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光以生命》白羽倾翼

3、第 3 章 国画的正确打开方式

　　车窗适时地降了下来，露出了那帅气而冷淡的脸——是他。时悦喉头动了一下，暗暗握紧了手掌，手心里微微出汗。
　　那帅哥淡淡地看了眼外卖小哥，轻轻说了句什么。那外卖小哥先是愕然，接着对着车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就差五体投地地表达感激之情。车里的人对他随意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那小哥才感恩戴德地扶起车离开。
　　“嘿，现在的大款也不都是冷酷无情，挺有人情味儿。”
　　“那也看是什么样儿的人，也就是那外卖小哥命好。我前几天才看到一起事故……”
　　吃瓜群众们继续发扬围观精神，解说完了是议论。
　　时悦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突然松了下来，她明白了自己刚才紧张的是什么——与其说她在为外卖小哥担心，不如说是担心那美好的形象坍塌，担心那个漂亮的皮囊里是一颗冷漠丑陋的心。
　　幸好，他不是。
　　那辆卡宴慢慢开到路边，让出了道路。那帅哥从驾驶室下来，绕到出事的门边看了看，靠着车门开始打电话。他身材颀长，单手插在裤兜里，姿势闲逸安然，路灯的光柔和地打在他身上，似乎整个人在发着微光。
　　时悦举起手机远远地对着他拍了两张照片。她把刚才拍的事故现场照片和一张朦胧的侧影发到了官博上，加了个标题“豪车遭外卖小哥剐蹭，车主放弃索赔大度放行”。
　　方总不是老说要发挥积极舆论导向、弘扬正能量吗，这就是弘扬正能量。时悦愉快地勾起嘴角。
　　她再抬头时，正看到那辆卡宴缓缓开走，汇入灯光闪烁的车流。
　　时悦看着变幻的灯光惬意地叹了一口气，城市的夜景果然很美好，连事故现场都充满温情，让人愉悦。
　　回到家里，时悦再登上官博一看，已经有了几百点击量和几十条留言。归纳起来，不外乎两大类：
　　“什么豪车，不就一国产起亚么。”
　　“哇哇，车主似乎好帅，楼主做专访了吗？求电话□□微信微博陌陌……”
　　时悦打开手机图片库，点开一张照片，是那帅哥近镜头的侧面照，虽然还是不甚清晰，但清俊的面容和平和的神态比她发出去的那张清楚太多。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轻轻笑出了声，“一群白痴加花痴。”
　　说完捂了捂微烫的脸。嘿，这评语说的可不就是自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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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大清早地时悦就被林佳莉的电话吵醒，说今早美术系就有一个大咖级的讲座，“据说是咱院里季教授极力邀请的，能入季老的眼的人，整个美术届也没几个。这门票一票难求，我可是用了美人计才帮你弄了一张。你快点来！”
　　时悦抱着空调被在床上滚了两滚，才艰难爬起来，边去洗漱边吐槽，能被季教授看上的，该不会也是七老八十的吧。说好的又帅又型的美男子呢？
　　时悦来到小礼堂前，看到了门口那张巨大的海报，目光一凝——是他！那个“大度车主”。
　　时悦定了定神，才从海报上那人深邃的眸光中挣扎出来，看到了下方的文字简介，简单的两行字：
　　题目：中国绘画鉴赏
　　主讲：许锦墨
　　这，这也太简单了吧？！
　　时悦抿了抿唇，看来更多信息要靠自己发挥狗仔队精神才行了。
　　她进去找了位置坐好，惊讶于小礼堂中坐得满满当当，看来林佳莉说的一票难求不是吹的。
　　本来还有些喧哗的礼堂突然静了下来，许锦墨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步伐闲逸，似乎是无声无息地进入会场，却无意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时悦暗叹，这人本该是冷淡的气质，却哪来这么大的气场？
　　主持人简短的介绍后，许锦墨打开手提，微笑着转向听众，“给美术生讲美术鉴赏，实在是班门弄斧。但我接触的许多顾客，却很少有人能理解、鉴赏中国画。他们跟我谈起中国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这样的，或者是这样的。”
　　屏幕上展现出农家乐风格的山水红日镜框画，上面印着大大的“旭日东升”四个字。下面已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幻灯片画面一转，另一幅“鹏程万里”的画展现其上，画的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某宝最低价”。
　　全场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台上的人却是一脸淡定，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
　　时悦边笑边忍不住好奇，冷淡的博物馆讲解，大度的事故车主，诙谐的大学讲师，这个许锦墨还能开启多少张不同的面孔呢？
　　许锦墨淡然地继续道，“因此我此来是想与大家分享一下，下次若遇到这样的客人，我们该如何引导他们认识中国画。至少告诉他们，他二大伯的三姨舅的表哥家里，挂的仅仅是山水画，而非真正的中国画。”
　　屏幕上画面一动，出现了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恢弘绚丽的色彩铺面而来。在画上题了两句诗：江山千里望无垠,元气淋漓运以神。（注1）
　　“就算要展示金碧辉煌，那也至少是这样的一种气度风华。”许锦墨徐徐道，“大众对于文字的理解要比绘画更广泛一些，所以，我们可以借助古诗词，对照着来欣赏品鉴国画。”
　　屏幕上展现出一幅幅古代画家的传世之作，每一幅图画都美轮美奂，在画作下有画家和画作的简介。在画面上题了两句古诗句。妙的是那古诗词，就如点睛之笔，瞬间把观者带入到了画的意境之中。
　　时悦被一幅画深深震撼：画里左上角一片朦胧的远山矮树，三两只飞鸟远远掠过。在画的正下方，有一叶孤舟，船头船尾或站或坐着几人，剩余画面大量留白。而画上寥寥数笔，孤远寂寥已铺面而来。许锦墨配的诗句是：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注2）
　　她怔怔地看着画面，在那个瞬间理解了许锦墨的解说：“那些红尘妙手在王朝更迭、社会动荡，或者仕途流离，情场失意之下，更愿意寄情于山水，在自然中寻找内心的安宁与解脱。”
　　……这也是现代人缺失的内心的安宁与解脱。
　　更是她在一直在寻求的安宁，与解脱……
　　讲座的最后，许锦墨声音低沉地娓娓道来：“中国山水的灵魂，就是这背后的无穷意境。是寂寥，是高远，是欲语还休的悠长。”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时悦的眼眶微润。在听众们蜂拥到台上请许锦墨签名拍照时，她还坐在位置上，沉浸在国画的悠远意境中不可自拔。
　　待她回过神来，礼堂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许锦墨也早不见人影。时悦有点懊恼自己作为“狗仔队”，却如此有失专业水准的素质，竟然没在第一时间拦住“采访对象”，平白错失了一个绝佳机会。
　　那人，就这样惊鸿照影，雁过无痕了？
　　时悦缓缓吐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注1：宋代蔡京题写的《千里江山图》诗句。
注2：这场绘画讲座的素材借鉴了公众号“耳朵里的博物馆”里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