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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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龙鳞，比想象中柔软，触手生温。
是爹爹传的口谕，让我暂住璇玑宫，爹爹心中必有疑虑，夜清都能察觉到蹊跷，何况是七窍玲珑的太巳仙人。
“自小你便聪明伶俐，知晓进退，这千年来性子越发沉稳，办事无不妥帖，却从来都是敛尽锋芒跟随天帝左右。”
言及此，他叹了口气，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这些年你晨昏颠倒，我以为你心中没了牵挂，可是陛下如今此举，又是何意呢？爹爹不求你地位如何尊崇，只希望你快乐，你可明白？”
“爹爹。。。”
“今日处暑，斗柄应冲申。”
“邝露见过陛下。”
“若是站着不动便能挂星布夜，司夜之神岂不多余？”他竟开起了玩笑。
收起纷杂的情绪，我复又专心对着浩瀚夜空，此刻天上的星辰犹如棋盘上的乱子，怎么理都理不清。
偌大的布星台，一时只有微凉的夜风。须臾，身旁的人遥望夜空，缓缓开口。
“你生辰那日，可记得发生何事？”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当如何？
“。。。身负司夜重任，却饮酒误事，是。。。是邝露的过错。”
“你自己倒清楚得很！除了这个便没别的了？”
“邝露不能克己复礼，一时耽于杯酒，若是有什么逾越之处，还望陛下。。。望陛下宽宥。”
我双手抵额跪拜在地，许久没有行此大礼，脊背绷得有些疼。良久，对面站着的人才低声开口。
“我何时要你跪我？”
我缓缓起身，视线低垂盯着一处，仿佛地面能长出一朵花来。
“你可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邝露。。。不记得。。。”
“你好记性！”
我不敢抬头，一分一秒如芒刺在背。
“你的确是错了，本座也错了，这些日子你披星挂夜辛苦了，然太清宫事务繁杂，交给旁人我总不放心，明天你便回来当职罢，一切照旧。”
“陛下！我不愿。。。”我一时心急抬头看向他，话到了嘴边，却见他剑眉蹙起，眸如点漆直直望着我。
“邝露！”
清清冷冷两个字，我便再不敢多言，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我已许久未见他如此动气。
“我以前怎不知上元仙子如此巧言善辩？”
我不知如何开口。
“此次中秋，众仙上奏，欲广邀六界共度佳节，天界多年未有盛会，我已经应允了，上元仙子心细如发，行事周密，不若这件事就交由你办，如何？”
“臣愿为陛下操持此事，定不负陛下所望。”
他盯着我，久久不言。我亦不敢多言，似是过了许久，他垂下眼睫，终是转身离开了。
他一身素白轻纱，广袖翻飞，背后看去清绝挺拔一如当年，一步一步踱出我视线之外。
我望着夜幕出神，未曾注意到远处的夜清。
陛下自登帝以来，凡事尚简，如今六界各族几百年未曾动过大干戈，休养生息多年终得河海清宴，此次趁中秋之际广邀六界，势必要好好热闹一番。
光是拟定宾客就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众仙几经商议拟了份名单，最终交由陛下定夺。请帖盖上天界印鉴，随即发往六界各族。上到众仙坐席，下到菜色酒酿，席间的助兴节目，无一不涉，都要安排的妥帖细致。足足忙了半月有余，诸事才算是料理妥当，只待中秋佳节。
唯有一事，便是锦觅与二殿下，我亲自去送了仙帖。
锦觅一身素色衣裙，青丝如瀑，只簪了一支木藤，即使是如此素净的打扮，依旧是倾城的风姿。
“这样凑热闹的事，我们便不去了。”
锦觅听是中秋宴饮，头一个便不想去了。
“那棠樾呢，想去天界同伯伯一起过中秋吗？”棠樾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听了我的话，放下手里的糕点，“邝露姑姑，中秋佳节我想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
“陛下也曾说，你和二殿下怕是不愿意折腾一番。”
锦觅了然一笑，“天帝也不是爱热闹之人，怎的这次中秋要办的如此隆重？”
“是众仙家上书，说陛下登基之后忙于公务，天界少有盛会，着实过于冷清了，二来天界大小事务繁杂，陛下一人操劳未免太过辛苦，不若趁此机会，见见各界英才，若能天选几个得力人才，也能帮衬陛下。”
锦觅闻言似笑非笑，“广纳贤臣何时要靠中秋宴饮了，这帮老人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当日我从仙侍手中接过众仙家合议过的宾客名单，方知晓其心意，六界但凡叫得上名号的适龄仙子无不在列，便是仙零尚小的仙子也没放过，就连多年不往来的魔界和花界，都赫然在列，这帮老仙官怕是实在坐不住了，想破头颅巧立名目，一心想为天帝纳后。
我也以为他必然不愿如此大费周章，然呈至他手中时，他稍稍揽目，便应允了。
此时人间已是日暮黄昏，远方丹霞似锦，泼墨一样散了漫天。二殿下一身布衣，手里正在做一只纸鸢，棠樾小尾巴一样跟在爹爹身后，拿着支笔要为素白的绢布描摹几笔。
锦觅见我良久不语，“你在忧心何事？”
有一珍宝，我心系千万年，可如今近在眼前，却不敢碰，我只是。。。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我。。。”本来有好些话想说，现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锦觅转过头看一大一小两个忙忙碌碌的身影，须臾收回目光，“他已经是六界的主，谁又能逼他做什么呢？”
“锦觅仙子。。。”
她狡黠一笑，“叔父常来找棠樾玩。”
眉目间恍若还是那个活泼剔透的葡萄精灵。
“恐怕这六界之中，没有几个人比你更了解他，他从来都是风轻云淡，喜怒不着痕迹，如若真像叔父所言近来情绪起伏不定，定是有人惹恼了他，他又无法便是了。”
“邝露在何处？”
“上元仙子走之前只说去人间，未曾留下别的话。”
“可有同行之人？”
“不曾见同行之人。”
天帝一扬手，仙侍纷纷退下。天色渐暗，他终是坐不住，起身出了太清宫。
从锦觅仙子那归来，不知不觉往太清宫而去，我忽然想看看他。寻遍了宫宇，也不见那人，于是便回了璇玑宫，走到虹桥甫一抬头，见陛下站在虹桥那端，正远远看着我。
行至跟前，相顾无言。
“你去了何处？”
“有些事横在心间，总不知该怎么好，此番前去解惑。”
“你心中可有了答案？”
我看着眼前这人，不自觉便笑了，真假虚实有什么重要，我心中的欢喜确是实实在在的。
我点了点头。
对面的人似松了口气，面上勾出一抹极浅的笑。
“陛下？”
“怎么？”
我笑着摇摇头，“无事。”
转眼便到了中秋。
先前忙了月余，诸事安排的妥当细致，终于到了这一天，反而闲了下来。桌上放着的落霞锦，红得让人心里生出多余的绮思。
“小露珠，你穿着这落霞锦，定能拔得头筹。”月下仙人欢天喜地。
我摸着光滑的锦缎，落霞，落霞，当真名副其实，若真的拿去悬于西天，不知能不能分辨真假，我已经许久没有穿这么鲜艳的颜色。
拔得头筹。。。
中秋那日，我坐在自己席位上，美丽的仙子犹如蹁跹的蝴蝶，一会儿来了，一会儿又走了，酒至半酣，渐入佳境，爹爹和太上老君纷纷领群臣敬酒，无非是一些祝祷的话，陛下端坐于高台之上，依旧是平平淡淡的一张面孔，不过酒喝的多了些，不似平时那般冷冰冰的，脸上多了些血色。胆子大些的仙子，倒也不扭捏，端着酒杯便上前自报家门，言行间颇有些魔界鎏英的影子，陛下一一应了，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我坐在喧闹的群臣与宾客中，不甚打眼，也省的我费功夫躲酒了。
暗自庆幸时，远远瞧见夜清，周围三三两两仙子，隔着一段距离，他遥遥举杯，冲我眨了眨眼歪头一笑，仰头干了手中的酒，我好像被抓住了把柄一般，忙举杯喝了一口，喝完方想到他又不知道我杯中是何物，干嘛这么紧张，不禁伸出拳头偷偷比划了几下，他却如小孩子一样蓦然笑出了声，惹得身边的仙子一头雾水，跟着笑了起来。
我摇摇头，祸害！
月下仙人显然喝多了，陛下看了我一眼，我便走到月下仙人身边，想扶他回宫先歇息，谁想他转身一见是我，开口便道：“咦，小露珠？你怎么没穿那件落霞锦？”
我的确没穿，依旧是湖水蓝的寻常衣裙，在今天这样的场合，的确是单薄了些。
“无妨无妨，你便是不穿，也是美人，比之今天在座的。。。”
“月下仙人！”我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着急打断了他。
月下仙人似是被我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停顿片刻，缓了缓神，我以为他终于老实了，搭手想扶他离开。
“这是我天界的上元仙子，冰肌玉骨聪慧练达，今日远道而来的各路英才，若对小露珠有意，大可来找我求一段红线，老夫为你们做主！”
。。。。。。
我看着醉眼朦胧的月下仙人，转头看稳如泰山的天帝，真是想凭空消失算了。
“叔父醉了，玩笑之言不必当真，上元仙子，送叔父回府！”
我如蒙大赦，夜清此时也过来，帮我搀着月下仙，缓步退出了九霄云殿。
“月下仙人，我要被你害死了！”
“你该谢我才对！老夫为你解决了终身大事。”月下仙人眼不睁头不抬，吐出的话却字字清晰，要不是他脚步虚浮不辨西东，我当真要怀疑他是否真的醉酒了。
我哭笑不得，抬眼见夜清笑的一脸幸灾乐祸，没好气道：“笑吧笑吧，谁第一个来找我我便嫁给谁！”
“我！我我我！”
夜清一脸恭谨，连连怪叫。
我一口气哽在心头，想吐吐不出，转头一想，不过是月下仙一时醉酒胡言，我这般当真做什么，真是！还叫夜清瞧了笑话，笑着摇摇头，闭口不言了。
安置好了月下仙人，想着有爹爹和太上老君这班老臣在，宴会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刚才月下仙这么一闹，我现下也没法回去了，陛下今日的酒怕是没少喝，想了想，还是打算转路去太清宫。
先把醒酒茶煮上，陛下饭食好像也没用多少，要备下些。
“你可是要回太清宫？”我一抬头，见夜清还未离开，正盯着我。
我点点头。
“我见你方才没吃什么东西，回去也记得用一些，宴会闷得很，我先走一步了。”
你不管宴会上围着你转的仙子了？话到嘴边，终是没出口。
望着他背影，我转身往太清宫走去。
茶甫一煮好，陛下便回来了，正好。
他接过茶喝了两口，放下之后却闭着眼静坐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仍不动。
“陛下。。。陛下？”我轻声唤他。
待我凑近再要张口时，眼前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
。。。。。。
看着近在咫尺的一眉一眼，即使过了几千几万年，我仍会心系他，这便是宿命。
“陛下，早些歇息吧！”
他不动，却开了口道：“你不喜落霞锦吗？”
我不知他所问何意，“喜欢。”
“那为何不穿？”
我愣了愣，“太过鲜艳了，我不习惯。”他许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对面之人合眼不言，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叔父如何了？”
“陛下放心，已经安顿歇下了。”
“夜清将军似是很受欢迎？”
想起方才宴会上，夜清被几个仙子团团围住，我不禁笑了起来，人道夜清将军多么刚正端方，我却只记得他痴迷星月的样子。回过神，见陛下已然睁开双眼，此时正盯着我，遂道：“夜清同我将月下仙送回府上，已先行一步走了。”
他点了点头，缓声道：“今日我见好几个仙子围在他身旁。”言及此，复又看着我，“不知他可有属意之人？”
我摇摇头，“夜清并未提及。”
“若他有钟意之人，我便赐婚于他，也不枉费这么大功夫举办中秋盛会。你意下如何？”
中秋佳宴难道不是为了你吗？关夜清何事！至于我意下如何。。。“陛下赐婚，自然是无上荣耀，若夜清能觅得良人，我也为他高兴，不过邝露并未听夜清提及对哪位仙子有意。”
对面人目不转睛，似是在思索我说的话，片刻后，转身取了桌上的甜粥。
“粥凉了，我去给陛下热热吧。”
他却已经吃起来，摆摆首道：“无妨，这粥甜甜的倒别有一番滋味。”
素日里不喜甜食的人，此时倒是吃的挺欢。
用过宵夜，终于起身走向床前，“邝露，我答应过你父亲，在天界为你寻一门最好的婚事。”
旧事重提，我却不似以前那般心意难平，羞愤伤心，“陛下，你醉了，先歇息吧。”
他也未说什么，终于躺在了床上。
“天界最尊贵的莫过于我，你可愿。。。”喃喃几句似梦中呓语。
我凑近了想听一听，他已然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