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之后，死亡以前》雨天桃

10、“我还爱着“的终结

　　林若曦开始觉得谷清韩很少再找自己出去。他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谷清韩说不是。
　　林若曦不愿意追问这些很琐碎的东西，比如说，为什么不再一起出去了，为什么不再纠缠住我了，这些东西很碎，连自己也觉得很烦。可是，他想知道的心情，应该是无比地正常。
　　从小到大，当他觉得自己抓不住一些东西的时候，他会在完全失去前主动地放弃，所以，他放弃过很多东西，有时候那些东西根本没有必要放弃，可是他还是放弃了。他恨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敏感，有时恨到想自杀，恨到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没有自己的世界才显得完美干净。
　　现在，这样的毛病又犯了，他想主动把谷清韩送出去，即使知道，这样过后的自己，是会很难受的，他却因为无法忍受担心而渴望快速地结束这种折磨。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对谷清韩说，我们，分手吧。
　　谷清韩很惊讶，不同意林若曦的话。听了林若曦的埋怨之后，他说，我承认我是没有开始那么充满激情，可是我还是爱着你，若曦，激情不是每天都有的，现实一点，可以么？
　　后来谷清韩还说了一些话，不过林若曦没有注意到，他脑海中就反复不停地重复着“现实一点”这四个字。
　　呵呵，现实一点么……原来，现在的我，开始强求一些你给不了的东西的我，就变得不现实了么？
　　他不想听谷清韩那么多冗长的废话——他觉得那些大道理都是废话，他明白那些大道理，可是他觉得它们全部都是废话，他不想听到。
　　他说，不要说了，谷清韩，你已经不爱我了，只是喜欢着我，因为我是好人，因为我一直以来很听话。所以，不要欺骗自己，也不要欺骗我了。我们分手吧。除非你可以做到像从前那样。
　　说完这些话的林若曦在想，其实，我连你是否在欺骗你自己，都无法确认了。

　　也许，你是真的不好意思说对我没了兴趣，因为我曾经给过你那么大的期望，可是你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真实的心意，于是你就逃避，于是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希望时间能够缓解你的尴尬，让我来忘记，来主动断绝，然后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不是他们的生活不够美好，也不是世间对于同性之爱的压力让他们无法喘息，只是自然地，仿佛冥冥中有什么控制，爱就越来越没有当初那么浓烈了，其实连它是否真的浓烈过，极度紊乱中的林若曦都无法确定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谷清韩没有说话。等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反应很平淡，平淡得让林若曦觉得如此挣扎的自己可笑得悲哀，他第一次觉得谷清韩很可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可能恨一个人的，而那个人就是被自己爱得深刻的谷清韩。头脑一团糨糊般的粘缠，隐隐地发痛，已经分不清他恨的究竟是有些白痴的自己，还是现在不努力反驳自己的谷清韩。

　　你还年轻，若曦，你太任性了，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是谷清韩那天下线后的最后一句话。

　　谷清韩，你知道么，我说了很多，也埋怨了很多，你说的任性，年轻，我都没有反驳，因为我可能真的有那些可笑的缺点吧，可到，直到最后，我都不忍心说，是你将我带进同性恋这个陌生的世界，却无法做到守护着我到最后，你在网上开始和我说第一句话之前，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一点呢？

　　是我的错，将爱我的你固执地当作完全的依赖，是我的错，将你与其他人分开地认识对待，忽略了你也是人，也有着不想被我知道的事情，不想被我直视的弱点，将你当作我的世界，是我的错，很多事情上也有着无法照料到的方面，我的自闭与孤单，造就了这样一个如此依赖你，自吞苦果的我。

　　他想到，谷清韩在爱着自己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会永远地在一起的话。很情侣会真正地永远在一起，可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那个出口的时刻，他们是真心的。谷清韩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说过，也从来没有要求他这样说。

　　第二天上课，林若曦还是恍恍惚惚地，想哭，又哭不出，又觉得如果哭了的话，在同学面前很丢脸。压抑着感情的他，只看见讲台上老师的嘴巴在不停地动来动去，却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课间，他又无法在人多的洗手间发泄自己的情绪，一个上午下来，林若曦悲伤和狂躁到几乎要崩溃。所以到午休时候，当他看见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苏曼从远处走来的时候，终于无法忍受，迎了上去。刚想开口问能不能和自己单独地说说话，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干脆放任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神经，可是真的控制不住了。依赖着苏曼对自己的信赖，林若曦希望她能够等待到自己平静下来解释。
　　苏曼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一言不发的男孩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忘记说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伤心处么，只是未曾被身边的人所察觉。

　　“下午过来找我吧，你说的，我都听。我说的，你也都要听。”苏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