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勤奋码字》美人膝

1、客栈

　　001
　　天刚亮的时候，客栈的大门缓缓被打开，萧辞伸了一个懒腰，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后又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大堂之中。

　　四周还是荒芜人烟，别说一个人，就算是飞禽走兽都少的可怜，这里处于漠北边境，环境恶劣，该饿死的饿死，该渴死的渴死，总的来说就是死得只剩下她一个人，所以这家客栈又叫做‘来无返’。

　　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黑店。

　　不是说这客栈里的人做什么人肉包子打家劫舍之类的，只是这老板娘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钱。

　　荒漠之中，尘沙夹杂着冷风的寒冷，稍有不慎便会被这狂沙淹没，来往的行人不多，有富商也有江湖侠客，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在客栈躲避风沙，离奇的是唯独这家客栈在这世间存活几十年。

　　萧辞找了一处地儿给自己煮茶，她虽然看着柔柔弱弱，平时不怎么管用，但煮茶的功夫也是一绝，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喝上老板娘的一壶茶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然而这一壶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享用的。

　　门前的光被人挡住，萧辞抬头望过去，是一个身负长剑的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道袍，她打量着这身衣服，脸上扬起了一抹好看的笑容。

　　茶已经煮好，茶叶并不是什么珍贵上品，但煮出来的茶却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甚至比城里的好茶都要胜一筹。

　　“道长是想打尖还是住店？”茶入杯，萧辞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男人身上的衣服，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究竟该怎么把这一件锦衣拿到手。

　　要知道，罗刹门的衣服那都是上好的织锦做成，外面在织上一层薄薄的金丝羽衣，拿到典当所最起码也是千金。最近几天都没有什么大鱼上门，好不容易来了一条鱼，不宰一顿她就是不是黑店老板。

　　“抱歉，请问有酒吗？”

　　萧辞一愣，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不是，你尝尝这茶，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方圆百里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有我这种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煮茶功夫了。”

　　男人依旧坚持要上酒，她无奈之下抱了一坛胭脂醉过来，最后还是不忘推一下自己的茶：“那个少侠，您确定不试试这个茶吗？”

　　“您这要是过荒漠或者出境的话，喝了这壶茶，我保证你平平安安度过风沙。侠客喝了这个不出一年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魔教中人喝了不出一年就改头换面，男人喝了强身健体，女人喝了青春永驻。”

　　002

　　萧辞坐在了他身边，势必要将自己的茶给卖出去。说完她还扬了扬自己的头发，朝着男人抛了一个她认为很有影响力的媚眼。

　　但男人还是不为所动，倒着自己的酒，一杯一杯的入肚，对她的话就好像是听不见一样。

　　萧辞摸了摸下巴，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小道士，看着倒是眉清目秀的模样，穿着得体，行为举止除了木头了一点儿也还是可以。只不过嘛，她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轻笑几声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喝酒了，姐姐和你说啊，喝多了酒伤身体。”

　　“江湖中人不就是一把长剑，一壶烈酒，仗剑走天涯吗？”男人终于开口，大概是喝得有些多的缘故，他的脸颊上浮现了几丝红晕。

　　分明是一个喝不得酒的主，去偏偏要来受这一遭罪。

　　这种人她见多了，从接手客栈到现在最起码也有十多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形形色色的人她什么没见过，多愁善感又借酒消愁的年轻人也是经常看见。

　　只不过，这又有事长得又好看，看着又有钱的小年轻倒是很少见。

　　萧辞支着下颚，墨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小道士，缓缓说道：“江湖这玩意儿嘛，不一定要佩剑，你看百刀门，人家不是配刀嘛，再看看少林寺，人家刀剑都不配，禁止喝酒，唐门还用暗器飞镖。”

　　男人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奇怪解释并不是那么的赞同，低着头继续喝酒。

　　“为情所困，还是说为自身所困？”萧辞又问道。

　　男人依旧不说话，只是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她见着有了一丝反应，于是又问道：“让我来猜一猜，我猜大概就是你有一个小师妹，然后呢和你青梅竹马，自幼两情相悦，可惜现在你的师父要将小师妹许配给其他人，你打算带着小师妹远走高飞，结果被师父察觉到了，于是你决定和娶小师妹那个人决一死战，但是你武功又打不过那人，只好成全小师妹，自己远走天涯相忘江湖。”

　　萧辞看着他惊愣的模样，显然自己说的是戳到了小道士的心事，继续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男人很是震惊的看着她：“你也是罗刹门的人？”

　　萧辞耸了耸肩，端着茶杯仰头而尽，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着的余渍，说道：“你看我这身像罗刹门的有钱人吗？”这家客栈都有几年没有翻新过，她都打算把这烧钱的店给关了，换些钱好养活自己。

　　男人一愣：“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百晓生的本子都是这种故事，要不然是师兄喜欢上了师妹，要不然就是师妹喜欢上了魔教什么重要人物。”她如实的说道，“反正结果不怎么样，都是悲剧收场。”

　　这些事在武林中几乎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师妹为什么非要喜欢师妹呢。

　　萧辞无奈叹了一口气，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小道士：“说吧，让姐姐帮你开导开导，解决你的人生困惑。”

　　男人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几次，最后还是开口了：“我姓苏，名秦，是罗刹门的二师兄。小师妹和我自幼一起长大，如前辈所言，师父把她许配给了武林盟主之子，我这种人就算是拼了命也打不过那些人。”

　　“那你真的没戏了。”箫辞如实说道，武林盟主啊，一听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物，统领百家门派，要是她是小师妹爹，她也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有钱有权有背景的家中。

　　003

　　她满眼惋惜的看着苏秦，问道：“那你小师妹愿意和你私奔吗？”

　　“愿意，她当然愿意。”苏秦大声说道：“只不过最后被发现了，小师妹被师父锁在了房中，直到出嫁。”

　　“所以你就准备在小师妹成亲当天去抢亲？”

　　苏秦点点头：“就算是搭上这一条命我也要带着小师妹离开。”

　　箫辞冷哼一声，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拿起旁边的长剑一剑拍在了他脑袋上：“你蠢啊，武林盟主哎，武林中人敬畏的存在，他儿子成亲自然是江湖上的高手都要来，你拿十条命都不够。”

　　“再说，就算你成功了，万一嘛老东西发布一个什么追杀令，小道士你就和你的小师妹一起去做苦命鸳鸯吧。”

　　“那，我该怎么办？”挚爱的人要下嫁他人，难不成自己要亲眼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箫辞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她见过的痴男怨女也多，前不久才走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怎么现在都是这副模样，到头来搞一个你死我活？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以后也许你会找到答案。”

　　“不过我要是解开了你的心结，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她可不是什么高洁之人，□□自然得有相应的报酬。

　　这就是‘来无返’的规矩。

　　苏秦朝着她拱手道：“前辈请讲。”

　　萧辞笑了笑，伸手却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个故事有点儿长，不过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004

　　有一个小姑娘，她自幼没了父母，准确的来说家中惹了不该惹的人，一夜之间竟被灭门，只剩下一个小姑娘被藏在了地窖里，她听着上面的惨叫声，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什么叫做生。

　　小姑娘最后被一个道长收养，道长长得可是特别的好看，就像误落凡尘的仙人一般。小姑娘跟着他一起生活，道长交给她武功，告诉她自己的身世，小姑娘决定为家人报仇，于是拼命的练习剑术，学会了很高强的武功。

　　十六岁那年，小姑娘踏上了寻仇之路，她告别了师父，朝着自己的家长走过去，希望能在路上打探出一丝一毫的消息。小姑娘一直被师父保护得很好，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江湖，背着一把长剑，一身的浩然正气。

　　但是小姑娘身上没有钱，吃不了饭，住不了客栈，每天只能露宿街头，还惨遭人贩子拐卖进青楼。好在小姑娘武功不赖，自己走了出来，一路上还学会了如何挣钱，如何自己生存下去，那时的她也是一把剑一壶酒，凭着心里的正义走下去。

　　小姑娘成了武林中有名的女侠，惩恶扬善，匡扶正义，而她的师父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她知道了杀了他全家的魔头就是她的师父，小姑娘纠结了，接受不了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师父突然之间成了仇人的事情。但是身处江湖，有很多身不由己，无数的流言蜚语充斥在小姑娘的脑海里，有说她的，但更多的是说她师父，最后她不得不拿起剑用师父的教的武功去决斗。

　　决斗当天，小姑娘没有问师父究竟是为什么杀了她的家人，师父也没有说，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始终对她笑得很是温柔。

　　这次对决自然是小姑娘赢了，但是她却也是输了，小姑娘自己废了身上的武功还瘸了一条腿，带着师父的遗体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亲手将他埋葬在一家客栈旁边。

　　小姑娘每一天都守在这里，渐渐的成了大姑娘，她没有成亲，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个人陪着一座坟墓守了十八年。

　　萧辞讲完了故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她撇过头偷偷擦了一把，脸上又恢复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着说道：“江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即使是你认为这件事是这样的，但是旁人却不以为，世上没有那么多大义凛然之辈，他们想的仅仅是自己的利益而已。”

　　“但也有人想的是长久的事情，罗刹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和武林第一联姻也是对门派以后有好处，你要是真的带走了小师妹，那么江湖中人会怎么说你的师父和宗门？”

　　好事不出门，坏事当然就传千里，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可能就会让一个门派就此陨落。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小姑娘和师父决斗不仅仅是自己的仇恨和那些不值钱的话，因为她知道，要是不过去，不仅仅是师父没有好结果，连着她一直生活着的宗派都会成为笑柄，受他们两个的牵连。”

　　她曾经也想过就这么着吧，和师父相忘江湖，然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远离江湖纷扰。但是想象总归是美好的，最后她不得不举起手里的长剑，对准了师父的胸膛。

　　“少年，你还年轻，用一把剑一壶酒就来衡量江湖，那就是涉世未深，只顾着儿女情长，却不知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萧辞仰头将一杯烈酒饮尽，苏秦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大概是明白了什么，但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女人。

　　一个身不由己的女人。

　　‘来无返’客栈，进去了的三千烦恼丝永远出不去，尽数散落在这一壶清茶，一坛烈酒之中。

　　傍晚的时候，萧辞送走了那个小道士，临走的时候还顺便抢走了他身上最值钱的衣服，美名其曰为酒钱，苏秦没有拒绝，冷漠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他背着长剑，腰间挂着一壶酒，朝着前方继续走着。

　　有剑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酒的地方就有烦恼丝，有江湖的地方，肯定就有每个人的侠肝义胆和身不由己。

　　萧辞笑了笑，伸手关上了客栈的大门，手里拎着一坛酒朝着后院那座坟墓走过去。

　　她没有和小道士提起的是，那个小姑娘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了她的师父，在决斗的时候师父为了她不再陷入两难境地直接自刎在小姑娘面前。

　　从那以后，小姑娘便再也没有喊过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