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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孟州 ...


  •   安佩远东张西望找了一会子,总算把瓦罐火炉炭火都弄齐,到墙角箩筐里翻出来胡枝子瞿麦花兰草放到罐子里熬制,另外还有桔梗陈皮也做一锅熬了。他锦袍上沾了草木灰尘,索性扎起袖子并袍角,又把院子里的水缸推了过来,在屋檐下一个大木桶里注满清水,放了女萝花根泡着。
      两个侍卫远远看着叽咕道:“这贺西平穷酸气味越来越重,把小王爷差来使唤,不过就是仗着他那点岐黄之术,比起董大学士的世外高人风范差得太远。”
      “哪日有空一定要偷偷教训一下这个小子!”
      安佩远见他们在那里交头接耳,知道没说好话,招手叫二人过来打扫庭院,两人闷着头过来,一会儿就扫得满院子灰尘大作。安佩远也不去管他们,笑吟吟坐在石桌子上看灰尘并炊烟被风刮得到处都是。
      院门外慢慢来了一些病人,贺西平从屋里出来,叫侍卫把熬煮的药汤都泼到屋后竹林里去,两个侍卫忿忿,见安佩远冲他们冷着脸,只好端了瓦罐去后面倒掉。
      这些病人的症状都是皮肤溃烂并关节寒疾。贺西平开了方子,打发人都走了,回头对安佩远道:“隔靴瘙痒无济于事,看来是要到南海去一趟了!”
      安佩远见他一直神态沉重,也早有预料,问道:“何时启程?”
      贺西平道:“越快越好!”
      安佩远道:“明日我派铁鹞骑兵送你,日行八百里,只需要十余日就可到达海防。”
      贺西平想了一会道:“我只是山野之人,不愿意出入朝廷大营。”
      安佩远道:“我早有安排。”叫过来侍卫吩咐几句,侍卫回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安佩远笑道:“这里离我爹爹修道的清虚观很近,贺兄今日无事不如陪我一起去见见我爹爹。”
      贺西平以前常听师傅说起安国公,也想去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于是答应了跟着一起前去。
      到了清虚观,守门的道童说是安国公正在炼丹,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候着。
      丹房在西面大屋里,渐渐闻到各色药材气味,贺西平闭目细闻,忽然脸上变色道:“不好!出事了!”
      抢步就向丹房行去,道童跑来拦住,贺西平一把将他推开,跃进屋里,只见药炉火光炎炎,金鼎内青烟四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地下人事不知。安佩远跟过来看见这般情形不由五内俱焚,叫一声‘父亲’就要扑过去。
      贺西平喝道:“你救人,我灭火!”
      安佩远恍然,忙抱起安王爷跳出去,刚把他放在地上,就听见丹房里一声闷响,轰的一声溅起十余丈高的火焰,房顶已经熊熊燃起。
      道童们惊慌走避,安佩远这边挂心父亲,那边又看贺西平没有出来,急得咬牙,后悔自己没有带侍卫过来。

      只听‘啵’一声轻响,贺西平身形如电,从屋顶火焰升腾处一跃而出,半空中轻轻一个回折,避开弹起的数根火舌,飘然落在地下。
      安佩远虽然早就揣测他是昨晚那位黑衣人,但是现在青天白日看见他的武功身法,还是有些瞠目,但他在人前镇定惯了,见贺西平回头立刻压下惊讶之色,淡淡笑道:“贺兄好功夫!”
      贺西平拍拍身上的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何必再出言嘲讽。”
      上前看了看安国公的脸色,翻起他眼睑,又搭了他的脉搏,末了道:“这是水银丹砂配的量多了,不碍事,幸好发现的早。”
      取了药丸叫道童端水过来撬开安王爷嘴巴,把药丸沾湿了水,揉碎慢慢撒了下去,那药丸沾水即化,转眼就入了喉咙。
      安国公咳嗽几声慢慢清醒过来。这时丹房火势已经转移到其他房舍,安佩远忙叫道童抬了安王爷到观外树下,道童试着打水熄火,安佩远道:“人命不比那堆房子值钱,你们不要再忙了!”

      安国公这边养息一阵精神恢复,见儿子和另一个少年站在面前,身后道观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问清楚事情原委,叹息道:“我也是一时修道不慎,差点走火入魔。”
      让安佩远扶着他,对贺西平单掌打了个问讯稽首,道:“多谢小友相助。”
      贺西平见安国公神态慈祥,道袍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范,忙还礼道:“不敢,晚辈只是适时而至,谈不上什么谢。”
      安国公见这位少年骨秀神清,只觉得有些眼熟,颔首笑道:“你是佩远的朋友么?”
      安佩远忙道:“孩儿和他一起来,正要去孟州一趟,还请爹爹回府里去主持几日。”
      安国公转头看看即将被燃为灰烬的道观,长叹一声道:“你和你母亲都盼着我回去,今日也是天意罢!”叫小道童收拾了跟自己走。
      安佩远见爹爹今日走的干净利落,心头欢喜雀跃到了十分,又不敢表露,板着脸笑也不敢笑。
      贺西平见他神色古怪,暗自好笑。

      两人就离了京师,往南部海域走,一路上晓行夜宿,更兼铁鹞骑选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过十日就到了孟州。
      两人虽然随身有朝廷诏令,也要去拜会东南大都督一番,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东南海防大都督的府邸建于并阳,但钱维忠不愿意看到旧主的府邸,常年都在港口操练军士。安佩远到并阳不想扰民,就命铁鹞骑兵歇息在城外,自己和贺西平一起进城。
      只见街巷繁华,道路两边茶食花社家家相连,一直蔓延到数里开外,门外楼边都挂着青瓜绿果,夹岸飘香,还有卖香包绣线的花车一篓一篓的推了过去,纸糊糖人的担子停靠在路旁,儿童婆姨围着嬉笑声声。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见路边茶社挂着金黄橘子并鲜红山楂十分养眼,就走进去坐了,叫老板沏茶过来。
      安佩远道:“没想到并阳如此繁华,京城虽然气象万千,但是民声市井远不如此处。”
      贺西平端了茶走到栏边看外面人群熙攘一会儿,回身依旧坐了,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安兄的羡慕正是傅大人的硬伤。”
      老板是一个中年妇人,上来麻利的摆好果子糕点道:“二位爷是京城过来的吗?”
      安佩远说:“不错。”
      老板笑道:“我也是京城人氏,听见公子一口官话就知道是遇见了故乡人。”回身叫伙计换上来好茶水,道,“这是今年出来的新茶,细心挑拣过。”
      安佩远见她殷勤,就想问些傅大人任官的事情,老板娘也是爽快人,三言两语就打开话头,傅青山任职这十多年,并阳与孟州确实是人烟鼎盛市井繁华,更兼吏治清明,百姓自是欢喜。傅青山去了后换上来这位钱大人,虽然不如前任久得民心,但也是兢兢业业,所以并阳依旧繁华热闹了下来。
      只不过,据说傅小姐进京后,傅府家人大半散去不知所踪,市井起来一些流言,至今犹传。
      安佩远自是明白傅府里那几次翻检为的什么,应和几句就告辞出来。

      傅青山的都督府在城西,钱维忠的府邸还没有开坛建造,住的还是以前的旧居所,地方靠着南部大营,巷道间多积水绿苔,道旁的儿童见两个人过来,安佩远身上的衣饰不凡,就都跟着他起哄笑闹。
      安佩远也不生气,随他们闹去。跟了一会子,他掏铜板在路旁果子铺里买了些糖给他们,那些小孩子遂一哄而散。
      贺西平看的有趣,道:“想不到安兄还是好耐性。”
      安佩远微笑道:“归家殷切,贺兄不见那些巷尾屋口站的妇人太婆,我若是对她们的子侄使半分颜色,她们就会上来护短喝骂,安王府的名声就要毁在我手里了。”
      两人都是大笑,到了钱维忠府前,守门的小童说大人到海防已经月余,恐怕要到进冬才回来了。
      出城途中经过城西傅府,只见诺大的府邸门前黄叶铺地冷冷清清,一个衣衫破旧的老者正低着头用竹篓子装捡落叶断枝,再慢慢提去角落里烧了。两人骑在马上看了一会儿,冷落凄凉气味渐渐扑面而来,遂拨转马头走了。

      两人又带了铁鹞骑兵南行,几日后到了孟州海防大军驻扎之地禹郡,说是郡,不过是一带土城,周围簇拥着十余个小渔村并几处大点的庄院。此地是北齐国南海一带驻兵重地,原本有八千余名兵士和五十余艘大船,傅青山一役后,部队元气大伤,士气不振,又加上朝廷屡屡派人前来苛责换防,一些船只又被借调到了临近的西州湾,归入杜闫手下指挥。至今此处只有三千余名兵士和二十来艘大船。
      此时海上空无一物,连半艘海船都不见,往日还有些渔船捞网,现在因为海上怪病侵扰,已经禁止出海打捞,渔船都被官府锁了,每户每日发些粮食。
      东面土城后海面上影影绰绰看到一点船帆的影子,那里有一个极大的凹进去的弯道,被土城挡了大半,官船都停靠在此处。
      一行人来到城下,早有守城的士兵前来盘问,前面骑兵递上片子,不一会就听见土城里号角声声,城门大开,只见旌旗招展处,一队人马鱼贯而出,领头的是一个国字脸年约四十的魁梧男子,身上紫衣披甲,气势雄浑,一双鹰眼开合处气势凌厉,他上前拱手道:“下官钱维忠迎接特使。”
      安佩远也见过礼,客气几句,钱维忠又一一介绍了身后众位将领,安佩远知道这就是威名远著的傅家军,于是和每个将领都仔细打量见礼,务必要自己记得牢牢的,以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心里也有数。
      却见这些人一个个见了他都是喜笑颜开,神态间恭敬比见了钱维忠还要多几分,安佩远心里暗自纳罕,他在朝中一直听说傅家军中将领只把元帅的话做命令来听,其他人去鲜有买账。莫非这些人自从傅青山死后都纷纷改了心性?
      他说了来意,钱维忠听说要去近海渔村和土城里查访,道:“这渔村世子尽可以去的,只不过这港口和城里都是海防重地,不能让你们进去。”
      然后不论安佩远如何说都婉言回绝,安佩远知道他对自己有提防之心,于是走一步算一步先与贺西平去渔村查访。
      他此次来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公私之间都要对此处海防布局了然于心。却见带路陪伴的几位傅家军将领以祝延年为首对自己十分的客气周到,也不十分的限制他的行动,说起布局防守除非十分机密要紧其他都是知无不言。
      十余日后,贺西平已经取好了需要的东西,却在凤岭渡口遇到一群黑衣人袭击,所幸铁鹞骑兵防卫及时,只损失了几人。安佩远见此情况不妙,即率队启程返京。

      东来顺客栈的伙计小福子刚提了一大壶茶水从后院出来,迎面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还没等他骂出声就已经被摔到门边。他哼哧哼哧爬起来一看,只见房前屋后密密麻麻都布满了衙门的官兵,一个瘦高个子见他探出个脑袋,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小福子知道碰上了衙门拿犯人,心里叽咕不知道客栈里哪位客人又倒了霉,一瘸一拐走过去。
      那瘦高个子压低声音道:“有一位走江湖练把式的姑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小福子忙点头。那瘦高个子就让他带路,小福子把他们带到那姑娘住的院子外面,瘦高个使个眼色,立刻就有几个人猫腰闪进去。
      小福子在外面就听见里面呵斥两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不多一会儿,就有人架着一个姑娘出来了。那姑娘双目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瘦高个子上前试试她的鼻息,满意点点头,命手下把她装进麻袋里,丢到马车上就走。
      他临走前对小福子道:“要想活命就不要乱说。”
      小福子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小福子尖起耳朵溜到前面,看见七八个客人正围着老板吴龅牙结帐,等这些人一走,吴龅牙拍桌子骂道:“奶奶的,人都吓跑了,老子还做什么生意!”
      小福子忙在肩膀上扯下抹布低头擦灰,吴龅牙见他出来,喝道:“小福子,那队客人的房钱结算没有?”
      小福子忙上前把一根簪子递上去:“幸好被我捡到这个,也值几两银子吧?”
      吴龅牙接过来一瞧,见是一根镂花细雕的银簪子,掂一掂约莫有好几钱重,脸色才舒缓些,嘴里仍喃喃骂道:“就这么些?值个屁!”
      小福子忙又从怀里掏出半个耳环递过去,说:“还有这个。”
      吴龅牙见这上面的那颗珍珠晶莹透亮,对光瞧瞧,满意收了,说:“好小子,真有你的,不枉我把你捡回来拉扯大。”
      小福子傻笑几声,见没什么住店的客人,吴龅牙叫小福子看门,自己回家喝酒去了。

      天色渐晚,自从官兵来过之后,店里的客人都走得精光,也没有来住店的客人,客栈里外冷冷清清。
      小福子打扫完院子,把大门虚掩上,回头装了两盘茴香豆和花生米,从旮旯里掏出来半瓶老酒,灌了一壶水,把酒瓶子放到热水里温上,自个儿撮着牙花子在一旁等。
      听听水声渐沸,小福子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一个激灵,跳起来喝道:“谁!”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少年,头上一个极大的斗笠,遮住了半边眉目,眼睛都藏在阴影里,身上穿着虽然极为朴素,只是最简单的布衣,仍然是修长挺拔,气度不凡。
      见小福子受惊回头,他歉然一笑,把斗笠微微抬起些,道:“这位小哥别怕,我是要问你打听几个人。”
      感觉这人是个好说话的主,小福子胆气就壮了好几分,上上下下打量他几遍开口问道:“你打听谁啊?”
      “一个练杂耍的小班子,领头的是一个黑脸汉子,还有一个年轻姑娘,说的是一口南方口音。”
      “咦?”小福子眼睛咕噜转了几圈:这说的不就是刚刚被官府抓走的那位吗?”
      能被官府抓走的一定是反贼,这人既然打听反贼,一定也是反贼一伙了。
      小福子心里紧张,嘴上就有些迟疑:“他们……他们……”

      那人微微一笑,眼神专注看他,小福子见了他的眼神,不觉又有了胆气,说道:“他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姑娘刚才被官兵给抓走了……”
      话还没说完,那人脸色微微一变,上前一步,沉声道:“甚么?”
      小福子忙道:“我就看见官兵来抓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道:“带我过去看看。”
      他说话温和,却有一股无声无息的魔力,叫人情不自禁的就要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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