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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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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谢培东就如约上门了。
崔中石住的是都市常见的那种单身公寓,离公司不远。谢培东来过几次,也算是熟门熟路。
崔中石将他迎进来,请他在沙发上坐了,自己去倒茶。
谢培东环视周围,屋内陈设和他上次来时相比,几乎毫无变化。简单、整洁、有序,显示出主人对于生活环境的某种偏好。
崔中石将倒好的茶放在谢培东面前小几上,自己坐在了他对面。
“您试试,小心烫。”
“谢谢。”谢培东却没有去端茶杯,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崔中石,似乎决定不再跟自己这个精明的下属玩比谁更有耐性的游戏,而是直接进入正题,“下面我来给你讲一讲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吧。你属于的那个世界。”
崔中石安静地听着。
“一战时期,英国军队里出现了第一个哨兵。当时大家只是觉得这个士兵作战勇猛、直觉敏锐,总是可以提前预判出危险,且力大无穷、耳聪目明,无论是近身搏斗抑或远距离狙击,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夸张地说,他一个人甚至可以消灭德军一个小队。但这个人类历史上有迹可考的第一个哨兵,只存活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死于五感过载。据他的战友讲述,他死前非常痛苦,经常把衣服都撕扯掉,在地上不住地翻滚,抓挠自己。军队里最好的医生也查不出病因,只能给他注射镇定剂。开始还有用,但很快,浓度再高的镇定剂在他身上都失去了效果。最后那个士兵自知命不久长,对德军阵地发起了自杀式冲击,拉了十几个人陪葬。”
“后来人们也只是把这个哨兵当作一个传奇的战争英雄来纪念、缅怀,没有人意识到他拥有的是一种超于常人的力量。”
“再后来,就是二战时期了。这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是一对儿,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
“他们两个是美国人。当时世界上各主要国家几乎都在忙着打仗,初期只有美国政府相对置身事外,这两个人是自愿去欧洲战场参战的飞行员,后来应该也是因为过于出色的战功被政府注意到了。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到现在都不太清楚,相关材料在美国政府依然是绝密。只知道后来那个向导死在了战场上,哨兵不知所踪。而在战争结束几年后,大概是五十年代中期,一个名叫SW的组织秘密地在北美大陆成立了。这个组织的建立者,我们判断,应该就是那个失去伴侣的哨兵。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去的,他消失的那几年,从全球寻找到了十几个身上有类似力量的同类,其中大多是孩子。后来这些人大都成为了这个组织的中坚力量。”
说到这里,谢培东停了下来,他看着崔中石,好像在等他消化自己的话。
崔中石适时地开口了:“您一直说,‘这个组织’,那么您代表的,是这个组织吗?”
“你很敏锐。”谢培东笑笑,“不,我不是这个组织的人。我想,你一直在害怕的也是他们吧。”
“应该是的。”崔中石承认。
“你害怕是对的。这个组织后来不断发展壮大,他们做了很多事,其中大部分都……”谢培东斟酌了一下用词,“都是反人类反社会的,他们对普通人——没有向导和哨兵力量的人——既鄙夷又仇视。但又因为数量上的悬殊,不得不将自己隐藏在人类社会里。他们自认为高人一等,行事作风基本就是恐怖组织那一套,以建立一个由哨兵和向导统治的世界为最终追求。而对于和他们所求不同的同类,他们同样心狠手辣。”
“不过我有些奇怪,你对这些事情毫无了解,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组织,甚至惧怕他们?”
崔中石权衡了一下,事到如今,他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再跟谢培东隐藏,于是就把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向导的事情告诉了他。
“可惜,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后说。
谢培东没有很快就此发表意见,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过了一阵才说,“我回去问问,说不定有人认得她。”
“那么,接下来我就跟你说说我们组织的事情吧。”
崔中石已经有些预感,此时听他这么说,更是明白了。这世上有阴就有阳,影伴光而生,在哨兵向导的世界里,大概也不会只有SW一个组织。就像小说戏剧里惯写的那样,总要有两股相对的力量,才成世界。那么,这个谢培东谢经理,很大可能就是另一个不满SW组织行事的组织中的成员。
那他来找自己的原因也就比较明显了。但崔中石还是决定听他继续说下去。
“您请讲。”他礼貌地说。
“我曾经也是个向导。”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更惊人的事了,没想到谢培东接下了说的话还是大出他的意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身上一点精神力都没有是吧。”谢培东笑笑,“我失去了我的哨兵,后来承受不住,组织里的医生就帮我消解了。”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即使崔中石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也感知到了他情绪上的巨大哀伤。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到了那个女向导去世前的样子。
“我们的组织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立起来的,创始人就是中国人,主要也是在亚欧大陆活动。其实一开始并不能算什么组织,只是一群不认同SW组织理念的哨兵和向导,为了自保,也为了保护身边的普通人,自发聚集到一起,对抗他们的恐怖手段。后来人多了,也就形成了一个社会性的组织。你别不信,我们还在政府有登记呢。”谢培东突然冲他眨眨眼睛。
一时间崔中石有些啼笑皆非。一个在政府有登记的正规组织,成员却都是些“不正常”的人,真违和。不过刚刚还有些凝重的气氛,因为他这一句话得到了缓和。崔中石也配合地笑笑,“那我应该比较喜欢您这个组织。”
“我想你也是。”谢培东突然又严肃了,“小崔,你是个聪明人,一定早知道我今天跟你说这些的用意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这还是太突然了,崔中石想。谢培东是他一直敬爱的长辈,相处了这么多年,虽然因为身份上的差别,不可避免有些隔阂,但他自认对他的为人算是比较了解,他是个好人,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虽然他并没有细说SW组织的具体行径,但那个受了重伤的女向导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他永远无法忘记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崔中石想,自己其实也是不甘于永远压制着力量,一生躲躲藏藏,不去做事的,只是没有机会。如果谢老的组织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对抗SW,保护无辜的生命,那和自己的想法倒是比较一致。
但谨慎早已是刻入崔中石骨血中的特质。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自己的这番心理活动,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方孟敖也是你们组织里的人吗?”
谢培东来找他的这个档口卡得太巧,不由得他不起疑心,如果只是因为发现他是和方孟敖匹配度高的向导,为了配对才来发展,那可是万万不能答应了。
“不是,他跟你情况一样,或者说还不如你。他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从没接触过其他同类,就像一战时那个士兵。”
“但你的猜测并非完全不对。”谢培东叹了口气,看着崔中石的眼神流露出一些抱歉,“之所以现在找你,告诉你这一切,以及孟敖的事情,确实是因为我们需要你帮一个忙。”
“当然这只是我们的请求,选择权完全属于你。”
崔中石点点头,“我明白,您说吧。”
半个小时后,崔中石送走了谢培东。他关上门,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刚刚答应下了一个任务,去替一个他一小时前才第一次听说的组织(他突然想到自己到现在还不知这个组织全名叫什么)安抚一个从未见过,只是经他们初步观察,与自己匹配度可能达到惊人的95%的初觉醒的哨兵。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至极。
接下这个任务只有一个原因,如果他不去,方孟敖可能会像一战时那个哨兵一样死去。或者为了保住他的命,组织将不得不对他进行剥离治疗,像谢培东那样。
谢培东告诉他,方孟敖的力量比较奇特,觉醒后他的各项能力显著强于一般的哨兵,但与此同时,他的精神也过于敏感,才觉醒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出现了五感过载的征兆。如果没有合适向导进行引导的话,很可能无法再坚持过另一个月。
对于前小半生都在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的崔中石来说,已经习惯了以平常人——没有见过流血和厮杀的平常人的思维看待事情。他虽亲眼见过死亡,但本性使他无法接受有人因为自己本可以做却没有做的行为,而丧失掉一些更好地活着的可能性,即使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更何况方孟敖对他来说还并不完全是个路人甲。
谢培东在普及基础知识的时候宽慰他,彼此匹配的哨兵和向导之间,天生就存在一种精神上的互相吸引,对于向导而言,引导匹配度高的哨兵是比较轻松的。尤其当两人的匹配度达到80%以上后,不需要一般意义上的结合,也可以达到安抚其精神的效果。只是崔中石仍然对他所说的那个95%的匹配度有没有水分将信将疑。而且即使是真的,自己从未真正意义上使用过向导力量,到底能不能在不进行结合的状态下,仅靠精神引导,就帮那个强大却脆弱的哨兵渡过难关呢?这也是他最自我怀疑的地方。可事已至此,也只能一试了。
他仔细阅读着谢培东留给他的“教材”——组织出品,结合了几乎每个成员的经验编写出的向导与哨兵力量指南,一种学生时代快考试了才临时抱佛脚的忐忑感油然而生。
希望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