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勤奋码字》美人膝

2、我的一个师叔

　　001

　　我刚进师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院中扫地的人，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像一条蜈蚣一样，他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在看他，一转头过来时凶狠的目光没有收敛住，把我吓得直往师父怀里靠。

　　“没事没事，这是你的师叔。”师父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狠的人，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

　　师父说，师叔以前和魔教大战的时候受了伤，这原本俊逸的脸上多了一道刀疤，那是魔头留下来的。

　　我还是不敢接近师叔，连走路都躲着他，更别说在一起吃饭了，每次亲传弟子在一起探讨时我都会坐得离师叔远远的，低着头，生怕被他看见似的。

　　“那，师叔想过去魔教复仇没有？”我坐在台阶上，靠近了师父，伸手拿起一颗花生剥了扔进嘴里。

　　“想过，他每年都想。”师父看着院中正在练剑的男人说道：“但是每年都会输。”

　　我惊愣的看着师父，又看了一眼师叔，指着他说道：“怎么可能，师叔武功不是我们门派第一吗？他怎么可能会输。”

　　“这个啊，你得去问你师叔。”

　　问师叔？我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自己从小都害怕的人，师叔每天都要练剑，一人一剑，道袍加身，除了脸上那一道疤痕之外堪称完美。

　　但我怎么感觉师叔总是很凶，好像是对我而已。

　　002

　　下了早课，我去找师兄切磋，这几天师父新传授的剑法我估摸着自己也学到了五六层，拎着剑就风风火火的跑到了望月峰上。

　　“这件事就这样，师兄，我不想和你多说什么，要是我门派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还没有踏进望月峰的大门，就听见了四师叔的声音，我趴在门缝边偷偷看着里面的情况，好像是四师叔和什么人发生了口角。

　　而那人似乎是师叔？

　　师叔沉着脸，脸上的疤痕衬得他越发的吓人，我天生胆子小，看见师叔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直接一脚踩空，摔下了台阶。

　　这次剑没练成，倒是把腿给摔折了，我窝在师父怀里嚎啕大哭，的确是疼的，望月峰的台阶足足有二十多个，我从最上面摔下来时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师父一个劲儿的安慰我，还说等我好之后带我下山，哄着哄着我就不哭了，但还在师父怀里打嗝，肩膀一耸一耸的，于是我更加的害怕师叔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恐怕要很久才能走路了。

　　“我来接骨。”师叔突然出现在了屋子里，我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哗啦的流了下来。

　　师父似是责备的朝着师叔说道：“你怎么每次出来就是这副模样，看把小叶儿吓成了什么样子，她现在连做噩梦都是你。”

　　“师兄，小叶儿的伤我会负责，你就交给我。”

　　我看着师父只摇头，要是落在了师叔手里我还不被给弄残废了？不行不行，怎么着也不能让师叔来。

　　我见势不对，直接单脚着地，跳着朝着门口走去，师叔见状直接挡在了我面前，顺带关上了大门。

　　003

　　脚伤好了之后，我便决定跟着师父下山历练，临走的前一晚去了一趟师叔住的别院，还提上了一壶师叔最爱喝的胭脂醉。

　　小院里没有其他师父那么的好，到处都种着竹子，唯一还看得过去的就是有一座小亭子，应该是赏月或者休息时用的。

　　师叔就在小亭子里坐着，还是一如既往的道袍，长剑在身侧，脸上的刀疤还是十分的吓人。

　　但我却不怎么怕了，提着酒坛朝着那边跑了过去，边跑边喊道：“师叔，师叔。”

　　是什么时候不再害怕师叔了呢，我也不知道，自从那天师父默许了师叔来给我正骨后，每天我都会看见师叔端着药走进来的模样。

　　板着脸，不苟言笑，照顾人的样子也是生疏得紧，还时不时把师父给她熬制的中药给打翻了。

　　但师叔正骨的手法还是挺正宗的，虽然有些疼，但一次比一次效果好。

　　一次喝完药，我被师父熬制的药苦得简直就是快要吐了，嘴里一直叫着苦啊，苦啊，刚一抬头面前就出现了一颗蜜饯。

　　师叔低着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纠结了几次还是没有说出来，我看着师叔耳尖都已经红了，这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不是那么的让人害怕。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喝完药后师叔都会给我一颗蜜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蜜饯，甜到人心里去了，我也不怎么怕师叔了，有时候还和他说上几句话，听听他讲以前的故事。

　　“那，师叔脸上的疤痕真的是哪个魔头留下来的吗？”

　　师叔点了点头，对于自己脸上的缺陷也不怎么在意，他说道：“小叶儿以后断然不能像师叔一样，年轻的时候鲁莽，到了现在才是后悔莫及。”

　　004

　　刚出山的那一年，他背着一把长剑肆意江湖，因为剑术了得便在江湖中有了剑仙之称，却也是因为这一称号，江湖上不少的人前来挑战他。

　　他记得第一个找上门的是一个门派的掌门，比他年岁长了不少，就是手中练剑的老茧也比他厚上一层。

　　那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出自何门何派，还说了自己这个叫做什么剑法，说完就提着长剑朝着他袭来。

　　剑气如虹，他拔出自己的长剑直接迎了上去，两把剑相交在一起，剑鸣声徘徊在小竹林里，对方的身手很是矫健，身形一闪和他移开了距离，脚尖微点，身体便腾空而起，又一次和他的剑撞上。

　　两人皆用起了内力，在半空中已经过了几十招，剑气交织在一起打在各自身后的竹子上，连带着一排排竹子四处破裂开来。两掌对着时，掌风之间带了几丝霸道，两股强劲的罡气在半空中相撞，但那人却没有一掌碰到他，最后那人实在是落于下风，硬生生接了他一掌，落败下来。

　　“前辈，承让了。”他握着剑拱手道。

　　那人似乎是有些不甘心，自己苦苦练习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一个小子领悟得通透，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小竹林。

　　有了第一个上门，就有第二个，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甚至后面的更多，没有一个人打败了传说中的这位剑仙，每个人前去挑战都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要么就是守在小竹林边偷窥剑仙每日练剑，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大有所成。

　　于是他的名号在江湖上也就更响了。

　　响到了魔教那边，第三个年头快要过去的时候，就在他收拾包袱准备回师门的时候，一个人来了。

　　“你是何人？”他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缓缓的问道。

　　对方没有说话，提着剑就朝着他袭来，手法动作要比这三年来他对上的人强上几百倍，甚至这一套剑法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长剑相交，剑气逼人，他反手朝着那人一掌袭击了过去，对方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似乎是是在嘲笑，伸手便是接住了他的一掌。两人都往后退了几步，嘴角溢出几丝鲜血，一个人用剑撑着身体，一个人靠在了身后的石椅前。

　　“有意思，能和本尊对掌的天下没几个人。”那人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墨色的瞳孔里闪过几丝兴奋，是遇见知己一样的兴奋，没等他开口，提着剑又朝着他袭去。

　　他眼中同样闪烁着激动的流光，手中的长剑化为十几道剑影，全力朝着那人发去，两把剑又一次碰撞在一起，这一次两个人都用尽了全力，每次相交都已经过了几十招，剑与剑的较量，掌风之凌厉，打的也是痛快淋漓。

　　“砰”的一声，长剑落地，那人是直接扔了自己手中的剑躺在了地上，看着他说道：“明年咱们再战一场，到时候一定打一个痛痛快快。”

　　他笑了笑，跟着那人一起躺在地上，身旁放着剑：“一言为定。”

　　005

　　回到师门，他愈发的练习剑法，即使是在师门中也还有人前来挑战他，但无一都是落败而终。

　　一年之约很快到了，他在坐在师门口等着那个人的到来，期待着和他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是怎么用新的剑法去破解那人的招式。

　　等着等着，天黑了，师兄让他回去吃饭，他不肯，依旧站在山口等着，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期待着有个人影的出现。

　　他就这么站在山门口，一直站着，从天黑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日复一日，直到晕倒在门口，他才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在半年前就死了，死在了门派内斗中，听说是被手下暗算，教主之位也就没了。

　　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拿着挚友的剑单枪匹马闯进了魔教总坛，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鲜血沾染上了他的剑身，浸湿了他的道袍。

　　这次大战中，他直到精疲力竭还在杀，最后魔教是彻底铲除了，但他脸上也留下了一条很长很恐怖的伤疤。

　　006

　　我听着师叔讲以前的故事，听着他的前半生所到之处，听着他讲他那个挚友的故事。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师叔每年都要去山门口站上几天。

　　能遇见一个能懂自己的知己着实不容易，伯牙遇见子期，高山流水，等来的却是知己的噩耗，怎么能叫人不唏嘘。

　　师叔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你啊，太过于单纯，江湖人心险恶，什么是知己什么是伪君子得知道。”

　　我点了点头，靠在师叔的身边静静的听着他讲着故事。

　　故事很长，夜夜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