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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陈柯之后很久都没有去找顾金北。
      顾金北还是会蹲在外面,有时候红肿着脸,有时候大夏天穿着长衣长裤,陈柯开门的时候,他会抬起头朝陈柯笑。
      陈柯会喊他,但也仅限于打招呼,自从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无形往后倒退,好像中间隔了一道无形的墙,把两人隔绝 。
      时间从指缝溜走,转眼暑假就接近了尾声。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候,卢伟建带着一辆他爸淘汰下来的旧单车过来找他。
      “你要不要来试试?”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卢伟建很潇洒地把车停在陈柯的面前。他原本是想伸一只脚踩在地上耍帅的,但这辆车是按着成人身高量身打造的,他的脚在半空中勾了勾,没勾到。
      卢伟建把车偏了偏,才踩到地上,整个人也顺势下来。
      陈柯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心里也有些痒,这个年纪的男孩对于这些新奇东西总没有抵抗力,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车把:“我试试。”
      第一次骑难免有些磕碰,陈柯摔了几次后终于能骑车在院子里转圈,他除了读书,其他东西都学得很快,不大一会儿就能单手骑车。
      卢伟建竖起大拇指:“我柯哥不愧是我柯哥。”
      陈柯刹车,停在他的面前:“天快黑了。”
      不知谁家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有辣椒爆香呛鼻的气味传来,云朵的颜色泛起了陈旧的黄,晚风带着今日的余热缓缓吹来。
      黄昏到了。
      “我妈今天不回家,我爸那手艺你也知道,就跟慢性毒药似的。”卢伟建说,“我上你家,成不?”
      陈柯把车推到他跟前:“先把车锁上,我们出去吃。”
      出了大门,临街就有家面粉馆,两人在面馆解决完了晚饭。吃完饭后卢伟建问陈柯:“去河边洗澡吗?”
      这算是隐秘地戳了陈柯的痛处,他不自觉地皱眉:“不。”
      “那我们上一中去玩玩呗。”卢伟建又提议道,“去看看我们将来的高中。”
      “那是你将来的高中。”陈柯纠正他,“我上二中估计都呛,不如去职高。”
      “你要上职高你妈能答应吗?”卢伟建问道。
      “只要是读书,她没什么不答应的。”陈柯站起来往外走,“走吧,别占着位儿。”
      卢伟建跟上他,还在不依不饶:“那你去不去一中啊?”
      “不去。”陈柯在外面停下,看着卢伟建走出来,“太远了,来回一趟我嫌累。”
      “我骑车带你啊。”卢伟建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去吧去吧。”
      但陈柯心意已定:“你的技术我不放心。改天天早了咱再去,现在过去黑灯瞎火也没什么意思。”
      “成吧。”卢伟建妥协了,“那明天?”
      陈柯点头:“成。”
      卢伟建去楼道口带走了自行车,走的时候还喊:“明天早上十一点,天行大药房那儿见啊,你别睡过头了!”
      陈柯点头,朝他挥手。等看着他出了门,才往上走。
      顾金北坐在门口,手指在地上戳来戳去,陈柯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听见他说:“陈哥哥。”
      陈柯停下脚,看了他一眼。顾金北抬手指向他露在外头的膝盖:“伤了。”
      今天骑车的时候摔了几次,膝盖给蹭伤了,出了点血,现在也凝固了。
      陈柯没怎么当回事,回答地也很随意:“骑车,从车上摔下来了。”
      他走到自家门口,往兜里掏钥匙。
      顾金北从地上起来,走过去拉他的衣角:“我家里没有人,你要不要去我家?”
      陈柯偏头看向他。
      小孩的眼里写满真诚,他很认真地说:“我会上药,上得很好。”
      陈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了。”
      顾金北还是拉着他的衣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渐渐积蓄了泪水,有光华在他的眼里流转。
      “去吧。”小孩一张嘴,眼泪就自发掉下来。陈柯觉得头疼,只能点头:“好好好。”
      顾金北的家收拾地很整洁,整洁到让陈柯有些诧异,他以前来过付老千的家,他家的脏乱差至今都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房子是你收拾的吗?”陈柯坐在沙发上问顾金北。
      顾金北给他倒了一杯水,哒哒哒跑过来递到他的跟前:“请喝水。”
      “谢谢。”陈柯接过水杯,拿在手里,却没有喝。
      顾金北站在原地,也不回他的话,就是幽怨地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陈柯见他不回话,也没有再问,又看他还站在原地,便问他怎么了。
      “喝水。”顾金北说,语气透露出一点强制的意味。
      陈柯听得不大舒服,但还是举杯喝了一口。顾金北终于不盯着他了,转而去电视机的柜台那儿翻药。
      伤药很齐全,顾金北给他伤药的手法也很娴熟,陈柯低头往下看的时候,能看见顾金北光洁饱满的额头,纤长的睫毛,以及紧抿的嘴唇。
      看起来是很倔强的。
      “谢谢啊。”陈柯说。
      顾金北抬头,朝他咧嘴笑,小虎牙露出来,和刚刚看起来有些倔强的他像是判若两人。
      上完药,陈柯不好白承他的情,便问他:“你吃饭了吗?”
      顾金北摇摇头。
      陈柯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家有什么菜吗?我给你做。”
      顾金北点头,掰着手指给他数:“有白菜、青椒、空心菜、猪肉、西红柿、鸡蛋、皮蛋……”
      陈柯问他:“你有没有想吃的?”
      顾金北不掰手指了,他认真地想了下,说:“我想吃肉。”
      陈柯进了厨房给他做了一盘辣椒炒肉,又给他炒了一盘蒜末空心菜。顾金北是很上道的,在他炒菜的时候就把饭给煮上,还不停忙前忙后洗菜剥蒜给他帮忙。
      顾金北今早只吃了一个馒头,捱到现在早饿了。他风卷残云解决了两盘菜和两碗饭,等过会儿缓过来,他就撑着了。
      陈柯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吃撑,便说带他出去走走。但两盘菜加上两碗饭对于一个八岁孩子来说太勉强了,才下了楼梯顾金北就蹲在地上不动了,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额头冒出来,直往下滴。
      陈柯也查出不对了,把他给背到对门的小诊所。小诊所里的阿姨听说了,给他几片消食片,让顾金北就水吞了。
      吃了药,顾金北又缓了会儿,才好了些。陈柯怕他还撑着,就带着他出去慢慢走,镇子很小,两人绕了一个圈,就到家了。
      “陈哥哥。”在门口的时候顾金北问陈柯,“你以后会找我玩吗?”
      陈柯看着他,有点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如果换作是自己,经过上次的事后就绝不会跟这人再有牵扯,可这孩子还非要巴巴凑过来,一副卑微又好欺负的样子。
      陈柯问他:“如果我还是对你见死不救呢?”
      那天的事算是个意外,他原本打算把顾金北带到更深一点的地方让他呛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看见顾金北在浅水区挣扎的时候,他突然就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有时候一念之差,结果就不一样。他在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最后还是临门收脚,退回安全线。
      顾金北抓住自己的衣摆,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
      陈柯笑了,笑出了声。
      他觉得顾金北有点傻,傻得可爱,又傻得可怜。
      “可是,我很喜欢你。”
      陈柯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嘴角慢慢拉平,整个人都面无表情。
      “因为……因为你很好,你给了我一碗拌豆腐,你很好。”顾金北用手慌乱地在空中比划,他的词汇量还不足以让他表达他的感情,但他仍然尝试着说出来,“你叫我不要去捡绿豆,你带我出去散步,你牵着我的手,你跟我说不用怕,有我在,这些我都记在了心里。”顾金北拍拍胸脯,最后总结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陈柯神色复杂,他难得有些羞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子在地上磨蹭了几下。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这是多么高的赞誉,迄今为止陈柯都还没有听别人说过。但这也太名不副实了,他根本不是这么好的人。
      “都是假的。”陈柯这样说,“仅是这样就把人擅自定为你所遇见过的最好的人,未免有些天真了。”
      顾金北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心好像跌进了水里,冷得很。
      “不过你这个年纪天真一点,没什么不好。”陈柯又说,“你明天跟我出去吗?”
      “嗯?”起先顾金北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跌进冷水里的心又浮了上来,他看着陈柯,笑了。
      “去一中。”陈柯解释道,“我们镇上最好的高中。”
      顾金北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地点头:“嗯嗯。”
      “那么,明天早上见。”陈柯进门前,同顾金北说道。

      顾金北晚上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时笑出声来,但很快他又把嘴巴捂上,只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他很开心,打心眼里,不做作、不虚假地开心。
      陈柯邀他出去玩,约他明天早上见,他只要这样一想,就兴奋地无法入眠。
      一中、一中,这是一个怎样神奇而美好的地方啊。
      顾金北躲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他兴奋了一个晚上,等到天蒙蒙亮了才有了些微的睡意,但他才闭上眼睛,连梦都还没有开始做,夏茵就推门而入,把他给叫醒了。
      今天的夏茵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她温柔而坚定地把顾金北叫了起来,然后叫他吃掉桌上冒着热气的早饭。
      继父坐在餐桌上,看着他们母子俩笑。
      “今天天气好,我们一家人出去走走吧。”
      顾金北在喝豆浆,闻言被呛了到了,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小北,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夏茵给他顺背,隐秘地拧了下他的腰。
      “我……”顾金北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因为疼得还是因为刚才那句话,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不,我不去,我约了陈哥哥。
      他说不出口。
      “小北,你怎么不回答我?”夏茵看着他,语气很温柔,眼神却是逼迫,“你难道不愿意吗?”
      “没有。”顾金北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我很开心,我很期待,我做梦都想去……”
      不,他不开心,不期待,做梦都不希望是这个样子!
      但他不敢开口。
      夏茵像是至高的权威,是无上的皇,是迄今他无法撼动、不敢去挑战的存在。
      他不能反抗。
      “那么,你快吃饭,吃完了我们就出去。”夏茵说,她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吃得太慢。”

      陈柯今早去隔壁敲门,敲了挺久也没人出来开门。他一开始还没多想,等到他回去吃完早饭过来敲门还是没人应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
      没人在家。
      他说不太清楚自己的感受,像是无所谓,但又绝不止于此。被人放鸽子的感受无法让人觉得愉快,但失约的人在他的心中占据的位置却并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吗?
      陈柯走到天行大药房的时候,还在想,或许那孩子碰见什么事了,迫不得已失约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如果决定不再去,难道不应该告诉自己吗?不声不响地失约,未免有些不太礼貌,还有些不尊重人,不是吗?
      但转眼间他又想,兴许那孩子被妈妈打了,打得严重,送到医院去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他又开始担心顾金北的情况。或许他伤得很重,白嫩的皮肤上都是青紫。顾金北那样软弱,像是很轻易就能弄死一样。这样脆弱的东西,不应该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吗?
      陈柯的心因为顾金北的失约而七上八下,等到卢伟建来了,他还没有从自己最糟糕的想象中挣脱出来。
      “你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有吗?”陈柯揉了揉自己的脸,“或许吧,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卢伟建多嘴问了句。
      “没什么。”陈柯看到他那辆自行车,没忍住,“你把车带过来干嘛?”
      “我带你。”卢伟建指着车后面的板子说,“这样速度快。”
      “不。”陈柯说,“我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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