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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图穷匕首,他惊在当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道:“二太太……我全是为了兆璟好啊……”
      “你们要真是为了我们好,还请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兄弟二人罢!”
      “罢了罢了,”大太太用帕子拭泪,“他自己不争气,打罢——打死算完……”
      兆瑾心烦意乱,转头难以置信的对着大太太:“大太太,我应氏子弟,怎能说打死就打死了?”
      置身于一片狼藉,晕的晕,哭的哭,兆瑾感到十分疲累,脑仁生疼。
      他心中愤懑难平,一撩袍角,跪在长凳旁,与鲜血淋漓的兆珝并肩,仰头诚恳道:“如此说来,没有管教好弟弟,兆瑾也有错,愿意替珝弟受罚。”
      大太太一听急了,站起来道:“瑾哥儿,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什么事情都做出一副人畜无害、至忠至义的模样来给人看——二太太心里冷笑,恨得牙痒痒偏又无从下手——简直跟他老子娘一个样儿。
      “不敢,”二太太冷冷道,“瑾哥儿可是应家的嫡子,天上下凡的文曲星,是举人老爷,打了你我可是要折寿的!”
      大太太暗中握紧的手慢慢松开。
      兆瑾笔直的跪着,闻言苦涩的笑了一下。
      这些话,又有哪一句、哪个字,不是化了板子,打在我心上呢?

      看玉溶支着下巴正思索的出神,兆璟笑了笑,悄没声儿的侧身立在窗外。
      黑白两阵杀到局酣之时,正胶着着不分上下,各有胜负得失,一时之间定局未料。
      玉溶侧颊温润如玉,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白子,揉捏良久,晶莹的白棋与洁白的手难分彼此,淡淡的眉尖微蹙,眸若点漆,长袖漫卷,晨起尚未簪髻,鬓边的长发只随意的挽在脑后,三千青丝随意披散,端的一派优柔横溢之态。
      半饷,他轻轻于一处落子。
      只听窗外兆璟的声音传来:“落子无悔,玉溶可是想好了?”
      玉溶一怔,抬头看去,兆璟现身,挡住了窗外的晨光,在棋盘上投下一片翩翩的阴影。
      “——要是这一子落在那处,两厢的局势岂非又持平了?”
      玉溶淡淡一笑:“观棋不语真君子,三爷既然来时无声无息,何妨一默到底呢?”
      兆璟绕过屏风,与玉溶相隔棋盘而坐,笑道:“黑白两方均‘以守为上’,玉溶这般下法,只怕下到天黑还不见胜负呢!”
      “下棋的人不急,怎么观棋的人反倒着急起来了?”携了三分淡淡的促狭,神采焕发,“当真是应验了一句话——”
      他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己抿嘴笑了,眉眼盈盈,十分好看。
      “玉溶必是想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兆璟笑道,“也罢,我且当一回‘太监’,与玉溶了此残局,咱们速战速决,免得下棋耗神,枉费你这许多精神。”
      玉溶嘴角噙笑:“那就有劳三爷了。”
      兆璟执黑,玉溶执白。
      早知玉溶下棋一惯是以守为攻、求稳求妥,兆璟上来便痛痛快快杀伐果决,紧追不放,直逼不舍,两人一守一攻,倒也各显所能,十分酣畅。
      兆璟一心攻取,反倒忽视了己方,虽然吃掉了玉溶许多子,却得不偿失,被其从背后偷袭,你来我往几个来回之间已经明显落了下乘。
      “玉溶兵行奇招,出其不意,在下佩服佩服!”
      正说着,红苏走进来:“遍寻三爷不见,我就知道三爷一准儿是躲在这呢!”
      兆璟一见红苏,讪讪的笑。
      “今儿三爷怕是躲不过了,这会子二太太已经在咱们屋里了——三爷快回去罢!”
      玉溶转向兆璟:“三爷这是躲什么呢?”
      “玉溶还不知道罢?昨日二太太在大太太屋里大闹了一番,把兆珝给打得皮开肉绽——今日恰好我休沐不用上学,二太太这是心里不痛快,又来找补了!”兆璟无奈叹道。
      他又转向红苏,讨好的笑道:“好姐姐,你只说各处院子寻了一大圈儿,没寻见我就完了。”
      红苏凤目一瞪:“我的三爷,你可躲了,二太太一肚子的火就要撒我们这些人身上了!”
      兆璟一双桃花眼笑的颠倒众生:“我不去,你也别去,你只管到那边屋子吃茶吃果子,叫她自己生一会子气也就完了。”
      红苏乐道:“这还差不多。”
      说着到外面找其他小丫头去顽了。
      “二太太这是又生谁的气了?”玉溶问道。
      “还不是——”兆璟意识到什么,忽地一顿。
      玉溶挑起眉毛:“莫不是……与姐夫有关?”
      兆璟失笑:“果然瞒不过玉溶。”
      遂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玉溶方才还高高兴兴,听罢沉默下来。
      “玉溶……可是恼了?”兆璟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
      “那倒没有……”玉溶强笑一下,“只是这些事情,姐姐竟然都没有跟我提起……”
      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绵绵密密的心痛擒住了兆璟的心,找不到痛处,只是煎熬着,不剧烈却绵长磨人。
      脱口而出道:“玉溶该恼,我给你赔不是。”
      玉溶奇道:“该着三爷什么事,为何你要给我赔不是?”
      “我大哥做了错事,理应我这个亲弟弟赔罪。”
      玉溶一愣,淡淡一笑:“他是他,你是你,他的错,与你无关。”
      斯人如菊,单薄至此,淤泥陡峭边的莲,叫人如何不去怜惜。
      兆璟心弦一动,尾音绕梁,嗡嗡的余音往四肢百骸绵延不绝,面上不知怎的瞬间就发热,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转移话题掩饰道:“咳咳——兆珝年纪小、平日里素来低调谨慎,在家里虽不出奇也有个谦逊守礼的美名,那歌妓藏在他的宅子里,又恰巧被二太太发现了,玉溶不觉得蹊跷?”
      “他庶子出身,心中不甘,因此诱使家中长子犯错?”玉溶斟酌着落下一子。
      “即便他是庶子,也是大太太院里的,若说心中愤懑难平,也总该第一个对着兆瑾,如何就轮到兆璋了呢?”兆璟追问,笑着落下一子挡住了白棋的去路。
      “又或许……他全是被姐夫逼的?”
      “他是大房的人,跟兆璋隔得远,蓄养外室打掩护的事,难道不该是我这个亲弟弟更靠得住么?”兆璟摇摇头,循循善诱的笑道,“玉溶再猜猜看。”
      “……那便是有人谋局,意在这二人两败俱伤,那做局的人从中坐享鱼翁之利。”
      棋盘上黑子围追堵截,玉溶一笑,吃掉了数颗黑子。
      兆璟笑道:“凡事都逃不过一个‘利’字,此事蹊跷背后必是有人谋划——玉溶不妨再猜猜,此人是谁?”
      “你们家这深宅里盘根错节,上上下下人口不下二百余人,这倒要叫我如何猜?”
      “非也非也,”兆璟一脸高深莫测,“玉溶只要想想谁从中得利最大,谁就是幕后主使。”
      这话倒点醒了玉溶,他略一思索,道:“不是二太太,她虽然大施了一番威风,震慑了众人,可是手段太过张扬高调,她在府上素来有跋扈专横的风评,此事一出就更使人心背离了。”
      兆璟给他斟茶,赞许接道:“也不是兆瑾,那呆子心里除了圣贤书别的一概不知。”
      “那也不是兆珝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玉溶在兆璟鼓励的眼神下接口道。
      “那便也不会是张姨娘,也不是玉溶——”
      玉石脆响,黑子落地。
      玉溶一愣,看兆璟邪魅的冲他眨眨眼睛,取走了几粒白子:“——更不是三爷我!”
      玉溶失笑:“如此,还有何人?”
      “玉溶忘了?还有一人——便是大太太。”兆璟收了笑意,正色道。
      “大太太……如何能是她呢?”
      大太太温良贤淑,大太太宽恤待下,大太太性子软弱怕事,是一个随遇而安的泥菩萨。
      “玉溶想想看,若是大太太真的宽厚下人,她屋子里的张姨娘至于去讨好其他院儿里的人么?”兆璟条缕清晰的分析道,“败坏了二太太的名声,借他人之手打压了自己院子里的姨娘们,还带累了兆璋和兆珝……各种好处,都给她占尽了——她若是无辜的,三爷的名字给你倒着写!”
      玉溶一双分明清澈的眸子盯着他,一言不发。
      “玉溶?”兆璟叫他,“你怎么了?”
      玉溶轻轻一笑:“无妨,他们怎样无关紧要,倒是难为三爷……这么些年练就了洞若观火的本事。”
      难为你,你若不是你,想必在这家里也是举步维艰的罢。
      深宅大院里,有谁不难呢?
      “玉溶如今知道了,也该多提防着些——”兆璟似笑非笑。
      对弈已近尾声,玉溶参悟着棋局,微微一笑:“我身无长物,如何也卷不进这纷争,倒是三爷——如今只有瑾二爷是真心为了应家好的,经了昨日之事,三爷也该私下里安慰体恤一下,免得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情意。”
      他又吃掉了几枚黑子,眸子里荡漾着难掩的笑意,端的风华尽显。
      ”该三爷了——“
      没有回应。
      玉溶疑惑抬头:“三爷?”
      只见兆璟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没头没脑道:“这个家里,除了三爷,其他的人玉溶都不要信!”
      浓郁的化不开的暧昧,瞬间浮动在两人自成的一方世界里,一个难以招架,一个紧追不舍。
      他慌乱的躲避对方炙热的眼神,放下茶盏,伸手捏过一枚白子。
      “玉溶——”兆璟伸手越过棋盘,出其不意的一把握住了玉溶半空中的手。
      指尖的白子掉落,砸在了棋盘之上,伴着清脆的声响跳了几跳,一局棋被这白子搅乱,阵不成阵,军不成军。
      玉溶一惊之下就要挣,兆璟纹丝不动,眼神却坚如磐石,只死死抓着不放。
      窗外丫头们的嬉笑之声传进来,玉溶惊慌失措的向外看看,猛然焦急的看向对方。
      “玉溶与我一起,势必要被他们划为‘敌军’——”兆璟的声音传来,坦荡中夹杂着急迫,被妖魔勾走了魂一般,一股脑的说些没着没调的话,“可是玉溶不要怕,兆璟既不要家主之位,也无意步入仕途,这些名利之物,我皆不要——”
      玉溶瞳孔放大,在兆璟深深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怕他真的不顾一切,说出那个不能宣之以口的答案,更怕有人闯进来,撞破这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连带着撞破自己的侥幸,欢欣,忧虑,期待。
      可是兆璟的声音仿佛有股子魔力,玉溶早已在无边无状的荡涤之流里,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忘却了尘世三千烦恼丝,满眼里只有这一番赤诚直白的果敢真心,不要命一般大胆的盯着兆璟的唇,生怕从那之中漏掉了半个字——
      “——我要的,只是——”
      “——三爷!”
      玉溶周身一震,如同一只受了惊的雀,匆忙挣脱了兆璟的手。
      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丹凤走进来,笑道:“若不是遇上了红苏,怕是找不着三爷呢!”
      兆璟看看玉溶,无奈的笑了一下,转向丹凤:“丹凤姐姐找我何事?”
      丹凤笑道:“老太太新得了一些西洋来的新奇玩意儿,正叫三爷去瞧新鲜呢!”
      “这——”兆璟下意识看看玉溶。
      “老太太等着呢,”玉溶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慌乱,“三爷过去罢。”
      “那咱们回来再下!”兆璟看玉溶低着头,笑道,“我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跟老太太讨了来咱们一起顽!”
      玉溶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垂着头轻轻点了点。
      兆璟跟丹凤走了。
      玉溶站在窗边看他离去的背影。
      还下什么?今日这局棋,注定是要输的。

      玉澄斜歪在象牙床上小憩,光移花影动,她懒懒的将丝绢小扇挡在额头上。
      青莲在旁轻轻唤:“姐儿?可是睡着了?”
      玉澄睁开眼,竟是毫无困意,只淡淡问:“如何了?”
      这些日子,她瘦了,憔悴了,温和沉静里酝酿着一种触及灵魂的悲凉与决绝。
      青莲拿出一张纸:“姐儿,这是那歌妓写给大爷的求救信。”
      玉澄青葱的柔荑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纸的一角,面无表情的将那上面的字一一掠过,开篇“郎君”二字映入眼帘,如同针扎一样刺痛眼睛。
      冷笑一声:“她文采倒好,真是字字泣血,情深义重啊。”
      “她可真有本事,身陷囹圄了还能传递书信!”青莲愤愤道,“真是野火烧不尽,阴魂不散!要不是她这般那般的缠着大爷,大爷定然也不会误入歧途!”
      玉澄不发一言,指尖划过上面已干的墨迹,伸手拿起金兽的盖子,将那页纸慢慢的放进香炉里。
      眼看着它跟烧尽的香灰一起,化为灰烬。
      唯余青烟渺渺,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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