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退坑，不要看》美人膝

10、避雷，薛晓

　　今天是8月15日，七夕。

　　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飞机场里，黑皮鞋踏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又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如果不是当初的那个约定，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再来这里了吧。

　　义城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不时有冰凉的、细细的雨丝飘落下来。

　　这座城是灰色的、孤寂的、没有一丝生机的。

　　这没有一个人，也不会有一个人。

　　没有也罢，他们会扰了他的清净。

　　他摘下了黑色的皮手套，让指尖感受着雨水丝丝的凉意，而后轻轻合上了那双深邃的琥珀眼眸。

　　这只手修长而白皙，可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了小指。

　　“我回来了……”

　　晓星尘……

　　“晓星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薛洋扑到晓星尘怀里，对着晓星尘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晓星尘蓦然红了脸，微微侧首，有些无奈却又温柔地道：“阿洋别闹了。”

　　“哎呀，你快说嘛！”薛洋笑嘻嘻地抱着晓星尘不放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你呀，”晓星尘笑了笑，轻轻地用指节敲了一下薛洋的头，“真拿你没办法。我又怎么会忘记呢，今天，是七夕啊！”

　　薛洋笑得半眯了双眸，一对小虎牙可爱地露了出来：“嘿嘿！那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闻言，晓星尘脸上刚刚消散的红晕又重新被染上了。

　　晓星尘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出了口袋里的糖，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里。

　　修长的手指挑起那人的下巴，透着淡粉的薄唇附上了他的唇。

　　薛洋急不可耐地撬开了晓星尘的贝齿，唇齿相依间蔓延着丝丝甜味。

　　晓星尘用舌头轻巧地将那颗尚未融化的糖推进薛洋嘴里，口腔中还残留着专属于两个人的甜味。

　　今年的七夕和往年一样，皎洁的月光衬着这对令数人倾羡的伴侣。

　　这是属于他们的七夕。

　　甜蜜的生活不是都能一直这样过下去的。

　　这倒是应了一句古话，“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晓星尘……你就……一定要去吗？”薛洋轻轻地拉住晓星尘的衣袖，琥珀的眸中真切地流露着他心中的不舍。

　　晓星尘回首，伸手抱住了薛洋，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轻声道：“对不起……阿洋……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薛洋也伸出双手，抱住了晓星尘，感受到指尖的微颤，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能有机会离开这个小地方是好事，我为你高兴。”

　　“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薛洋松了双手，轻轻推开晓星尘，凝视着他的双眸，仿佛要将这人刻在脑海中，永世不忘。

　　“什么事情？”

　　“每年的七夕，让我来找你。”

　　“……好。”

　　今日之约，永生铭记。

　　每一年的七夕，都是你我相见之时。

　　不管何时，无论何地。

　　又是一个七夕。

　　今天的义城不似往常的晴朗，天空一片灰蒙蒙的，竟还飘下些雨丝来了。

　　一道白光划破黑暗，可短暂的光明毕竟不会长久，终是如流星一般坠落。

　　等薛洋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

　　飞机，失事了。

　　青年跪倒在地，怀中抱着的人容貌依旧，可惜那件白衣已被染成血色。

　　“晓星尘……晓星尘！”晶莹的泪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冲刷了晓星尘惨白的脸上的血迹，也浸湿了那件被染成血色的衣裳。

　　一只手轻柔地拭去薛洋脸上的泪水，感受到的指尖的颤抖让薛洋一阵心悸。

　　“阿洋……别哭啊……今天……可是……七夕啊……”

　　晓星尘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可惜，比哭还要难看。

　　薛洋把晓星尘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怀中的人儿就这样消失了。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可是……”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封了口。

　　唇齿间蔓延着血腥味，舌头上残留的铁锈的味道让已经见惯了杀戮的薛洋感到一阵反胃。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血的味道。

　　那一瞬间，时间变得那么漫长，却又是那么短暂。

　　恍惚间，那只修长的手就这样无力地落下了。

　　晓星尘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再也睁不开了。

　　薛洋最终还是没能把晓星尘带回去。

　　他心中挚爱的那个人只能永远沉睡在这座灰暗的城市里了。

　　薛洋却不能留在这里。

　　他要让曾经的记忆保持在最初的美好。有关他的一切，一点都不能变。

　　包括那个约定。

　　之前每一年的七夕，薛洋都会来到这里，来陪一个久违的人。

　　现在也是，不会变的。

　　薛洋坐在了林间的草地上，手中还拿着几瓶酒。

　　这儿埋葬了他此生最爱的人，也埋葬了他破碎的心。

　　烈酒入喉，呛得很。

　　薛洋轻轻咳了几声，无声地笑了笑。

　　此时他倒是明了了晓星尘为何从不挨着东西了，他怕是受不了这辛辣味。

　　白得几近透明的指尖轻抚着地面，就像曾经抚摸那人的脸一般。

　　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微微暗淡了下去，薛洋蜷起手指，放在心脏处，跳动的心脏可以告诉他，他还活着——哪怕心已经死了。

　　薄唇微启，轻缓而珍重。

　　“晓星尘，我回来了……”

　　握成拳的手心中，有一枚，他永远也送不出去了的戒指。

　　希望有一年七夕，我能对你说：

　　“晓星尘，我爱你，嫁给我吧！”

　　晓星尘不在之后，薛洋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了。

　　他已经习惯了。

　　薛洋晓得自己时日不多，也知道晓星尘当初出去其实根本就不是去留学，而是替他寻药。

　　只是薛洋没有说破罢了。

　　他的这个病，本就不可能治得好的，让晓星尘出去，也只当是给晓星尘留个念想罢了。

　　两个人都默默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倒也是心有灵犀。

　　只是，晓星尘怕也是早就知道了薛洋身上所谓的病根本就治不好了，却一直在做无谓地挣扎，不愿放弃。

　　这是对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惩罚，受尽轮回之苦，还要无时无刻感受着魂魄被一点一点抽离身体，直到魂飞魄散的极致的痛苦。

　　晓星尘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也因如此，他才一直忍受着折磨，只为这个执念，活下去。

　　晓星尘想必也懂，只要他还在一日，薛洋就会为他一直这样痛苦地在这世上活一日——可是他更清楚的是，如果他死了，对薛洋来说，是魂飞魄散的折磨还要痛苦的。

　　如果你不那么执着……

　　如果我在一开始就选择离开你……

　　如果……

　　如果这样的话，意外就不会发生了吧……

　　可是，没有如果。

　　薛洋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这其实不是一个意外。

　　是命中注定。

　　亦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惩罚。

　　“你又骗过了他。”

　　“是……”

　　“不错。不过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无妨。只是……看到他……我的心，就莫名地好痛……”

　　“这是他欠你的，亦是他应得的。”

　　晓星尘微微垂下眼帘，看着那个已经合上了双眸的黑衣男子，心中一阵绞痛。

　　八百年了，晓星尘不知道为什么阴间的这些人一直不肯放过这个人。

　　那些人只告诉他，那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害人无数，其中也包括他。

　　晓星尘以为，自己是恨他的。

　　从醒来到现在，晓星尘一直在按照阴间的人所说，惩罚这个人——和他在一起，最后却在他面前死去。

　　晓星尘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觉得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每每看到那个人的笑，心里除了恨意，却又平添了另一抹复杂的情感——他难以接受，却又没办法不接受。

　　晓星尘喜欢看他笑，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听他撒娇，喜欢给他做饭，喜欢给他糖吃……

　　他舍不得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可是每一世给他最大的痛苦的，却又是晓星尘自己。

　　“走吧，我们该去找他的下一世了。”

　　“……好。”

　　也罢，只愿下一世，我能护你周全。

　　等到下一世的七夕，我还能和你在月光下，聊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