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十一)绝煞 ...
-
(十一)绝煞
一年之后。
天虞岛内,不闻鸡犬之声。
随着墨阳剑出世的日子越发临近,空气中暗涌的血腥气愈发沉重,人心浮动,不见天日。
铸剑炉经三百六十五日灼烧,山壁皲裂,频繁地动,仿佛大山深处,压住一只不知名的巨兽,随时可能冲破天地,破空千里。
这是最后一日,一甲子末,乾坤倒转,天地重序,第十五个三百六十六日。他要离开这里,去看寻找它最后一块铸材。
天地人骨。
吴归早在剑炉外等着,引他往那处去。
龙津山庄深处,万兵台。
那是段氏废铁弃兵堆砌而成的族台,在那里,有三个人,正等着他最后的抉择。
竹轩花荣轩,独得三千三百三十令,龙初令双。
拜月教断涛,手掌三千九百十二令,龙初令一。
无情剑方泽,身负两千七百四十令,龙初令三。
这三方,或为一方之主,或为实力无双,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天骄,在这妖魔乱世之中,皆可有镇一方之力。
段氏开炉,出双奇,奇精群兵,奇神至兵,强一族,神一将。
“你们有三个人,可段氏只有出二,互相之间,当做抉择。”段庄主刚坐下,面上铸剑疲色未散,吴归代为主持事宜。
“我们尚不知,庄主为何定下这样的规矩,龙津令与龙初令又是何意?”三人互视一眼,花荣轩沉吟而问。
吴归不开口,只是略微不安的看向了自己的主人。
段庄主按了按眉心,“你们手上已染了这么多鲜血,现在怀疑有意义吗?不过是铸剑而已。”
“神兵兴世,邪兵乱世,段氏此次所出,不知是神兵还是邪兵。”方泽本不是温和之人,整个人如同浸血的剑锋,溢出锋芒杀意,撄其锋,必断如枯朽。
段庄主将目光转向他,面部僵麻,瞳孔之中,无悲无喜,“神兵如何,邪兵又如何?总是有人梦寐以求。至于龙津令与龙初令,”他突然低低笑了,却是令人背后生寒,“不过是一场赌博罢了。”
“你们若是不惧,便随我一观墨阳剑吧,想来不会令我们失望。”
三人听得最后一语,互相眼中,除却怀疑,却也不由得现出惊喜。
墨阳剑,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
能提早一观,也是好事。
一行四人,便往铸剑炉山而去。
门后,却有一位白衣少年目露惊恐,望着那一方原本葱绿的山,逐渐化朱。他刚要离去,面前却突然站着一位老人。
“少庄主,天色不早,您该回院子了。”吴归恭敬屈身,身后两人,一左一右到了自家主人身边。
少年只能握紧了拳又松开,终于听从,跟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是夜,铸剑炉山的方向,发生了惊天一爆,整个天虞岛几乎晃动,就连深处的弈剑听雨阁,翎羽山庄,冰心堂,都为之震惊。就在山庄稍微的慌乱中,段齐天带了心腹三人,直奔晚枫林而去,那里,是冰心堂的在天虞岛唯一的留点。
傅清瑶看着跪在堂下神色惶然的少年,他期期艾艾的说着自己父亲的不对劲,请求冰心门人替他父亲诊治一二。
其实三门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段氏开炉之日,三门不同程度的知道了前因,但是村民既已迁走,翎羽门人确认无虞,江湖之事,他们便不再插手。而今晚这震天一响,却又令他们暗自警醒。
“龙津山庄,段氏一族,究竟铸造的何种剑?竟引此异像?”匆忙赶来的弈剑老人须发皆白,目光如炬的盯着堂下之。
段齐天深吸了一口气,“是转魂之剑,以我母亲魂魄为本,拔擢而出的转魂剑灵,墨阳,或者说,绝煞。”
老人悚然而惊,目光陡然锐利。
一人铸剑,谓之凡剑,凡人可用。
一骨铸剑,谓之鬼剑,厉魂可用。
百人之剑,谓之灵剑,可斩妖邪。
百骨之剑,谓之邪剑,可断气运。
以国成剑,谓之王器,可镇国祚。
万骨至剑,谓之,煞器,可逆阴阳,转生死,生混沌,灭一方天地。
千百年来,纵使妖魔乱世,人族骨枯,也没有一方煞器出世,因为这样的邪物,非鬼斧神工,历尽雷劫,非万千煞气的怨地加持,不可能出世。
更重要的是,它需要至纯的煞气,而今的大荒,即便是终年杀戮的魔族世代居住的北溟也绝不可能生出那等惊天邪物了。天虞岛这小小的一隅,与世隔绝,山水清明,但凡有一丝出现,根本逃不出三派耳目。
“万骨,”老人颓然坐下,“天虞岛上,弈剑门前,居然悄无声息的死了这么多人。”
傅清瑶也在震惊之中,刚进堂内的遗墨传人,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们不是死于妖魔族争,而是,”段齐天咬咬牙,全数道出,“是被人杀的。这一年多为了墨阳剑,那些人不断自相残杀,尸骨都运至隐藏于铸剑炉山,今天江南竹轩、拜月教、无情剑方泽也被引到了那里,怕是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段齐天眼眶红了,他也不知,为何父亲会变成这样,母亲意外而死,他也恨,可是这么多人不断失踪,他却日复一日的恐惧加深,每日每日,几乎都能感到枉死者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不得呼吸,他只能一遍一遍呼唤着母亲,才能缓出一丝呼吸力气。
几人相对无言,喉头都有些哽塞,厅中一只木色小蛇,趁着夜色出去,潜行几刻,停在一人脚下,那人伸手,小蛇蜿蜒苍白的指尖而上缠在他腕间,他低声喊了一声,发音却别与汉音,曲曲折折,如两声轻叹,散入夜风之中。
铸剑炉前,两具尸体,一株奇花,花下站着一个人,正口吐鲜血不止。
“真想不到,妖族居然也会插手。”段庄主的神情诡异,有些吃惊,更有些惊喜,“这绝煞剑缺一味妖魔骨,妖族居然就送上门来,未免过于善解人意了。”
“想要我的骨铸剑,也不怕你的炉炸成灰。”花荣轩吐着血,却笑得妖冶又狂肆,“今日我既走不脱,便令你陪葬吧。”他双指屈弹,奇花绽华,整株投入炉中,原本两骨入而成万骨枯的铸剑炉如同火上浇油,立时翻滚起来,花荣轩本体一离,化形即刻消失,无踪无迹,“青竹一脉,凝香内园,必不与你龙津山庄干休,等着报复吧,段庄主。”
段庄主仿佛没有听到这临死的威胁,他目光转向山炉,轰隆声中,山壁翻滚熔岩内,仿佛一袭氐巫女裳,她缓缓睁开了双眸,隔着红色,两两相望。
她倏而伸出手。
段齐天随之伸手,探入岩浆之内,五指化烟,骨节皆融之中,似乎触之有温,熔岩炎气迷蒙之中,四目望之生情。
恍惚中那个夏天,少女踝上的铃音如在耳侧心底,从不曾挥去一刻。
山壁崩塌,往日火光的如霞的铸剑炉山再无踪迹,而地炉深处,汩汩黑气翻腾,顺着虞山裂开的缝隙延伸而去。震荡之后,整个天虞岛草木低伏,走兽飞禽,惊走半山,仿佛有什么不祥之物,将破土而出。虞山之心谷,高大之树灵光频闪,根脉盘衍灵阵,牢牢捍住虞山之心,将一地黑气拒之谷外。
树木上沉眠少年未受惊扰,日升日落,天地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