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曼言

2、客卿

　　六年前。

　　阿爹贵为华朝大司马，权倾朝野，文武双全，贤名传遍天下，可我作为他的幺女，名声却不太好。我最喜欢的是年轻俊秀的风流文士，整日与他们吟诗作词、弹琴下棋，夜夜笙歌，好不快活。我平生，最看不惯那些清流贵族表面上拿腔拿调，背地里男盗女娼。

　　我那个阿爹自诩为清流名家之首，居然生出我这么个女儿，真真是丢尽了家族的脸面，骂我用了一车的口水。但我却依然能我行我素，死不悔改，后来实在被念得烦了，便一个人搬到了京城锦里城郊的云台小筑，换得一个清静。

　　那一日，我正与京城名伶蘅芜君对酌。蘅芜君是一位戏子，生得唇红齿白，肤白貌美。我在戏台上相中了他，待戏唱完了，便带人直闯入戏班后堂，脸上露出惯常调戏良家男子的笑容，“蘅芜君，可愿做我的客卿。”

　　他便成了我最近新收的客卿，就住在我云台小筑的后院，每日同我下下棋，为我唱唱戏，喝喝小酒，日子好不惬意。

　　侍卫来通报的时候，我已然喝得微醺，脸颊酡红，头晕目眩。

　　我晃晃悠悠地想站了起来，跪坐得久了，腿有些麻了。蘅芜君扶了我一下，将我扶到了竹榻上，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王德志来访，皇后娘娘有口谕相传。”

　　皇后娘娘？

　　我斜躺着，半撑着头，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一个身材瘦长，皮肤白皙的小公公走了进来。

　　我的贴身侍女凝翠撩开了纱幔迎了出去。凝翠是我的侍女，办事最为妥帖，颇得我心，平日里穿着打扮同普通人家的女郎无差。

　　王得志瞧了一眼凝翠，忙迎了上去，行了一礼，“拜见女郎。”

　　凝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为首的侍卫道，“这是我家女郎的贴身侍女凝翠。”

　　王德志微微窘迫地干咳了一声又行了一礼，“小娘子，烦请通报你家女郎。”

　　凝翠点了点头，转身进屋，不一会儿便将他迎了进去。

　　王德志见了我，向前走了一步，不甚庄重地拜了下去，“拜见女郎。”

　　身边两位高挑美貌的侍女一层层地将淡青色的纱幔撩了起来，挂在耳钩上。

　　我半撑着手臂慵懒地横卧在竹榻上，指尖在自己的长发上绕了几圈，冷冷地注视着他，却并不起身，半晌才道，“王公公有礼。”

　　“女郎，咱家前来拜见女郎，乃是为了传皇后娘娘之口谕：我华朝建国一百年之大典将至，届时除各国来朝之外，更有云梦仙宗三尊之一的青尊亲临祭天坛作法，为我华朝祈福禳灾。”

　　这个青尊，原名风青斐，乃是当今老皇帝嫡亲的叔祖父。

　　华朝上下求仙问道之风盛行，从皇家到贵族世家人人家中都养着道士，家中都有一炼丹炉，只求能延绵福祚，进而求得长生不老。只是，这求仙问道者鱼龙混杂，能沾上修道的边的人都少之又少。而天底下真正摸上仙途的也不过是云梦仙宗、天灵宗、归一宗三宗而已。这三宗历经几百年，被吹嘘成了凡人可望而不可即之处。这云梦仙宗三尊之一的青尊，莫名就被奉为天神，成了整个华朝的象征。

　　“王公公有何话不如直说。”我半撑着脸，不耐地挑了挑眉。求神问道之事，我一向不太感兴趣。

　　王德志道，“祭天大典之上，需天下名琴一百张齐奏《天籁》，皇后娘娘派咱家来，是为了借女郎手中的曦月琴一用，还望女郎割爱。”

　　我默了默，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竹案。曦月琴乃是我及笄之时，阿爹所赠，乃是一百年前一位制琴名家流觞所制，乃是当世十大名琴之一。

　　我心中冷笑，看着王德志，终于坐起了身，“曦月琴可是奴的掌中宝。”皇后大娘娘这所谓借，可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王德志似乎早料到我约莫是不肯的，加重了语气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口谕，还望女郎知晓。”

　　当今皇后娘娘不过是李家旁系的庶女，当初一贯在我面前伏小做低的，前几年不知廉耻地攀上了当今已逾六十的圣上，如今倒是在我面前充起面来了。想来，这位大娘娘，是早对我的东西暗暗眼红，想法子来霸占了。

　　“娘娘之命奴不敢不从，但曦月琴已逾百年，不识琴者恐毁坏了宝物，既是为了祭天大典，不如我亲自抱琴前往参加祭天大典，岂不更美？”我慢悠悠地道。

　　王德志微微一怔，顿时张口结舌愣在原处。

　　我瞧着他，婉转一笑，“公公可还有何话？”

　　王德志想了想，脸上出现了难以分辨的神色，似怒非怒，最终心有不甘地拜了拜，“是，多谢女郎，咱家退下了。”

　　王德志一走，我脸上的笑容便彻底收敛，心里气得要死，“哼，若不是曦月琴我实在不能割舍，旁的宝物，我宁愿拿去砸碎了，也不会给她！”

　　凝翠忙为我斟了一杯金丝皇清茶，劝道，“女郎莫气，不知廉耻爬上高位，不会长久的。”

　　我捏了茶盏，慢慢饮入腹中，“听闻她已身怀有孕？”

　　凝翠默了默道，“正是。”

　　我慢慢地垂眸，心内暗暗想，怀有龙种，她的位置只怕更加稳固了。

　　这时，一旁身穿粉色罗裙的春雨开口道，“女郎，明日是中秋佳节，主君今日派了人来请姑娘回府饮宴。”

　　我想也不想，直接道，“春雨，你去回了那人，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奔波。”

　　春雨面露为难道，“可是女郎，主君派了整整两队武士堵住了东西两边大门，说是抬也要将女郎抬回去。”

　　我忍了忍，手微微握紧，“罢了，给我沐浴更衣，我这便回府。对了……”她顿了顿，嘴角漾起一抹坏笑，“去通知后院的蘅芜君，让他随我一同回大司马府。”

　　凝翠一听此言，吓得手中的茶杯砰得一声落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我轻挑地笑了笑，“凝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