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花下柊》戊且矢行

1、零-久梦初醒

　　在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紧接着，洗漱，穿衣，简单地吃了些东西，将两把刀挎于腰间，我环视了一周我狭小的房间，以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然后我推开门，准备开始我一天的工作了。出门走上一小段路就能看见岛原那映得天空都仿佛燃烧起来的灯火。由于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街上的人并不算多，我不禁略有不快地感慨今天来的是否太早了一些。
　　绕到房屋背后，我推开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娇俏的女孩子。叹了口气，我带着责备的意思缓缓说道:“小玲，你怎么又在这里，再不去工作又该被骂了。”
　　被我称作小玲的女孩子是这家店里的艺伎，自从因为一些原因一时大意被她得知我是女孩子的事情之后，她每天都在这里等我。介于我是女孩子这种事在这种地方实在是一个秘密，几番恳求和威胁并用之后她答应我这件事绝不会与他人说，但是条件是每天都得和她讲一些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或是我看的书里的故事。
　　一开始我难以理解她的用意，甚至怀疑过她的动机，不过很快我便明白她单纯只是好奇罢了。毕竟我与她年龄不过大了一两岁，又同为年轻的少女，但是从处境上看我们的生活一定是全然不同的，而且她还发现我白天经常会去一个洋人医生的医馆里借些各种各样的书籍看，一定是想多听听她生活之外的事情。
　　没错，我是这家店里雇来的保镖，按理来说这种角色应当是由目光凶狠的大块头落魄武士来担任才对。虽然我的长相属于比较英气的类型，但是作为男性看起来有还是些过于秀气了，不过我认为我的实力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有太大问题。至于我女扮男装到这里来当保镖的理由，一方面是为了混口饭吃，另一方面也有我不得不说的理由。总之，今天还是先好好地应付完这位美丽小姐的请求才是。
　　见我又久久地呆住不说话，小玲急切地开口“每天的时间只有从这里走到楼上那么多喔，秋山君不要耍赖，快点讲啦！”
　　“はいはい——”我露出缓和的微笑，便与她讲起一个刚从书上看来的外国画家的故事。听我讲起画画的事情，她若有所思一般，小声地嘀咕起来:“说起来井吹君也喜欢画画呢……”
　　虽然声音不大，但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了这个她口中这个可疑男子的名字，抱着逗她玩的心思我忍不住说道:“原来小玲这么快便心有所属了？看来是有好事发生呢，我这个可怜的落魄武士果然是入不了小玲桑的眼呐。”
　　“诶？秋山君你在说些什么啊！你可是女——”她一脸娇嗔着喊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可疑的红晕。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就满意地收手了，便朝她比了个手势，“嘘——小点声喔，让别人听到了可不好。”
　　和小玲分别后我便开始了我的工作，我守走廊尽头房间一侧，与我换班的保镖跟我打了个照面便面无表情地离去了。
　　其实我的工作其实并没有什么压力，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除了敲晕一些发酒疯的客人就是打发一些骚扰艺伎的无赖，而涉及更深层次原因的武力冲突一般是轮不到我这种小角色上场的。说着我便想起了前段时间在这间房里用瓷杯打伤小玲的客人，唔……貌似是最近闹的人尽皆知的那个新选组里面的大官吧。我还记得那天一群人赶来给那位芹泽先生善后的样子，还害得小玲将近一个星期无法工作，可真会给别人添麻烦啊这种人！
　　正想的出神，只听见“哗”的一声，身后不远处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几个人来，我定睛一看——啊……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不是之前来善后的那几位新选组的人嘛。
　　他们看见我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后一个头上扎着大马尾的矮个子少年随口闲聊道:“这么年轻秀气的少年就来岛原当保镖啊！可真是辛苦了！”
　　“哈哈！平助你看看你的身高和你的样子再说这话好吗！”一旁一个头上扎着头带的男人突然笑出了声，他把手搭上那个被称作平助的少年的肩上，似乎觉得事情还不够有意思便又添了一句，“你说是吧左之！”
　　被点名的棕红发男子愣了愣，也“噗嗤”笑出了声，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新八你可别太过分了，你看看平助那副要杀掉你的表情呀！太恐怖了！”
　　我站在一旁，听见他们一人一句地吵闹起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说实话我有点无法将这群人与“壬生狼”“杀人不眨眼的乡下武士”等等诸如此类的坊间传言相联系起来。
　　不过下一秒，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扎着单马尾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一行为险些让其他人撞上他的后背，他回过头大吼一声道:“你们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啊！真是的……”
　　这一嗓子当真把我吓了一跳，于是我便火速推翻了刚刚为他们那些负面传言辩解的想法。我顺着声音抬眼看去，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想法竟然是——
　　这人长的可真好看啊。
　　可惜这仅存的属于少女该有的心思，几乎在一瞬间被我撕碎扔向脑后，此时再思及关于他们的一些传闻，又不禁有些戒备起来。
　　最后从门里走出来一个紫色头发的男人，我看向他，忍不住觉得他额前的刘海有些过于长了，我认为这会搭到眼睛，会不会影响战斗时的状态？
　　很显然他并没有理会我狐疑的表情，而是非常干脆利落地对我说道:“十分抱歉，他们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了解。”我朝他点了点头，当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的时候，他十分漠然地移开了眼神。
　　出于一贯热衷观察他人的习惯，我注意到他最后出来顺手关上门的时候似乎用的是左手。我忍不住又开始放空自己想些有的没的，比如用左手拿笔写字或者是用刀会是怎样一种体验之类的。
　　这位冷漠的紫发武士大人，似乎并不打算和我多谈，见我盯着他的左手出神，只是将眼神往我腰间的刀上瞟了一眼，随即便和那一伙人一块离去了。
　　当然，与这些在时代漩涡里舞刀弄枪的武士大人们扯上关系可不是我的兴趣爱好，我只要安心地干好我维持生计的工作，顺便……再调查一些我务必一探究竟的事情。
　　令人无法想象的是，仿佛是上天在有意惩戒我的天真，这种没有觉悟并且逃避现实的想法很快便被现实狠狠地撂倒了。

　　几日过后，我再去那个医馆借书的时候，沿路便又听到了一些关于新选组的传闻，什么芹泽先生被暗杀，什么队员自相残杀之类的云云。
　　怀着对这些传闻不可置否的心态，我恍惚地走进医馆，与那个台前西方人长相的中年男人搭起了话。
　　“史密斯叔叔，你也看到了——”我顿了顿，再次开口:“现在风雨飘摇的日本，你要不要尽量早些回国呀？”
　　不过这个男人完全不介意我露骨的问题，轻巧地揶揄我道:“怎么说呢……有种女儿终于长大了的错觉呢。”他思考了一会，从桌子下面拿出两本书递给我，“我是说走就走的那一类，才不会跟你说呢。”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反应，不过我还是非常给面子地抱怨着:“不是错觉，还有，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接过书并和他闲聊了一会，我便打算返回自己的住处，就在快要走出院子的时候，他突然站在屋子的门口，轻声对我说道:“你想要的真相，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你还喜欢着现在这样的生活，那就放下过去吧。”
　　怎么可能——
　　这句话几乎在那个瞬间脱口而出。
　　但是他那有些不标准的美式日语发音是那样的真诚和温和，我清楚地知道我实在无法将这句话中的愤怒和绝望就这样轻易地传递给他，同时也并不希望这个传授我学识的好人就这样卷进我个人的仇恨里。
　　沉默了半晌，我回头对他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谢谢您）”与平日不客气的语气不同，我对他用了对长辈说的敬语，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
　　其实我越发明白他的用意，他不愿回国又经营着没什么利润的医馆，而且还知道……关于那个东西的秘密。或许是在这边帮助着哪一方的势力吧，毕竟黑船开进江户湾也快十年了，我能够理解他执意留在这里的原因。
　　但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如此坚信着。
　　因为“那个东西”而死去的双亲，既然将我托付给了这个人，我应当信任他才是。而且他看起来似乎也不愿将我牵扯进他的立场，那么我们两方就两不相欠，这样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这里读了很多书，到头来却并不能对所谓的时代和政局作出任何定义。我姑且认为这些宏观的东西不是我这样平凡的个人可以左右的，但若是身边的人能真诚地待我，那么我也就尽我所能地回报——就用我腰间的刀和我这体内微小的力量。
　　仿佛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就在我走出医馆的那一瞬间，便感受到了数道监视的目光。强行抑制住将手扶上刀柄的冲动，我若无其事地决心离开。就在我面不改色地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我突然被一张熟悉的面孔拦了下来，我回忆了一番之后便想起来是那天最后走掉的紫发男人。
　　“新选组三番队队长，斋藤一。”他毫不客气地自报了名号，接着便冷冷说道:“例行检查，把你刚刚从医馆里带出来的书给我们检查一下。”
　　哎呀，糟糕了，被当成那家伙的同伙了……我苦笑着寻思，那是长洲还是萨摩？万一京都待不下去了逃到哪边去比较安全？在心中暗叫不好的同时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回味对方的名字，已然开始考虑起日后的打算。
　　愣了一小会，思及我宝贵的立场清白，我只好将书老老实实地交了出去，并好言好语地解释了一番，顺便也撇清了和那个医馆老板的关系。
　　他将书交由身边的一个队士翻看了一遍，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就在他们无奈之下准备让我离去之时，他身边的一个个子更高，面容俊俏的男人拖着几乎是耍赖的语气开口了:“那把你的刀留下如何呀？”
　　这句话落地，这行人立马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的腰间，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太好。但是我并不想就这样妥协，便低声下气地说道:“大人们请别这样为难我，我还是有工作的。”确实，我带着刀的样子就像一个随时准备违法乱纪的街头浪人，除了长相会稍微和善一点，也许吧。
　　“总司。”紫发的男人开口制止道:“别没事找事，他是岛原的保镖。”
　　“啊，”那个被叫做总司的人像是觉得无趣一般，叹了一口气，“小一真是公私分明呢。话说，这保镖长得还真是秀气呢……”
　　说着他就探身往我这边走进了一步，我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敌意和危险性，于是我忍不住将我的右脚往后撤了半步。我这个样子，就算说是个被新选组吓到腿软的没什么能耐的草包浪人也不足为奇。
　　“嘛——没意思。”他恹恹地转过身，“走吧。”
　　应付完这群人，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明显，我已经被列入了“可疑分子”的无形黑名单之中，这让我产生了一股巨大的烦躁不安感。
　　“需要找人盯着他吗？”
　　“回去跟副长请示一下吧，最近人手也有些不够了。”
　　此时正是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最多的时候，我听的不真切，但是不好的预感已经顺着刚刚那股不安蔓延到我的胸口，我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离真相，还能更近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