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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草色映帘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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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风如剪如刀,一笔一划,把洛阳城点缀得花团锦簇,繁华绮丽,满是向荣之景。
而今,南楚新帝继位不过三年,便在各地兴办学堂,以兴教育。又采纳了丞相王献的提议,亲设骊山书院,聘天下名士大儒到书院授课。凡世家子弟年满十周岁着,皆可到骊山书院就学。
此令一出,天下皆感慕天子之德,各地兴起一股求学之风,士族子弟亦越发勤奋上学,精习六艺。一时间,朝廷内外,莫不评策问学。连着官员平日走动,大多也要带上几本书来显示好学之心。动荡了十数年的南楚,终于又有了待兴之相。
和风送暖,春光如许。鸟雀在枝丫间跳动,晃动树影,叽喳的鸣声传入学堂,却添几分悠然之意。学堂两侧挂着青色芦苇编织的帘席,阻绝了刺目的阳光,随着春风一摆一摆,落下的影子织杂着光影,宛若水中蔓草,别有风趣。
谢子阳读完一本策论,百无聊赖的将书抛下,看着青帘的影子发呆。独自感叹这一日一日的就在学堂里干坐着,时不时的还得给自家正在讲课的长姐当个托儿,真是好不无聊。
正在心底腹诽,就见自家长姐已经在堂上提了问,谢子阳不得不抖擞精神,坐直听讲,指不定一会儿,就要发挥自己当托儿的作用了。
“我朝以文治天下,为官者,皆当以忠君爱民为本,然朝廷内外,官员贪腐之案屡有发生。为此,今上亲建督察院,设评绩制,考察百官,却也难抵官官相护之相。今日,我且以此为点,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台上的谢灵安身为骊山书院唯一的女夫子,一身风度自然是出众过人。只见她一袭儒服着身,木簪束发,万千青丝被轻轻拢起,衬得身姿越发修长。
一双杏眸仿若含了春花秋月,灼灼生辉,直教人叹好一个姝色美人,配上一身风雅气质,却也是世间难寻的佳人,也不外乎会成为骊山书院最受欢迎的夫子之一。
谢灵安问话的声韵错落有致,如黄莺出谷,听上去叫人如沐春风。只是语中讨论到为君之道,对于堂下这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学子来说,实在不好作答。
堂下学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吭声,有一二个有想法的,看看学堂里安静的气氛,也选择了沉默。显然,并没有人愿意做这秀于林的木头。
见此,谢灵安也不恼,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眼神似不经意的向谢子阳方向扫了一眼,俨然有几分要一直问下去的意思。
谢子阳接到眼神示意,苦笑表示自己明了。两人早在来时便已经约好了,老规矩,谢灵安一个问题问三遍,三遍过后再没人回答,谢子阳就主动起来答题好给谢灵安足够的台阶下。
此前谢子阳也有申诉过这样的行为看上去就很做作,纵观整个骊山书院,谁不知晓那个最好看的女夫子和谢家宝树是亲姐弟。然而谢灵安表示比起自己一个唱独角戏,她还是希望大家觉得她很做作。
申诉无果的谢子阳瞧着眼下的情形,稍稍打了打腹稿,已经准备好等谢灵安问出第三遍时就主动起来作答,好完成自己的使命一劳永逸,未想被一道身影抢了先。
“先生方才说,为人臣者,当以忠君爱民为本,那贪腐之人,显然并非是合格的臣子,也就是不配为官之人,学生想,只需在行察举之时,细细筛选,除去那些不合格的,剩下的便是良臣。良臣者,自然也就无贪腐之相。”
答话的人看上去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谢子阳在心中比对一番,好像比自己矮上那么一点点。年龄不大,说话的语气却莫名老成,硬是比旁人多出些成熟的感觉。还有,且大家都穿着一样的青色儒服,偏他要好看一些,比多了几分名士之风,不知道是打哪儿窜出来的。
谢子阳就坐在他靠后一排的位置,因为靠的近,还可看见少年在答话时肩头有微微颤动,想来,这位少年还是有点儿紧张的,本人并没有如他的声音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稳。
稳重之中又带着点儿微微的紧张,两者的结合反而给他添了点儿该有的少年气,不会显得太与众不同。
“说来容易,可你又怎知察举之后,选出来的是否为良臣?”木秀于林,自有那狂风欲使他摧折,不待台上的谢灵安再问,就提出了异议,不过,谢灵安也没阻止就是。
“这正是天子兴办书院之所在,书院授学于学子,端吾等之行,正吾等之身,从而使吾辈能辨是非,知不可为而不为。”少年郎并未因为突然的发问而失了分寸,继续辩驳道,颇有气势的回话,一时镇住了周围不服气的学子们。在礼教森严的南楚,不容得有人在明面上质疑天子所为。
“兴办学堂之举确实可行,可今上早已颁布了法令推行此举,自然不能算是新的良策之内,不知子虞,可还有其他想法?”谢灵安看着周围没了反驳之声,才出声问道。看向少年的目光也越发满意。谢子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自家长姐眼中看到如此满意的神色了。
“放权。”谢子阳在心中默念,就听见前方的少年也说出了这两字。
谢子阳兴味抬头,双目中有了真正专注的神色,只是这对象,自然是前座的少年郎。
谢子阳第一次,对骊山书院除了自己以外的学子有了几分看重之意,心想,等下课了,一定要向长姐打听打听这少年郎的来历才行,同辈中,还有这样一个人,怎么以前不知道呢?
“督察院应放权于天下百姓,使人人皆可为正身之镜。官员若有不当之处,天下百姓皆可进行检举,而不设阶级之分。使民有所说,官有所察,再交由天子审判,天子咨诹善道,察纳雅言,如此,便可去奸佞而留良臣。”
少年出声时有如春风拂过,一字一句听在谢子阳耳朵里,格外的舒服。还可以听见少年在说完见解后,轻轻喘了口气,如释重负般,随后即定定的看向谢灵安,似乎在等她作评。
“不错!”谢灵安满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中的戒尺示意少年就坐。之后的整节课,谢灵安都在以少年方才的策论作讲解,可见一句‘不错’是含了极大的赞赏之情在其中的。那少年也规规矩矩的认真听着,没有丝毫不耐。
这堂课的内容早在几天前谢灵安就在谢子阳面前亲身演示过了,听不听对于他来说效果也不大。故而一整节课下来,谢子阳几乎都在打量着前座的少年。
看他中间或沉思或点头,身子却没有一丝的偏颇,可见有着极好的教养,其周身还有一股干净的芝兰香气,浅浅的,闻着让人很是舒服。综上,谢子阳总结少年是一位有学识,知礼数,还有着干净气质的小郎君。
只觉得自己对这少年是越看越有兴味,谢子阳心痒,不禁拿了笔蘸墨,临摹起少年郎的背影来。
笔锋在纸间游走,黑与白将人影勾勒而出,夕阳西斜,画作将成。堂中计时的更漏也停了水声,邈邈钟声响彻学堂,授学时光告一段落。
有人叹气,也有欢喜,皆不约而同的收了书,携了书童准备归家。谢子阳目送着少年渐远去,心中划过一丝不舍,暗暗可惜这次没能看到小郎君的正脸。随后即收了心,将画好的纸张夹在书页中,只等着自家长姐收拾好书,好一同回去,顺便可在路上问问,那少年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