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言》旧蝉

6、夜

　　逃一般飞快离开剑林后，顾青阳长舒一口气，踱步拖剑往回走。
　　傅若安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他后面有些被烧得卷糊的头发后，更是趁着比试之时，把那些头发给处处削掉，美名打理打理。顾青阳看着剑光往自己身上挨的时候，生怕那一个偏差便是往脖子上抹。
　　“削得还真是整齐。”低声说着，顺手摸了下身后的头发。
　　刚走进院落里，眼前就是石子杂着风声迅势而来，顾青阳急忙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想夹住这个小东西，却还是慢了一步，额头上顿时传来如火烧灼的疼痛感。

　　这几天真是流年不顺，出师不利。

　　顾青阳疼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伸出的两指还举在眼前有些发抖，透过两指看，卓生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慌地立在原地，两手放在身后藏掖着什么。
　　顾青阳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脚步有些急地往前迈出。
　　卓生刚刚转身往回跑，衣领就被强固的力量给扯住，把他又拖了回去。
　　顾青阳揪住卓生衣领，把他从地面上提起来，与自己视线齐平。顾青阳的额头发红，已经有要肿起来的初相，卓生死死盯着顾青阳的额头，面上一副使劲憋住笑的样子，顾青阳压住心里的怒火，找回正常的语调。
　　“你......”
　　“不怪我的啊，大师姐说，如果不交代清楚，就又是高楼屋顶夜生活。”
　　“你不这么提醒，我反而还没想起来这件事。这还没怎么逼呢，你都是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吗？！”
　　沉默在持续发酵着，顾青阳被卓生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盯久了之后，还是把他放了下去。
　　“你刚刚在藏什么，拿出来。”
　　卓生瘪着嘴角，慢慢从背后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呈在顾青阳面前。
　　“弹弓？”
　　顾青阳哼出一声笑，没想到卓生会偷偷摸摸藏的会是这个，不过刚刚打在额头上的时候，确实挺疼的，笑意凝在了嘴角，握拳咳了一下：“你不知道这东西在无意间是很危险的吗？小孩子不要玩。”
　　卓生嘟囔道：“谁知道你会突然出现。”
　　“你说什么？”
　　“这个是我还在外面的时候用来打鸟，打兔子的。”
　　“你一般都打得准吗？”
　　“这一点不要怀疑我，我也是靠着这个吃饭的。”
　　顾青阳用手抚摸着下巴，沉思着什么。

　　各处房屋里的灯火都一一灭了的时候，卓生也吹灭桌上蜡烛，正准备宽衣爬上床休息。紧闭的窗户那传来两声叩响，卓生回头看时，又没有了声音，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叩响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更加急促。卓生跳下床，赤脚过去把窗户打开。
　　顾青阳双腿夹住檐梁，以倒挂的方式出现在窗户外，背后外衫翻折下来轻轻晃动。
　　卓生打开窗户的时候还是被突然出现的顾青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问道：“大师兄，这都晚上了，你还不睡？”
　　顾青阳习以为常地说：“在这墟余山上，只能在晚上才好玩。你白天玩弹弓用石子硌手得很，不如用榛子，为此我还下了一趟山。”顾青阳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布袋，鼓鼓攘攘的一包。
　　“等我穿个鞋。”
　　“快点啊。”

　　黑夜里多出来两道身影，在各处穿梭着，刻意避开了每一处夜间巡守的弟子。
　　等着听到一阵咕咕的声音后，顾青阳停下脚步，伸手拦下旁边还准备往前走的卓生，指了指头顶，示意卓生禁声，随后手穿过卓生胁下，带着他一起翻过一道院墙。
　　落地站稳后，顾青阳道：“你看得清那树枝上的东西吗？”
　　卓生顺着顾青阳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树梢叶间有两只眼睛炯炯发光。
　　“不就是猫头鹰吗？”
　　“把东西拿出来。”
　　“什么？”
　　“弹弓。”
　　卓生哦了一声，把弹弓递给顾青阳。从布袋中抖出一粒榛子，又在指尖转磨一阵，顾青阳拉开弹弓，瞄着树梢方向，手上一放，瞬间弹射出去。
　　树叶刷啦作响，猫头鹰扑腾了下翅膀，往旁边挪了挪。
　　顾青阳挑了眉，继续不断地绷紧弹弓，空气里一连串嗖嗖嗖的声音。猫头鹰也一直往外挪，都快到树枝丫边了，扑腾扑腾翅膀，发出两声咕咕，头往一边倒了个直角，两只眼里是幽亮的光，毫无畏惧地看着顾青阳。
　　顾青阳眼角抽了抽，抬起手的指尖已经捏出个诀，但随后又放了下去。把弹弓还给卓生，还加了句：“距离是有点远，打不中没关系。”
　　卓生接过来，也从布袋里捡出一颗来，拉满弹弓，没有丝毫犹豫就放了手，便看见猫头鹰还没发出叫声就掉了下去。
　　卓生有些得意地看了顾青阳一眼，顾青阳刚要说话，面上表情一凝，没有吱声。卓生疑惑地转头顺着顾青阳目光往前面看了一眼，只见院落里边刚刚还紧闭着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无声地打开，孟云言从屋内走了出来。

　　孟云言打开房门，刚往前踏出一步，头上一阵异响，他下意识迅速地往后撤了回去。那只猫头鹰直直地滚落下来，带着唾液横飞地溅到孟云生靴子上，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抬头便看见顾青阳和卓生杵在那里。

　　顾青阳没想到卓生可以打那么准，也没想到当他自然而然往这边走时，这个极为幽静简素的院子会是孟云言的，更没有想到孟云言会这个时候出来。
　　顾青阳胡思乱想着，眼神有些游移，又正好与卓生投来的不知所措的目光对上了。
　　“嗯，咳咳。”卓生握拳抵着嘴角，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手中弹弓背到背后，再慢慢挪到顾青阳身后。

　　死小子，顾青阳反手拎着卓生衣领，把他提到跟前。

　　“这小子不太懂事，打扰师弟休息，师弟姑且放他一回，这院中常有枯枝残叶，卓生也擅于清扫，或可帮忙。”
　　卓生听到心中憋得慌，又不能言语，于是把脚往后撤一步，估摸一下距离，脚跟猛然往下用力，顿时感觉到后面的顾青阳身体陡然僵住了。
　　孟云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明争暗斗，不吐只言片语，顺手带上了门，轻跃上屋顶，长身而立。
　　顾青阳看着他偏头的侧影，也像上次一样，眯了眯眼。

　　自从醒来后，顾青阳是见过孟云言好几次的，不过距离都隔得有些远，又因为孟云言常常被委以外出事务，即便是想要靠近但都没有机会，离得最近的时候就是看见孟云言在树上休息和这次了。说来应该好好谢谢他，如果孟云言没有寻到绝寂谷旁的那座林里，顾青阳现在或许都命丧九泉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位师兄啊。”

　　卓生的话使得顾青阳收回视线，孟云言已经离开。
　　“怎么，你们见过？”
　　“我能这么快到墟余山，也靠着这位师兄连夜送我过来。”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没跟你说？”
　　“没有。”

　　平时感觉就是不太多语，现下看来对旁人也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顾青阳双手抱在头后，说道：“按序来说那是你二师兄，孟云言。”
　　“不过，”卓生疑惑地看着孟云生离开的方向，“二师兄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
　　顾青阳毫不在意地说道：“这只能说明万生阁的宵禁令实在不人道，想出去的又不止我们两个。对了，你手里还剩多少果子？”
　　卓生打开布袋口子，伸头瞧了瞧：“还有一大半。”
　　“走，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
　　“干嘛？”
　　“烤来吃了啊，不然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