭上眼。一只冰冷的手覆在额上,耳边传来顾璟带着沙哑的声音。
      “烧怎么还没退?”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又离开了,没过多久浸水的毛巾搭在额头上,顾璟缓缓蹲下身,理了理我的发。
      “阿朝,人生时有生离死别,你总要看淡的。”
      “我总会离开的,不过不是现在。这里就是最后一站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然而顾璟说到这里便不开口了,寂静中响起一阵叩门声,一长二短一长,大约是约定的暗号。
      顾璟打开了门,雨声和脚步声一齐涌入屋内。
      “还没醒?”来人问道,声音有些熟悉,正是我在妙圆塔遇见的唐门弟子。
      “她先前便落了伤,你这毒烈了些。”
      那人冷哼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将几个瓶瓶罐罐放到桌上,“这是最好的药了。”
      “你这么晚冒雨来,是有消息了吗?”
      “那人手段多的很,”那唐门弟子的语气带着嘲讽,“前些日子他偷偷回了次华山,我的人跟了一路跟丢了,昨日才有暗桩在蜀地发现了他。”
      “他还敢回华山?”顾璟冷笑道,“他若来蜀中,我必让他有去无回。”
      “红衣教势力不容小觑。我倒觉得,他是冲着你师妹来的。”
      “唐徵,”顾璟出声打断了他,“你说我做错了吗?”
      唐徵“嗯?”了一声,突然笑了起来:“你当时在想什么啊顾璟?你师妹是那种只用保护的小女生吗?结果人没留在华山。你还找了三年,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顾璟没说话,屋里重新陷入沉默,我心中顿时五味陈杂,疑虑如潮水涌入脑海,他俩终没再说过一句话,没过多久,唐徵便离开了,我在愈演愈烈的雨声中沉沉睡去。

      (四)
      第二日醒来已是午后,大约昨夜顾璟给我换了药,烧退后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顾璟不在家,桌上放着一个碎花布包,打开里面有一坛酒和一小罐嫩绿茶叶。
      这是蜀地特产的茶叶,以前师父爱喝,以往顾璟总托人从蜀地带些来,清明那天拿来祭奠亡师。
      三年来我亦是如此。
      我小心将酒和茶叶收好,却发现顾璟挂在墙上的剑少了一把,我没做他想,推门出去,院中还有些湿,但阳光正好,洒在梨花上,惹人怜爱。
      “顾道长,真是多谢您了。”听见何大婶的声音,我转过头,见顾璟正从何大婶家里出来。
      顾璟点了点头,看到我眉头一皱,“你怎么出来了?”
      “呀,小仙姑,顾道长说您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我笑笑,“没事,习惯了。”
      “回去。”顾璟说完就走过来把我拉进屋,等他松开我,我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啊?”
      顾璟没理我,我有点莫名其妙,只好脱了鞋上床抱膝坐着。
      “我去给隔壁算了一卦。”顾璟说。
      “哦。”我心想这不是我该干的事吗,你抢了我的活怎么还这么理所应当。
      “大婶问我们是不是道侣。”
      我慢慢回头看他,顾璟表情没什么变化,“自然是师兄妹。”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惊奇地发现我对顾璟态度居然好了许多,顺带发现了事实上我们也能正常交流。但一想起昨天那些话:
      —“这是我的最后一站了。”
      —“我觉着他是来找你师妹的。”
      —“结果人没扣在华山,还让你找了三年。”
      这都哪跟哪啊。
      我越想越烦,顾璟爱上哪去上哪去,谁管他啊,我也没这个闲心杀他,还有那个谁要来找我,真麻烦。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却听见顾璟笑了。
      我回头,他脸上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甚至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我转回去,抬眼看向窗外,“清明要到了,过两天我们去祭拜师父吧。”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句:“好。”

      我们选了个晴天去城郊。
      我提着包裹,顾璟背着剑,始终走在我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我知他在紧张什么,这几日他时常深夜出去,就连睡觉也只是趴在桌上草草了事,却看不出一丝疲惫。
      城郊人越来越少,我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兄,”我叫了顾璟一声,停下脚步。
      顾璟站在我身后,似乎在等我说话。
      我回头冲他笑了一下,“你说师父希望看到我们自相残杀吗?”
      顾璟神色淡然,“我不会对你出手。”
      不会对我出手么……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我也不会。”
      顾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虽然只有一瞬,可我还是看见了。
      我也不明白三年的爱恨怎就在那一晚的几句话了达到了某种和解,只是觉着,“承霜”也好,种种不甘也罢,竟都没有那夜抚过我发丝的顾璟真实。
      放不下就放不下吧。我想。
      那天问他还走么,我是真心的。我从未希望他离开,哪怕是悄悄离开华山前,我也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尔后的逃亡生活中,遇上那些追杀我的人,我总盼着是他,我想与他相会,哪怕只得一面。
      这样想着,我突然抱住了顾璟。
      顾璟什么反应也没有,任由我抱着,我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上面有让人暂时失去意识的药。我的预感一向很准,如果那人找的是我,就和顾璟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刚要下手,顾璟便按住了我的肩,浸着冰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果然是你。”
      一个黑衣人正站在我们十尺开外的地方,黑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
      我的心没由地狂跳起来。
      只见他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文雅苍白的脸——一张早该在十五年前死去的人的脸。
      “阿朝,阿璟,十五年未见,我的徒儿都长大了。”
      “为师很是欣慰。”
      我手一松,包裹掉在地上,茶罐和酒坛发出碎裂的脆响。
      眼前的这个人,叫李问清,正是我和顾璟的师父。

      (六)
      “无需多言,”顾璟说,“拔剑吧。”
      几乎在同一瞬,李问清的剑已到了眼前。
      顾璟剑未出鞘,接下凛冽一剑,二人同时后退,顾璟剑上黑布破损,露出湛蓝一截。
      周流星位。我认得的。这是纯阳名剑,却不是顾璟的剑。
      李问清也看出来了,皱眉问:“你的断鸿呢?”
      “扔了,”顾璟随口回答,取下黑色布条,剑锋直指李问清。
      “呵,”李问清笑了,“看来我今日要找阿昭叙旧,不过你这关是不行了。”
      “对,”顾璟说,“带她走,先问我手下的剑吧。”
      话音刚落,两人又交锋了几个回合,顾璟剑法轻逸,剑破鸿蒙,李问清身手敏捷,出手已不尽是纯阳武学。
      我在一旁看着,只觉恍若隔世。
      二人不知你来我往多少个回合,忽见顾璟回头,大喝一声:“唐徵!”
      一道身影略过,我反应过来时已穿梭在密林中,回头看见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几个红衣教弟子落下。唐徵骂了一声,千机弩反手一箭,暴雨飞星,携着我的速度却不减。
      他带着我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家驿馆前停下,递给我一个布包,一把黑布缠绕的剑。
      “你走吧。”
      我不回答他,只是问:“这是什么?”
      唐徵微微垂眸:“你的剑。”
      半晌后他补充道:“承霜剑。”
      我手一颤,诧异地解开黑布,一把熟悉的剑映入眼帘,外面却是断鸿的剑鞘。
      “你别回来了,这是顾璟的意思。”唐徵说,“我的意思是,顾璟是死是活也别管他了。”
      “是他活该。”

      (终)
      陆卿问我之后的事,我总告诉她,不记得了。
      是啊,我不记得了。
      唐徵送我到驿站后,给我一柄承霜,一个布包,将我转交给等候多日的同宗师兄。
      时隔三年,我回到了华山,重重道观隐于白雪中,白鹤伴着流云,千山寂寥。
      推开故园柴门,院中那棵苍松还挂着一个灯笼,那是我扭着顾璟在灯会上买的,回来后他挂在树上,说是不想让我天天抱着。
      谁知道呢,那时总归是快乐的。
      我将它取下,屋里并未积灰,大约顾璟不久前还回来过,我打开布包,里面是一瓶药,一封信。
      信上写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拜这瓶解千忧所赐,我开始忘记了。
      唐徵和我说的最后一句,就是让我喝了他,这是顾璟的心愿。
      顾璟让我忘了他。
      顾璟,顾璟……我还能记得多久呢?
      那又是谁呢?

      我又做梦了。
      明明在大漠里吃沙子,却总想着华山的雪。
      华山的雪还是很冷,我坐在长廊上,望着院里苍松。
      风吹着眼睛疼,竟愈发清晰树下仗剑轻狂的身影。
      惊开第一枝花。开满一个梦境。
      什么流入喉中,微甜,我却哭了。
      他在泪水与扬扬雪中越来越远。

      陆卿托人问我想不想去映月湖边走走。
      我来明教已经快一年了,陆卿做圣女很忙,很少在晚上约我出门。
      我披上外衫,带着承霜。
      映月湖边红花烂漫,萤火虫点亮水面,风扬起衣襟。
      那个人就在这时踏月色而来,掠过水面,白衣翩然,凭虚御风。
      我觉着我应是在哪里见过他,不然为什么要落两滴多余的眼泪?
      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承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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