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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小楼明月 ...

  •   太子瞧他一眼道:“孤也觉得这件事确实不大好做,昨儿个思来想去得了个法子,特意叫你过来商量。”
      听到‘商量’两个字,安佩远已经觉得不好,道:“殿下客气了,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太子道:“傅青山虽然死了,但是余下旧部力量依然不可小窥,我打算让父皇下谕赐婚让你娶下傅姣芮,再由傅姣芮上奏表为父亲请下‘使’这个谥号。这样于情于理于法都十分不错!”
      太子此举可以说是一举三得,既挫了四皇子皇甫言的计谋,又收服了傅青山旧部的人心,同时釜底抽薪让三皇子失信于角支国,言语之间,虽然是极力克制,但是已经颇有自得。
      安佩远低头站着,太子看他一眼,道:“你不会不愿意罢?听说那傅小姐可是一个美人。”
      见他还是不答话,心中微感不耐,轻轻在桌上磕指道:“这件事儿只有你最为适合,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件事就难过了生死之事么?”

      安佩远出宫来,小厮见他不说话,也都打点起小心来。回府到了安国公住的正屋,仆人来胜过来说:“老爷和夫人都去后院贺公子处了。”
      安佩远这些日子回来,十次倒有七八次见父母在那边,也不奇怪,‘哦’一声,说:“知道了!”
      转头又匆匆去后院,一路走一路想,茫茫间听小厮六子唤他:“爷,你走错了!”
      安佩远定一定神,苦笑一声,回身又向后面走。六子紧赶两步跟上来说:“从这里小路插过去就是贺公子住的地方。”
      安佩远见小路从傅姣芮的院子前面过,厌恶的一拂袖子道:“好好的一个人,去走什么小路?”

      六子见他生气不敢再说,迎面钱管事端着一匣子东西过来,见安佩远忙站住了,哈腰道:“爷,这些您吩咐的灵芝并何首乌的剂子都在这儿了,我这就送过去。”
      安佩远瞧一下,随口问道:“两副方子都齐了么?”
      钱管事素来唠叨,见问忙说:“都齐了,王爷还叫我拿了他炼的紫珠丹过来,我监督着药房里几个医师调配好才送过来。”
      安佩远见说,低头默默走了两步,叫六子把匣子端了,自己送过去。
      六子瞧着手里描金细花的小黑漆箱子,似乎闻得到香气透出来,悄声道:“爷,王爷炼的紫珠丹金贵吧?我听说只有三颗呢!”
      安佩远冷冷道:“药不是给人吃的?留来做什么?呱噪!”
      六子撇撇嘴不出声了。

      到了东园,远远就听见高声说笑,行到近前,才看见董殽山并安国公贺西平都在屋里坐着。
      安佩远忙上前给太老师见礼,在一旁站了。几个人谈兴甚浓,安佩远站了一会儿,见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又告辞出来。
      在外面空地上立了一会儿,心里乱烦烦的,也没个排解,他一向克制功夫极好,旁边的小厮就见他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佩远出了一会神,听见前面院子里人声喧哗,想起母亲从东王府回来了,精神一振,对六子道:“你在这等着,待会儿老爷出来告诉我一声。”

      安佩远过去见了母亲,坐了一会儿,叫丫鬟们都下去,把太子赐婚的事情说了。
      安王妃大惊,又怒又气道:“怎么会这样?我就道好好的,家里平白多了祸事!那傅家一旦沾惹以后就是麻烦,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了那个丫头!”
      见安佩远低头闷闷的,忙安慰他道:“不要着急,我去宫里面求求华老太妃,还有皇后她们,这满朝的年轻子弟多了去,也就是太子存了私心才叫你来做这个挡箭牌!随便指一个人不就完了么?我看何大人家的三儿就不错,他家是刘皇后家乡那边的,一心向着太子,人又聪明,姣芮指给他大家都欢喜!”
      安佩远虽然知道这法子不一定管用,还是笑笑道:“母亲这个法子太好了!”

      安王妃难得见到儿子脸上露出发闷的样子,心疼之余就慢慢讲些南来北往的闲事给他听,看他渐渐有了笑意,心里才放下些。安佩远觉得母亲屋里暖和,也不想出去,命小厮去拿了自己几件文书过来,坐在榻上慢慢看。
      安王妃自坐在这边看丫鬟抄写经文,一时里外虽然静,廊下的丫鬟婆子都齐齐的站着不敢松懈半分。
      安佩远低头看久了眼前迷糊,又连着几日没有睡好,不觉朦胧过去。一觉醒过来,见自己伏在榻上睡着了,身上搭了狐皮褥子,屋里熏着细香。
      小厮过来道:“老夫人刚才过去老爷屋里了,叫爷醒了就过去。”

      安佩远叫他斟了一杯茶过来喝了,起身出门,外面看着天色彤彤,竟是要下雪的样子。到了安国公屋前,知道父母两人刚去了园中极高的紫云阁。
      他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自忖:我如今进退之间为难的很,傅家牵连甚多,情势一过是福是祸都说不定。但若是现在不答应,又怕太子那里会对我横加猜忌。爹爹一向对太子忠心耿耿,这几日瞧着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沉吟一阵,转身就去了院子后面的厢房,这个厢房又小又破旧,堆放了一些杂物,安佩远把门闩上,走到里屋,揭起一扇壁板,露出一截暗道来。顺着暗道曲折而上,不一会儿就到了紫云阁顶楼的壁间。
      只听得一人道:“我本来也是无意,没有想到却是误打误撞,唉……这……这也算是天意了罢!”话音微微颤抖,正是安国公的声音。
      从墙上一个极小的缝隙看出去,只见安国公举袖拭泪,形状十分悲痛。
      安佩远很多年没有看见爹爹这副模样,心下微惊,不由贴近了些仔细看。只见母亲站在一旁,面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拉着父亲的袖子问道:“老爷,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安国公道:“去年李公公临死前我去看他,他说当年护送张廷出宫时看到他手上抱了一个孩子,说是碰见宫女要溺毙救下来的。李公公回去见湖边那两个自相残杀而死的宫女,正是刘皇后贴身心腹阿英和灵芝,想来刘良娣用我们雍儿换来了皇后之位,又打算借害我雍儿一石二鸟除了宇文氏!”
      安王妃早已经掩面痛哭起来,道:“老爷,你何必再说这些?”
      安佩远无意听到这些密辛,正在揣测那雍儿是谁,只见安国公两眼灼灼上前一步抓着安王妃肩膀道:“夫人你想想,那贺西平长得和当年雍儿一般模样,张廷又是他的师傅,除了他还会有谁!!”
      言到此处声音已经是越来越高,击一掌来回踱了两步又道:“我当初在清虚观见到他就觉得眼熟,这些日子更是越看越亲切!那日他昏迷后,我们在他颈项间找到的那块玉佩和他肩膀上的胎记不都是雍儿的徽记?夫人,我知道你害怕空欢喜一场,所以不敢相信。但是我这段日子明察暗访已经十分十分的清楚了,他就是雍儿!”

      安王妃战战兢兢坐了,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这么多年早就不敢再想……天可怜见!我的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安国公见她又哭,忙‘嘘’了一声,道:“小声些!”走到栏杆边左右望望又回身过来道,“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安王妃眼见的是激动极了,擦完泪又笑起来,道:“管它呢!我要去好好看看我的雍儿,可怜见的孩子!”说完站起身要走。

      安国公忙喝道:“站住!”倒把安王妃唬了一跳。
      安国公道:“夫人,难道你忘了太子是怎么来的?刘皇后又是怎么当的?若是叫他们知道雍儿还活着,不光你我性命不保,安家满门都会被抄斩于菜市!”
      安王妃愣愣站了半响,问道:“那怎么办?”
      安国公低头叹息,摸着胡子在地下慢慢踱步也不说话。

      安佩远在壁间里听得心惊,至此才松了一口气,暗想:爹爹说的不错,如果贺西平真的是我大哥,那他如何现出身份却是一件大大为难的事。
      正在这里静想该如何去与父亲分说设法,却听的那边安国公道:“还有佩远也是个麻烦!”言下间不尽嗟叹。
      安王妃道:“佩远虽然不是我们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我冷眼看他,言谈举止也十分像个样子了……”

      安佩远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后面说什么都没有听见,回过神来,却见安王妃道:“话虽如此,但好歹也是母子一场,老爷你这么做也未免太狠心了。”说完又叹了口气。
      安国公扶着她坐下,温言道:“若要雍儿回来,就只有使这个法子,当年刘皇后用我们的孩子李代桃僵,如今我们也只有再这么倒转来用一回,只说当年佩远生下来没多久被人拐走了,现在这个只是收养的义子,暗中送他到了极远的地方,多给他些金银使用,其他的再慢慢想法。”
      安王妃仔细想了一会儿,慢慢摇头说:“太牵强了,只怕还是有不妥当的地方,老爷,事情一定要计划周密才行。”
      安国公点头道:“我也是一时高兴,日后自然要把一切事情安排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你那边也千万不要露出异样,叫佩远看出什么来,他毕竟不是我们亲生的,不可全然放心!切记!”
      安王妃点头答应,两人又说了几句,彼此擦擦泪水,整理衣冠,互相看着都是呵呵笑了两声,慢慢扶着下楼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经慢慢升了起来,安佩远看见一点点月光侵入这小小壁间之中,像一只极小的章鱼在暗黑中游动。他慢慢站起身来,顺着暗道一步步走下楼去,厢房门外一片皓皓朗朗的月色,直照得远近雪白冰冷,恍若琉璃世界。
      原来今冬第一场初雪已经下过了,细雪过后,彤云都散去,月色更是清朗,安佩远一脚深一脚浅的慢慢走着,远远近近都杳无人迹。他只穿着极薄的靴子,早已经被雪水浸湿,连着袍子的下摆都润得黏住。他知道已经离紫云阁极远,就慢慢站住,前面小桥横斜,一个女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面若姣玉,似若相识,安佩远愣愣看着她,似乎想起些什么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觉得自己脑子里空落落的,一片空白。
      傅姣芮看见下雪了,支了丫鬟回去取衣服,自己站在桥上看雪,听到身后响动,回过头来见桥旁立着一个穿白色锦袍的少年,长身玉立,俊秀英挺,不是安佩远是谁。她这些日子遥遥望见安佩远就远远避开,这次却是来不及了,心里暗自叹口气,正想行礼。却见安佩远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站着看着自己,眼睛虽然依旧黑若深潭,瞳仁却是涣散的,有一种从未见过的悲怆凄冷的味道,似乎在极远极远的地方,这男子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碎掉了。她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也呆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面对面站了很久,直到吱咔一声,传来树枝并积雪被踩断的声音,翠儿叫道:“小姐……”
      傅姣芮这才回过神来,忙回身道:“怎么才来?”
      翠儿递上披风道:“我想着下雪了,所以翻了件厚实点的。”
      傅姣芮道:“拿着了就好,我们过去吧!伯母应该等急了。”
      翠儿笑笑,伸手扶着她,道:“芸香姐姐说王妃那里有温热的银炉子,饭菜就是等一晚上都是热的。”
      她有意这边说话说的热热闹闹,傅姣芮却听安佩远那边一丝声音都没有,忍不住趁着低头的时候瞟了一眼,只见他侧着身子,背着手,似乎在看东岸几树枯得抖擞的残枝。走几步,忽然回过神来,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安佩远身上的袍子和靴子都是极薄极薄的,似乎淡淡有水气已经浸透上去了。

      一瞬间有些茫然,却又对上安佩远黑漆漆的瞳仁,两人都是一愣,傅姣芮忙回身握着翠儿的手,道:“走吧!”
      不注意脚下一滑,翠儿惊呼一声,两人都是摔了出去,原来正是下桥的时候,翠儿一把抓住桥栏,却见小姐直挺挺的冲下桥去了,不由尖叫一声。
      傅姣芮站久了,手脚都有些麻木,所以一下子就滑倒了,正以为会摔在土石雪堆上,却觉得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然后两个人一起摔倒了。所幸那人垫在身后,故而一点都不痛,只是那人的身子,似乎比雪还冷。
      傅姣芮咬唇暗道:“糟了!又要被他以为我是故意示好了,也许还以为我是故意投怀送抱!”心头羞愤,连耳根子都红了,咬牙挣扎着站起来,却连跌了两跤。
      翠儿踉踉跄跄赶过来,见小姐在地上挣扎,安佩远背着手冷冷的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伸手拉一把的意思,心头火起,冲上去扶起傅姣芮,道:“小姐,我们快走!”

      安佩远看那两个人影慢慢走远了,低头看看身上,袍子上有一点胭脂红渍,举袖子擦了,抬眼看看,前面几个跑过来的人正是自己的小厮,无论如何,这一撞是终于把他撞清醒了。

      六子几个气喘吁吁跑过来,见安佩远从那边过来,忙迎上去。六子把手里的披风递上去道:“爷,我们到处找你都没见着。”
      安佩远接过披风系上,问道:“老爷和老夫人呢?”
      “他们刚从贺公子院子里出来,去东王府喝酒赏雪去了。”
      安佩远微笑着点点头,道:“好!我们就去贺公子院子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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