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德音孔昭

45、玩心重

　　百道见徒儿精神状态尚可，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去了。身后大徒弟一直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二人沿着木质长廊同行，头顶木架下垂下青翠欲滴的藤萝，脚踩在坚硬木板上咯吱咯吱的响。
　　百道心知大徒儿这是有了心事：“可是在担心师妹？”
　　这个师妹究竟是指英魅还是英尚？许是两者皆有，淳漱溟心中确实有许多忧虑。
　　“师傅，您不担心吗？”
　　百道淡笑，眉宇间一片清朗阔然：“万物都有命数，神也不例外，担心是没用的。”
　　“那便任由事态发展吗？您视师妹为亲女，也忍心其误入歧途吗？”
　　“长慕，你师妹孤身入阵却没有通知别人，可知为何？”
　　“她知道我们势必会发现她身陷险境而去救助，所以不怕，也正因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所以孤身前去表明此事无可回旋的决心。”
　　“你师妹的不希望我们管她。”
　　淳漱溟难以理解：“师妹还小，她这样是错的。”
　　大徒儿功课术法都是绝佳，为人端正有君子之风，但思想上到底是有些死板陈腐了。百道摇头：“你师妹的脾气，越要管束越犟性。更何况，神与魔不是一定不能在一起的。”
　　“师傅？”大师兄困惑了。
　　百道拍拍眼前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徒儿肩膀：“放宽心些，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夜明珠点缀于装饰干花的墙壁之上，莹莹明光将整间房屋照亮，硬木四脚小桌上燃了一盏幽微的琉璃灯，英尚蘸墨提笔写信。
　　字迹未干，她对着灯光吹了吹。恰此时有人进来，肩阔腰窄，身量健美修长。
　　“大师兄！”英尚将信纸用兽型镇纸定好，站起来眉眼弯弯。
　　淳漱溟在对面坐下：“小师妹很开心么？”
　　有这么明显吗？英尚摸摸脸蛋，可能是嘴角的笑意没有收敛的缘故，她平时见了人也打招呼却不会这般笑盈盈的。
　　英尚坐下来：“大师兄白天不是来看过了吗？”
　　“小十不欢迎我么。”
　　“没有。”英尚连忙否认，“大师兄来看我，我自然很高兴。”
　　“我族中有事待处理，所以接下来几月不能代师傅教导你们。小十，你下决定要和小九一起修炼龙吟凤鸣了吗？”
　　“是。”
　　淳漱溟见她不假思索，顿了顿还是道：“小十，你还小，情爱之事可以以后再考虑。”
　　大师兄竟然一本正经的告诫情爱之事，英尚犹如在长辈面前剖析心事的小姑娘，流露出了小女儿情态却不自知，攥着衣角声如蚊呐：“我……”
　　淳漱溟心知多说这一句已经是越线了，只是白日见二人那般自然亲密的情态叫他一直难以释怀。这么乖巧可人的小十，怎么可以过早涉及情爱之事？
　　占有欲作祟让他多言一句，然而究竟是刻在骨子里的君子之风制止了他再错言下去。转而说起师傅所交代之事：“师傅说你二人皆聪慧，心法便不再亲传了，自行修炼即可。待你们伤养好之后，去完成一个任务，之后再正式修炼龙鸣凤吟。”
　　“什么任务？”
　　“凡间青国帝王气数将尽，你二人势必在其将死之际拿到帝王之心。”
　　人间青国都城南安。
　　南安城是临水之都，汹涌的长河流过平原从城池北边蜿蜒而去，是一道天然的护城河。南安城整座城池构造犹如一片叶子，一条御街自西向东横穿而过，连通了整座城的脉络。自北向南几条大街又与御街相交，将南安城划分为好几个区块。皇宫位于城池东面，宫门连接白玉龙桥直通御街。
　　街道上熙熙攘攘，喧闹嘈杂。不时有巡视的卫队持刀戟列队走过。前方人群围拢，从西域而来的胡女裸露着细瘦的腰肢，腕间带着金玲首饰，于搭建的木台上展露妖娆的舞姿，回眸一笑眉眼动人，摄人心魄。
　　推着小吃车的小贩头戴青巾，从身边卖力吆喝着走过：“看咧，香甜的豆腐花儿咧，一碗只要一文钱~”
　　长街那头两个身影渐渐走来。
　　英尚第一次入凡间，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四处观望不停。都城南安是皇城脚下，经济繁荣，客商平农皆奔波生计，各行其是，市坊开设皆有时间范围规定，井然有序，一副盛世锦绣之气象。
　　二人皆隐去了气息容貌，来来往往的行人皆不注意他二人，目不斜视而过。
　　“你是不是不开心？”
　　舜维闻言从失神中回神：“没有。”
　　“你就是不开心。”英尚猜是因为舜昶神君的原因，此次入凡间是为了完成师傅给的任务，但舜昶神君也在青国，舜维他……大抵是不愿意见到那位神君的。
　　“让开让开。”前方皇榜处一阵喧嚣，披坚执锐的士兵拨开熙攘人群将新榜粘贴上，围观的人群待士兵一走纷纷涌上前去。
　　从人群中传出征兵战乱等字眼，二人待聚拢的人议论完毕纷纷散去才上前观看。
　　“朝廷要举行武举，□□间青壮年男子为武状元，由陛下亲自敕封官位，上前线抵挡北狄入侵。”
　　英尚转过脸商量道：“师傅不许我们用术法扰乱人间秩序，就只能按寻常法子接近那位帝王，不如你去参加这个武举？”
　　舜维道：“是个法子，那你呢？”
　　英尚道：“据说朝中有专为女子开设的科举，考上就可成为女官，或许我可以一试。”
　　“尚尚，你可知女官要考哪些科目？”
　　“历史、字画、乐律，三科皆要拿到甲等才可入仕。”
　　英尚奇了：“你怎么知道？”
　　“你方才四处观望的时候，身边就有两个女子在谈。”
　　是吗？英尚不记得了，她就像乡下人进城一样，是个好奇宝宝，充满了新鲜感，根本没注意身边凡人在说什么。
　　“不是，为什么女科要考这么多啊？那我也女扮男装去考武举算了。”
　　英尚低声嘟囔，小模样甚是可爱。舜维眉眼阴翳渐渐散去，嗓音含笑：“武举要考射技、御马、武术、阵法、兵法，比女科更甚。”
　　“啊？那你能行吗？”
　　舜维敛了笑：“能不能行你以后就知道了。”
　　英尚觉得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味，可惜她情窦初开的脑子并不能理解这些。舜维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
　　忽然有摔鞭声响起，人群哄闹，有卫官拉长了嗓门吆喝：“闲人回避，公主车架到~”
　　街道那头涌出一列长长的卫队，一辆华丽的车架居于其中渐渐驶来，车身以檀香木为底座，垂挂香囊和鱼戏莲叶刺绣鲛纱，白玉为柱，硕大东珠镶嵌车壁，以八匹威风凛凛的白色鬃毛的踏雪马拉动前行。
　　车上可容十余人坐下，车队行来几乎将整条街占据一半。车上坐了个女子，远远看去身形窈窕，应该是位美人。
　　一身穿红色纱罩衫官服的玉面男子随着车架行走，对着车内不知再说什么，十足谄媚姿态。
　　“丽佛公主好大的阵仗啊……”
　　“我是公主我也要这样，都是女子，怎么别人就是公主，下辈子我定然要投个好胎……”
　　“公主也不都是这样好吧，宫里头那位小公主，到现在连个封号都没有，据说连饭都吃不饱，还不是不得宠。”
　　“也对，要做就做丽佛公主这样的，不仅有绝丽的容貌，还得皇上太后宠爱，真是羡煞旁人。”
　　“别想了，卖你的绢花吧。”
　　“去去去。”
　　……
　　车队从面前慢慢行驶过，那车架旁随行的官员走过时往这处扫过一眼，接着转回头对车架中人说了什么。
　　“我觉得去接近这位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舜维视线落在那位随行官员的身上，闻言收回视线：“接近这位公主也许比考女科更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
　　舜维拉着她朝对面客栈走去：“先住下再说。”
　　天色尚早，就是天黑那也不是什么事儿。英尚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摇摇他的手道：“我们先去逛一圈吧。”
　　舜维没理会。
　　她又晃了晃他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了：“哎呀先去玩嘛。”
　　舜维无奈停下脚步，突然笑了：“藏得倒好，原来玩心这么重。”

作者有话说

　　大师兄：遇到了一个崽崽，怎么看怎么顺眼，崽崽好像谈恋爱了，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