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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奇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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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夜风,飒飒林间。微倾巨木,根露山石。
冰冷的蛇血浸透土壤,甚至凝结出红色的细晶。
苏鱼几乎要被刺骨的寒冷僵住血脉,肩头的血已成痂,神志却迟迟无法清醒,如此下去,等不到次日晨,她便要丧生山中。
一缕光亮透过无力的眼皮,带着一点温度,缓缓使血液复苏,游走四肢。
无法分辨的轻微声音地面而来,似远似近,苏鱼努力想睁开眼,想看清是人是兽,终究无法真的醒转,眼角一丝余光,隐约一道影子。
是人了。
苏鱼心略一松。
不远处火光低跃,映照出一双眼瞳,无神,无智,无思,空无一物。
仿佛没有灵魂。
时间分秒过去,苏鱼时醒时晕,等她终于能回复神志时,天边启明星已然闪烁。晨露化霜,火已为烬。不远处,丝丝寒烟缭起,燃木成炭,她撑着回复的一点力气起身,眸光转处,柴薪,落斧,血匕,蛇尸,是昨日激斗的场景。最后的记忆,是一片温暖的火光,和模模糊糊的剪影。
虞山之上,竟是有人的吗?
苏鱼疑惑。
休息片刻之后,体力回复些许。她起身将散落的柴薪拾起捆好,突然发现背靠处翘起的土壤中,冒出的一角黑石,萦绕着丝丝微不可查的雾气,颇为神秘。
“这是什么?”苏鱼从未见过这等异石,疑惑之间挖出一块,放入随身的工具袋中,准备带回家中问问乡里老人。
长庚已明,苏鱼披星踏月,往家中归,山脚下依稀小村模样,静水环抱,在渐晓中若隐若现。
小院。
门槛上坐着一位双手撑颊的小少女,她一动不动的看向村口,连露水湿了裙裾也未曾发现。她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从昨日太阳下山到现在,几乎没有动过,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也不见其回头。
异楚不断回想,从她记事开始,自己似乎总是在等待,等父亲,等哥哥,等小姑。她小小声叹了一口气。
“异楚,你怎么坐在这里?”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小少女几乎瞬间跳起来扑上去!
苏鱼身上挂着小姑娘,似乎感受到孩子余悸的颤抖,双手回抱,轻轻拍了拍小少女的背,“我回来啦。”
肩膀上的声音闷闷的:“小姑,下次我们一定要一起去。”同去同归。
苏鱼走进院子,一手托着小孩,卸下柴薪,走进了跳动着烛火的正屋,“嗯。”
烛光下,苏鱼半身衣服上干涸的血已经黑红,异楚方才意识到她晚归的真相与凶险,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没事,”苏鱼轻轻抚摸过孩子的头顶,声音并不虚弱,“你去烧一桶水,我清理一下。”异楚立即起身,去厨房忙碌起来。
苏鱼脱下工具袋,取出异石,在灯下细看,石头上萦绕的雾气越发清晰可见,游走如墨。
大难不死。
第二日,苏鱼伤势爆发,陷入昏迷不醒。她伤得极重,穿肉刺骨,触目惊心。很难想象一个女子背着这样沉重的伤势竟能安然归家。异楚连夜敲响了村中世代负责看顾村民伤者的医户人门,想寻人救治伤中苏鱼,去发现医户人家点灯已久。
本来早已经全责交给儿子的老医生摸摸惊慌的小少女的头顶,拎起自己的药箱就出了门,老人已等了半夜。苏鱼出门,耕老樵老嘱托,人却半夜没回来,暗暗关注的人没有不为之担心的。
一看伤势,老人神色有些吃惊。
以往皮肉骨伤,无一不是药物消腐,再逐步恢复。可是苏鱼却很是已在自行恢复了,处理之时,不需要麻荨,直接水拭,便可见败肌脱落,伤口泛着微红,分明是愈合之兆。人虽然在昏迷中,却呼吸平稳,痛不侵神,神蕴内衡,血脉流畅,反而有利于伤口自愈。
“异楚,你不必担心了,苏鱼很快就会恢复了。”
说的很快,几乎三天后,苏鱼就能下床活动,不可谓不惊人。
她动了动自己的肩膀,那里包着纱布,除了有些肌肉酸胀感,痛感意外并不是很强烈,医老每日给她换纱布,颇为惊叹,断言七日结痂,半月脱落,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年人医了一辈子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异像。然而异楚担心她的身体,并不愿意让她接触一点用力气的活,小萝莉一个人担起家务,但凡苏鱼伸手想帮一把,必会遭其横眉怒对。
“家里没什么事,快去躺着!”难得软萌萝莉硬气起来,撑不起几分逼人气势,反而可爱异常,苏鱼忍俊不禁一阵,也就随她意去了,愈发令异楚觉得自己威势逼人,叉腰神功更加精进,萌得苏鱼忍不住多次下魔爪,抱怀里就揉。
被管得狠了,苏鱼偶尔出出门透气,想到自己带回来的异石,找了日子就往樵老处去,想问问清楚。
刚好耕老医老均在,樵老仔细看过后,递给二人,三人讨论一番,也不知到这异石有何来历。
村中无载,所知皆是代代口耳相传,书籍不多,但是观此石腾雾成云,久久不散,可见不是凡品。
“这我们也不知,倒是新庄自来便为村民铸了不少农具,似乎是铸造起家,他们庄主不时会抚恤村中老弱,下次再来,我们可带你问问。”耕老将石块还给苏鱼,苏鱼倒是不在乎,这石头于她并无益处,带回来也只是好奇,和老人唠嗑过几句,也让老人们看看她已经无事,留下这石头便回家去了。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一块小小的石头,会给村子带来多大的改变。
“此石名唤墨雘,寻常人常与青雘混淆,磨做颜料,实际上低于百年墨雘的确是可做颜料,且性温和无害,但墨雘百年蕴地息,五百年生地精,千年则成地灵,蕴息者走墨气,遇阳消散,可入药,五百年成雾,可合金,造神兵,千年启智,造化成形,过万载,遇雷,成神......”段庄主握住小小石块,郑重看着眼前三位老人,“不止三老何处得来这等奇物,看雾成云不散,显然最低也过了五百年之久了。”
三位老人面面相觑,惊异而有谨慎。这非是小小村子能拥有的宝物,恐怕非是幸事。
段庄主见状坦然道:“三老不必担心,在下祖传铸造之术,故而能知一二,但既来此隐居,必然是不再操旧业,只盼能与内人在此安渡一生,并不愿再起波澜,天虞岛地处世外,人迹罕至,我与幼晴也是多方查询,才得入法,只要消息不漏,必安然无虞。”
段庄主来此已过大半年,约束下人,不曾扰乱岛上分毫,并多方扶助岛上老弱,是安居之象,三老自然信得过。
事情就此打住,再无人提起。
樵老郑重将缘由告知苏鱼时,她还吓了一跳,连忙表示听从老人的吩咐守口如瓶。
乖乖,石头都能成精了,不愧是大荒。
苏鱼默默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她可是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啊。
既然说起话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回事。
“樵老,虞山上可是有人家的吗?”苏鱼问。
樵老乍惊,“你看到山人了?”
“什么山人?”苏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山人,又称山老。”樵老叹了一口气,“是非常不幸的一群岛民。”
“他们怎么了?”
樵老看着苏鱼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早年天虞岛人同居丘陵,后来地势演变,静湖渐成,我们的祖先便迁出山地,伴湖而生,耕樵渔辅,绵衍至今,不愿出来的先人深入山中,开崖为寨,不知音讯。”樵老的语气突然哀痛,“深山危险极多,人数逐渐稀少,山人比我们更与世隔绝,先十代还有联络,近五世却已绝讯,恐怕,无嗣衍后,不存于世了。”
与世隔绝。苏鱼已然明白,怕是近亲婚育,十数代之后,自然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