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颂赞》千溪雪湖

13、一步之差

　　阿哈努既紧张又慌乱地呼喊他：“牛奶，牛奶！！”他一边呼喊一边查看不知白的身体状况，慌乱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不知白身上虽然有其他伤势，但最严重的是后背的子弹伤。是在什么时候中弹的？刚才从那个通道滑落下来，伤口肯定造成了二次伤害，他是不是已经……

　　不会的！阿哈努确信不知白会平安活下来。他完全不顾自己身上也有伤，拼命地用手扒拉不知白。不停用舌头去舔舐他的脸，他的手和耳朵，试图通过体-感的刺激唤醒他。

　　不知白还是没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他心里慌得紧，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嘤咛声，越发频繁地舔舐扒拉不知白。

　　就在他焦急无措，几乎绝望之时，不知白忽然动了动身体，接着猛地咳了几声。

　　阿哈努见不知白终于有了反应，马上贴近他，轻声唤他：“牛奶，牛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不知白半睁开眼睛，只能模糊看到阿哈努脸的轮廓。他全身像散了架，稍微动一动就痛得撕心裂肺。视线里的阿哈努正不断张合着嘴像在对他说些什么，他却无法听清楚。他想伸手去摸阿哈努，可连指头都没办法自由动弹。

　　他后背感到一股火-辣辣的麻胀感，钻心的灼痛占据着整个大脑，空白一片。好不容易有了些清明的神绪，疼痛却显得更加强烈。他能感觉到身上的血在不断往外渗出，体温也在不断下降。

　　他觉得好困好累，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牛奶，牛奶！！”阿哈努在不知白耳边大声呼唤着他，双手着急忙慌地的不知该怎么摆放。想堵住他流血的伤口又怕弄疼他；想移动他的身体让他舒适点又害怕会让他受伤更严重。

　　阿哈努真的好吵，害他都不能好好睡觉了。不知白张张唇，终于缓慢艰难地说出一句话：“巧克力，你吵死了。”

　　见不知白终于回应了他，阿哈努抬手抹掉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伸出舌头舔了舔不知白的脸：“太好了，牛奶你没死。”

　　“嗯，我没死。”他的脸被阿哈努的口水弄得黏答答的，脸上的脏污估计都被舔干净了。

　　阿哈努的声音让不知白的思绪清晰了许多，身上的疼痛感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他的目光触及到的是一片蓝天白云。身下有种凹凸不平的异物感，阵阵复杂的腐臭味道从四周钻进鼻腔之中。

　　这是哪里？那些机械猫和机械狗呢？

　　想到他们此时还在逃命之际，不知白弹跳起身。这一起又牵引到身上各处的伤势，他痛得龇牙咧嘴，浑身的毛发不禁炸起，深深地打了一个冷战。

　　阿哈努见状马上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牛奶，你流了好多血，别乱动了。”

　　“我们在哪里？那些机械猫机械狗呢？”不知白没有丝毫再活动的力气，只能偎依在阿哈努身上，皱着眉头问阿哈努。

　　他们滑落下来之后，那些机械猫和机械狗并没有追过来。阿哈努又只顾着担心不知白，也没留意他们此时身在何处，周围是什么情况。

　　直到不知白问起，阿哈努的目光才四下环视了一周。这里到处可见是堆满各种废弃物的垃圾堆，还有一些破烂的纸箱，几个焚烧炉以及一个运送垃圾的出入口。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个隐密通道，垃圾堆右边那个门口标示着入口两个字，应该是寻常使用的入口。而在他们正前方的另一个门口看不清标示，但估计是出口。

　　这里还能看到无数蟑螂出没，到处都是脏乱恶臭，一片狼藉。但尽管如此，这里仍让他们躲过了追-杀。

　　现在只要从这里的出口离开，他们就彻底自由了！

　　真是因祸得福，竟然让他们找到这种地方。

　　不知白在阿哈努环视周围的情况时也看到了那个门口：“是出口吗？”不知白其实有些不大相信眼前看到的标示。

　　阿哈努说：“不管是不是，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了。牛奶，你还能动吗，要不要我背你？”

　　阿哈努的体型虽比不知白大不少，可他身上也有伤，能不麻烦他的话就不必麻烦他了。何况不知白觉得自己并没有虚弱到需要阿哈努的帮助。

　　他点点头：“我没事，快走吧。要是被它们追过来就麻烦了。”

　　不知白艰难地撑起身体站起来，却摇摇晃晃站不住，阿哈努立即扶住他：“我扶着你可以走得快一些。”

　　不知白本想拒绝，阿哈努却已经带他往前迈出一步。一步让不知白认清了自己此时的状况确实不乐观，只好搭着阿哈努一步一步从垃圾堆上走下来，朝着出口走去。

　　他们虽然都一身狼狈伤痛，但希望近在眼前，不该就这么放弃。他们顾不上身上的伤势，蹒跚着向那充斥着强烈光芒的出口前行。

　　出口离他们不远，他们能清楚看见出口外是个货梯。然而以他们此时的状况走过去仍然需要些时间。

　　阿哈努扶着不知白走了差不多数十分钟，快要靠近出口时，耳朵里却听到入口处有无数的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是机械猫和机械狗特有的脚步声。但是它们此时的脚步声又跟平时听来的不大一样。好像拿着什么很重的东西导致脚步变得缓慢用力了。

　　阿哈努和不知白没有精力仔细分辨，他们第一个反应是它们追来了，他们想逃出去就必须加快脚步。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件事。他们离出口虽然不远，但以他们的状况要走到出口还需几分钟的时间。

　　这几分钟时间看似很短，但被追上的可能性却很大。

　　阿哈努竖直耳朵，咬咬牙，毫不犹豫地横抱起不知白，像完全切断自己身上的知觉般拼尽全力向出口跑去。

　　不知白被阿哈努猛地抱起时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抱紧阿哈努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阿哈努跟着不管不顾狂奔起来，他只能抱得更紧。一路上他想劝阿哈努把他放下来，但阿哈努正咬紧牙关拼命向前冲，根本没办法分神去听他讲话。

　　阿哈努抱着不知白在前面跑，视角自由的不知白就看见入口处已经有机械猫机械狗有条不紊地走出来。那些机械猫机械狗身上拎着几只小猫或小狗，他们似乎已经失去意识，随着机械猫和机械狗走动的幅度而晃动着身体。

　　不知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那些小猫和小狗之中也有他熟悉的面孔，他们毫无生气地伏在机械猫和机械狗的身上，像是任由宰割的鱼肉。

　　他们难道都没逃出去，还被捉回来了？他们看起来全身软绵绵没有力气的模样，是不是已经死了？

　　机械猫和机械狗为什么会把他们带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一看就是个垃圾处理场，难道……他们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吗？

　　想起落金莓和莱安说的那些失败者的下场，不知白十分担心莱安他们的情况。可他的担心对现状并没有任何帮助。他自身都难保，还能做些什么？

　　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不知白觉得悲痛又无奈，不甘又愤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同伴”被机械猫和机械狗杠到一边丢下，一个接一个，一层叠一层。很快那里就堆起一座小猫和小狗组成的小山。

　　他的心里难受至极，尾巴和耳朵垂得极低，眼泪就在眼眶里不断打转，很快滚落下来。可他的感伤还没结束，阿哈努猛地踉跄一下，将他整只猫都抛了出去。而他自己也跟着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可他无暇管自己的状况。他要先确认阿哈努是否受伤——看到阿哈努再次努力爬起来，他才松了口气。

　　货梯离他们只有几步路了，再努力一下就能成功。阿哈努弯身前去扶不知白：“对不起，牛奶。摔疼你了吗？”

　　不知白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神色却在瞬间变得惊惧惶恐起来。

　　他看到那堆小猫小狗身上被淋了许多奇怪的液体，机械猫狗们跟着往他们身上丢下火种。火种沾到小猫小狗身上瞬间扩散，熊熊燃烧起来。一股皮肉和毛发被火焰烧焦的味道很快扑鼻而来。

　　然而那些小猫小狗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像进入了深层睡眠般无知无觉，任由火焰无情地吞没他们。

　　眼前的是一幅更加地狱般的景象，不知白想吐却吐不出来，既悲恸又愤怒。他的唇都被牙咬出血，眼泪更加肆意地无声滚落，却丝毫无能为力。

　　刚才的意外让机械猫和机械狗察觉到有第三者的存在，他们寻着声音望了过来。发现是两只落跑的小猫和小狗，立即上前围堵。

　　不知白稍微动一下就已经很勉强了，根本逃不过手脚和系统都完好无缺的机械猫和机械狗。

　　阿哈努见不知白神色有异，也回过头看了一眼。整只狗顿时被眼前那堆在燃烧的生命震慑住了，错愕了半晌。

　　直到那些机械猫和机械狗追过来，他才拼命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跟着吃力地扶起不知白继续往出口走去。

　　不知白耳里捕捉到越来越近的杂乱脚步声，下定决心开口：“巧克力，带着我的话我们都逃不掉。放开我，你自己逃吧。”

　　“我绝不会抛下你，牛奶。我们说好要一起逃出去。你看，眼前就是货梯了，别放弃！”阿哈努还是使劲摇头，不管不顾扶着他向前冲。尽管他们的步伐实在无法用“冲”字形容，但阿哈努还是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向前迈步。

　　不知白很清楚如果阿哈努带着他，他们一定都没办法离开这里。哪怕只有阿哈努逃出去也行，他不能拖累阿哈努。

　　趁阿哈努全副心思都在出口那里时，不知白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阿哈努。

　　阿哈努没办法及时反应这个意外状况，手一滑就从不知白身上脱开。

　　不知白全身都在冒冷汗，他强忍着伤势伸手将阿哈努推向货梯：“巧克力，逃出去，代替我活下来！”

　　阿哈努不容置信地瞪向不知白，身体不由自主往出口跌去。映入眼帘的除了不知白坚毅决然的模样，还有快要接近不知白的两只机械狗。

　　阿哈努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刹住向外跌去的身体并伸手扯过不知白，顺着惯性让身体自动转了半圈，一瞬转换掉不知白与他自己的位置。

　　不知白顺着惯性被阿哈努扯住甩开，跌进货梯里。

　　阿哈努按下按键，货梯门缓缓关闭中。不知白才刚忍痛爬起就看见阿哈努被两只机械狗牵制住了。

　　阿哈努朝不知白露出一个灿烂又无可奈何的笑脸：“牛奶，连同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我们下辈子再做好朋友。”

　　“我不要！”不知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哗啦啦砸落下来。他大声呼喊阿哈努，用力伸出手去拉阿哈努：“巧克力！！”

　　货梯门却在他沙哑尖锐的嘶喊中“轰隆”一声关上，无情地将他和阿哈努彻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