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科档案》静庚

5、第 5 章

　　活人居住的世界被称为阳间。那是个包容的世界，包容着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和死物。连残留意识的鬼魂它都为其另辟了一个空间——阴阳交界。那是一个顾楷也道不明的世界。

　　据说，每个人死后变成鬼魂就会有一个自己的阴阳交界，其与阳间和阴间都保持着联系。

　　若是心有执念，阴阳交界便会将鬼魂与它在阳间的执念对象连接起来，让他们能看到，甚至是接触到他们爱或者恨的人，而阳间的活人却看不到他们的。若鬼魂心无执念或执念已消除，成为了一个安分的鬼，阴间的大门就会为其打开，使其进入地府进行投胎的流程。进入阴间的鬼魂将再也无法离开阴间。

　　阴间是死物的世界，所有阳间的死物——建筑、路面、泥土都会被一一对应地复制到这里，只是缺乏了生命与色彩。

　　这里不欢迎像顾楷这种活物，再过不久，这个世界就会将他这个异类排出去，排到阳间。他最后跑到哪儿就会出现在阳间对应的地方。

　　如果他继续呆在这儿，等回到阳间，他还是逃不出那个可怕的女鬼的魔爪。他必须尽快加速与那个女鬼拉开距离，最好……跑到灵异科办公室去！至于时间还剩多少……顾楷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那里的龙形疤痕还在手背游动，十分灵活。

　　等到它游动变缓至停止，便是离开的时候了。按它现在的速度，到停止还有至少十分钟的时间，逃命足矣。

　　这一切都多亏了这条龙形疤痕。

　　他从小就有那种吸引鬼魂的体质，总是因此受到鬼魂的侵扰。那时候的他夜夜都有鬼魂入梦，每天的睡眠都是一场折磨。他的父母心疼他，四处求医。

　　父亲起初还以为这只是医学上的问题，在顾楷的母亲被鬼魂害死后才终于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唯物思想，相信这一切是鬼魂作祟。那时候灵异科的人为解决杀人的鬼魂，就找上了他们家。

　　灵异科有位神通广大的道士一眼就发现了顾楷的特殊体质，为他用道术刻上了这道神奇的龙形疤痕。按道士的说法，这疤痕其实是一种远古传下来的驱邪咒文，能帮他威慑周围的鬼魂。

　　然而，顾楷的体质实在太过特殊了，竟直接扭转了龙形疤痕的效果。现在，龙形疤痕的效果是让他更趋向于鬼魂，伤到的右手会被疤痕治愈，解开手套透过右手他能看到鬼魂……甚至，当他被袭击至重伤或者右手出血时，这条龙形疤痕还会自动将其带到阴间。

　　阳间能伤人的鬼必然是不安分的鬼，阴间不会为他们敞开大门，那个女鬼就算是想追杀，隔着一个世界也根本毫无办法。

　　“她根本没有资格进入阴间。”仿佛为了给自己增加信心和动力，顾楷开始自言自语，试图让自己安心下来。

　　然而，在终于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竟听到了一阵开门的声音。

　　扭头看去，他看到了不可能的一幕：那个女鬼居然追来了！追到了鬼魂不能随意进入的阴间！

　　女鬼化为黑气追到了他身边，按住了他的肩膀：“厉害了，你居然还真能来阴间？”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为什么你这个不安分的鬼能进入阴间？

　　似乎看穿了顾楷的想法，女鬼神色莫名、似笑非笑地给了个他不能理解的说法：“我本就来自阴间，你往这里逃岂不是自投罗网？”

　　来自阴间？怎么可能？所有鬼魂不都是阳间的活人死后变成的吗？阴间可不自产鬼魂，进过阴间的鬼魂就不可能再进入阳间。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什么方法在她身上都无效了？

　　“其实你不用逃的，我刚刚想了想……”女鬼脸上居然难得产生了一点点愧色，开始絮絮叨叨。

　　顾楷哪里还听得进去，内心懊悔起自己冲动的举动——太大意了，仗着龙形疤痕一定会保自己不死就过于大胆实在是个不好的习惯。

　　但永不放弃却是个好习惯。顾楷用力转身摆脱了女鬼的桎梏。来不及诧异对方这次怎么没用上鬼魂奇异的怪力，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向前奔跑。

　　然而，一个不查，他竟在路口撞上了阴间巡逻的鬼差！（他之前就靠龙形疤痕来阴间好几次了，鬼差的装束总是这么复古的全身盔甲装，他不可能认错。）

　　而鬼差就相当于阳间的警-察，专门管那些不安分的鬼！

　　顾楷顿时找到希望，立刻停在这两个鬼差的身前，准备解释清楚一切，让他们抓住那个想要吃人的恶鬼。

　　万万没想到，紧随其后的女鬼居然先发制人，猛然喊出一句：“等等，留下他！”

　　嗯嗯？最怕鬼差的鬼魂居然敢命令鬼差？这阴间是怎么了？

　　更可怕的是，鬼差居然还真听那个女鬼的话将他按住了。

　　“喂，你们干什么？你们可是鬼差啊，为什么要帮恶鬼办事？”

　　“恶鬼？”鬼差疑惑地看向已经来到对面的女鬼，“孟宁，你杀人了？”

　　艹！他们居然还认识，这是准备狼狈为奸？

　　另一个鬼差则是注意到了顾楷的异常：“你是活人？你怎么到这里的？”

　　这个鬼差更加公正，两边各看了一眼，谁都不偏袒：“什么情况？你们给我说清楚。”

　　被称为孟宁的女鬼摊摊手，用无所谓的语气答道：“也没怎么。我跑到阳间没有杀人，就是之前闻到他的肉香打算切点下来尝尝，不打算杀人。”

　　“嗯，不杀人那就不是恶鬼。”

　　嗯？鬼差大哥你认真的？继女鬼的三观成迷后，连鬼差的道德感也让顾楷绝望了。

　　“她可是要吃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结果你们鬼差不打算管的吗？”越说越绝望，顾楷颤抖着问道，“你们真的打算就这么让她吃掉一个大活人？”

　　两位鬼差居然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前那个稍微公正些的鬼差将他护在身后，直面孟宁：“虽然孟婆给你作保让你能去阳间，但你做的太过了，鬼差可不会再给机会让你离开阴间。”

　　孟婆？传说中做孟婆汤的孟婆？

　　“哦，可以啊，不让我去阳间，那就让我在阴间投胎啊！”女鬼竟是丝毫不惧，单手叉腰，满脸霸气，语气似调侃，又似威胁。

　　“你别把孟婆的问题抛给我。”鬼差似乎有些怂了，声音都弱气了些。

　　“没办法解决我的问题，那你就没有权力让我一直待在阴间。”女鬼双手抱胸，居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厉害了，居然敢这么跟鬼差叫板，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顾楷心中再次冒出了这个疑惑。

　　等等，她姓孟？和孟婆一个姓！顾楷惊了，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远离这个有后台的女鬼。

　　“你们别吵了。不如咱们直接去找孟婆评评理？”另一个鬼差此时出来看似打圆场，实则给女鬼施加压力，“孟婆最近业务繁忙，正准备壮丁呢。孟宁姑娘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要是闹到孟婆那去那她就不用愁缺人了，这位小兄弟也得救了，你也不用考虑去阳间的事了不是？”

　　孟宁无言，认真考虑着鬼差说的情况。孟婆帮她去阳间已是大费周章，再要去还是只能靠鬼差，那确实得“暂时”安分点。而且，早在听到男人的那番言辞后，她心中就已有所触动——这人在某些方面竟意外地与久远前还是活人的她相似。

　　“好吧，我本来就不准备再吃他了。你们别多言，我安分点就是了。”孟宁静静地看了一眼顾楷，眼中竟似有一丝遗憾。

　　两位鬼差无奈摇头，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孟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且没有什么正常人甚至鬼的三观，道德感基本没有，做出任何事都不奇怪。偏偏她还是个十分特殊的鬼，鬼差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种疑似被大人物放过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鬼差吗？为什么要顾忌一个鬼魂？顾楷感觉自己眼角抽搐了。

　　“这位小兄弟，就由我送你回阳间吧？”看起来公正一些，却不如另一个鬼差会说话的鬼差主动提出了这个贴心建议。

　　“那，也带上我吧！”孟宁很快又不安分了，居然主动举手申请起来。

　　“不可以！”两位鬼差首次同步。两鬼差、一人同时冷汗直冒，默契地远离孟宁一步。

　　“哼！好吧。小楷子，你过来一下。”孟宁态度难得软化，最终目光却还是盯在顾楷身上，“两位鬼差不用紧张，我说了不吃他就不会吃他了，你们应该知道，言而有信是我唯一的优点。”

　　“……”顾楷嘴角更加抽搐了。他算是明白了，这女鬼没心没肺的，还总是爱说大实话，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无法彻底将其当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鬼。

　　看了看两位鬼差，在得到双方肯定的点头后，顾楷硬着头皮走到孟宁面前，同时瞟了眼自己的龙形疤痕——它的速度已经变慢了。

　　“找我有什么事？”顾楷不欲多谈。

　　“我想了想，我抢你钱财，意欲吃你好像是有点不对。”孟宁好像才意识到这些带给顾楷多大困扰一样。

　　“不是好像，也不是有点，谢谢。”顾楷倒是好奇起孟宁突变的态度了，“你这是想补偿？”

　　“嗯。”孟宁艰难地别开头，“你专程去小区应该不只是找我，还打算替那个吃软饭的解决问题吧？”

　　“你知道啊。”顾楷没想到她竟然将张鹏飞看的这么清楚明白，“你是和他身边的鬼魂交流过了吗？还是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怎么会？他自己招惹的鬼魂我干嘛要插手？我只是想补偿你一个情报而已。”

　　“什么情报？”本就懊悔这次行动一无所获还惹上一个大麻烦，顾楷听闻“情报”二字两眼放光。

　　“今天早上，他和女朋友离开后，那个附在鞋子上的鬼就偷偷进入了他的房间，带走了——”

　　孟宁话未说完，顾楷的时间就到了，周围恢复了色彩，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街道上，默默回想着孟宁最后的话语：带走了什么呢？有什么是值得那个鞋子鬼带走的呢？

　　顾楷隐隐有了些线索，想办法将被孟宁撕坏的衣服换了后马上往家里赶去。

　　远远地，他就看到张鹏飞焦急地打开了大门，喜极而泣地向他招手呼喊。顾楷并不回应，而是谨慎地通过右手往周围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鬼魂后才向家里走去——过于大胆的恶习得从现在开始就改。

　　“大师，太好了，我担心死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真的被那个人给……还好没事，”张鹏飞彻底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话说，大师你好厉害，这屋子那鞋子居然进不来，干跳了好久后就自己离开了！它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找我了啊！”

　　“你能这么想是好的。但离开未必是好事，鬼魂是最不会放弃的存在，它离开，可能只是换了个方向。”顾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静思当前的状况，“如果它现在还在门外，我大可以用阵法符咒困住它，事情会好办的多。可现在，它直接隐匿，我们就无法捕捉它。甚至只要它愿意，它可以一直不出现，一个月，十个月，甚至十年，它都可以慢慢等待，等待一个没有人插手的时机，然后在没人保护你的某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你周围……”

　　后面的，不用顾楷明说，张鹏飞都能被自己的想象吓死。

　　“那怎么办？大师，我可不想一辈子提心吊胆啊！”

　　“我也不想这么被动。你要真这么想就得配合我。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接触的富婆的情况。”

　　“我没有接触富婆，我只爱徐芸一个人。”张鹏飞此时还嘴硬试图隐瞒。

　　顾楷却懒得和他争执，冷着脸将自己看到的那本记录了张鹏飞勾搭的富婆的名字一个个念了出来。每念一个，张鹏飞的脸色就精彩一分：“够……够了！大师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既然尊称我一声大师，我当然得拿出一点本事是不是？”顾楷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这个他从头到尾都看不起的小白脸，“你骗了那么多人的钱，总该想到会有恶果。这次的恶鬼可能就是其中之一，此刻说不定正怨恨地看着你那本名册呢！”

　　“名册？”张鹏飞似是惊讶，又似是装傻。

　　“就是你藏在书桌第二个屉子里的那本。”

　　鬼魂记忆中，那本笔记本翻完后，张鹏飞将其就放回了抽屉里，接着锁上了抽屉的锁。可今天他去查看的时候，那个抽屉根本没有上锁，里面也没了那本笔记。初时他还以为是张鹏飞害怕被女朋友发现另找位置藏起来了，现在结合孟宁的话一想，答案昭然若揭——

　　“就在今天早上，你和女朋友徐芸离开之后，那只鬼取走了你的名册。”

　　“什么？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张鹏飞愣住了。

　　顾楷轻轻叹了口气，禁不住感叹那些女人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人耍的团团转：“因为，如果我是一个要害你的鬼，拿到这本名册之后，我一定会将它拿给你最不希望知道这些的人看，不是么？”

　　话音刚落，张鹏飞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备注是“亲爱的”。徐芸的来电。张鹏飞惊诧地看向顾楷，竟不敢按下接听键：“没……这么巧吧？”

　　“接吧，你做人已经这么缺德了，对这么爱你的一个女朋友总该有点担当。”

　　张鹏飞这次终于不再反驳。他纠结了很久，终于在最后一秒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小芸……怎，怎么了？”惊慌之下，张鹏飞连话都说不清了。

　　“张鹏飞，我真是想不到，我到底哪里满足不了你了？你要钱我给钱，要东西我给东西。结果你居然跑到外面去找富婆？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你一个研究生还兼职做鸭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现在想想都想吐。我真没想到我看上的居然是你这样一个人渣！”

　　“小芸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找富婆，我只爱你一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到底怎么了？”张鹏飞求助般看向顾楷。

　　顾楷摊摊手，并不想掺和雇主的私人情感问题，况且还是这般喜闻乐见的结果。

　　“你居然到现在都还在撒谎！是不是要我把你那份龌蹉的富婆记录本砸你脸上你才承认，好，你告诉我，你现在还在顾先生那里吧？我马上去找你。张鹏飞，我告诉你！从现在起，咱们分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愤怒的嘶吼。

　　“等等，小芸你冷静啊，听我说——”张鹏飞的挽留听起来如此情真意切，往常总会奏效，今日却迎来了挂断电话的结果。

　　这天晚上，徐芸直接闯进顾楷的房间，将那本至关重要的笔记本砸在了张鹏飞脸上。在听完徐芸心碎的争吵和张鹏飞不要脸的挽留无果后，室内只剩下张鹏飞和顾楷两人。

　　至此，那个鞋子鬼才真的给张鹏飞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比如今晚没了睡的地方，还比如，徐芸的定金收回，不再替张鹏飞支付这次灵异事件相关调查和处理的费用。

　　好不容易回血一点的钱包再次压缩，顾楷只庆幸自己这次的手机被女鬼接了个电话就塞回去了，没有再次被抢走。但是，问题来了——

　　“张鹏飞先生，现在你女朋友，哦不，现在是前女友了。她把你的订单取消了，现在我不会再处理你的事情，请你离开。”顾楷指了指自己的大门，毫不留情地让他离开。

　　“她取消了，我继续。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请你不要赶我走，我离开这里一定会再碰上那鞋子的！”

　　“不，你的单子我嫌恶心，并不想接。”

　　“别啊，大师，你别这样，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张鹏飞说着说着竟单膝跪了下来。

　　顾楷哪承受得了如此大礼？哪怕是人渣的都不行！

　　他一手粗暴地将张鹏飞拉起：“张鹏飞，你真是把我们男人的脸都丢尽了，你是软骨头吗？居然为一双破鞋子下跪，它都还没主动出手伤你呢！”

　　“谁说没有？”张鹏飞猛地抬头，面部首现狰狞，“从今天早上开始，我的脚就时不时地有点不听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