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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鼎天塔 ...

  •   “宇宙初混,天地源始,上下列旨,成中原九州十一国......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卓生无奈答道:“四方洪荒,皆为所属。”
      “喔,对,好像是这样。”

      顾青阳侧坐在往外推开的木窗上,抬起右腿屈膝,脚踏窗沿,另一只腿放在外面悠悠晃荡。
      卓生伏案写着什么,在刚刚回答顾青阳的时候才直起了身子,几案上累着一堆书卷,卓生视线正好与书堆齐平,他皱眉看着书上艰涩的文字,用笔头挠了挠头发。

      “大师兄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些话我抄了这么多遍都认识字了,大师姐要是知道你还记不得,又得罚你了。”
      “这种山川九州,门派与十一诸国,记得大概不就行了吗,那些说不清的明争暗斗,纷纷扰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天翻地覆的巨变,应该审时度势才对。相比于这些不重要的我也记不得的,剑术秘法之类的,我身体过一遍就马上能熟悉起来,况且你帮我抄这些经卷,识得的东西也不少嘛。”
      卓生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看着纸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笔画,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大师兄在说些什么,但总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随手往下翻过一页,“开元祭”三字浮现在眼前。
      卓生把书倒了个转,又倒了回来,脸都要凑到书面上去了:“开……元……元……什么?”
      “是开元祭吧。”
      记得大师姐跟他提起过阁主就是去了这个开元祭,但里面夹杂的字形形色色,完全看不懂。
      “大师兄,开元祭这个......”
      “你说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开元祭是为了祭奠许久以前那场人魔大战,三年一场,其实说得更直白一点,就相当于比武会,各家切磋亮相一下而已。”
      卓生听完之后,又顾自埋头书卷间,一笔一画誊着那些尚不识得的字。

      顾青阳握拳抵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色,已临近黄昏。开元祭大概会持续一个月的样子,现在好像应该就是结束的时候,得趁着这个时间把后峰那里埋着的酒坛子挖出来了。

      “我先出去一趟。”

      话还未毕,人已消失不见,卓生抬头看着空荡荡的窗口,走过去准备关上窗户,恰巧此时顾青阳又折了回来,放大的脸凑到卓生面前,笑吟吟道:“对了,记得关紧窗户,别让若安看见我不在房内,而你在抄书。”伸手揉揉下卓生的头发,窗边的人影又重新消失不见。

      墟余山上的院落虽像整齐统一的豆腐块,安措得当,但山上的路杂乱纷布,稍不留意便走岔,即使是在这半年里顾青阳也并没有完完全全认得清,不像法术内力一样能自动唤醒,这些路似乎完全没记过。
      顺道一个左拐,顾青阳沿着廊道看去,面前的景象渐渐熟悉起来,看来是走对了,这是后峰。
      晚霞的天色里,夕阳在天际悬垂,光线已经变得柔和,廊檐将漫天余辉劈出一半晦暗一半绯明,顾青阳半身侧在阴影里,缓缓往前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看着脚边投下的树影里,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他转身过去,跨出几步,黄晕的光线突然闪进眼里,他抬手缓着眼前的不适,视线透过指缝,投到另一边的树上。

      孟云言在树中间的粗树枝上,双手环胸,背倚着树干,头往后靠,微微扬起了下颌,磕合双眼,眉眼间神色安静,似在熟睡。

      顾青阳放下了手,站在廊边。

      树叶筛过漫漫余晖,投下细碎的黄晕笼着孟云言的面容,明明暗暗。树叶轻轻摇动,带着光线也在游弋而动。孟云言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唇角,眼角处细小的泪痣,都在游走的光线里浮动起来。

      顾青阳眯了眯眼。

      等着孟云言缓然睁眼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沉寂下去,暮色四合,他伸手抚上后颈,顺势偏头看了过来,顾青阳在廊边站着已有一段时间,他只是看了顾青阳一眼便落落起身,足点树干,越过树下院墙,不见身影。

      孟云言回到墟余山,那么说明开元祭就已经结束了,顺道而来的消息便是万生阁阁主白长清也已归来,顾青阳的那坛酒到最后也没来得及挖出来。

      鼎天塔对于顾青阳来说,还是让他有些心悸。

      如果说行为不加约束犯了错就会被关进暗房,额外加誊抄一大堆书卷。
      但是顾青阳有次放浪过了头,好巧不巧,又被师父白长清发现醒来的顾青阳功力反而有减无增,白长清冷着脸将顾青阳丢进了鼎天塔里。
      鼎天塔里的东西,光想想就觉得头疼。

      从上往下俯视鼎天塔,塔有六棱,起地而上有七塔层,塔角玄黑风铃共四十二只。
      塔身通体沉黑,与这山顶的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倒相互映衬着。
      对于万生阁的人来说,鼎天塔几乎是禁地,无人涉足,除了阁主白长清以外,另外便是顾青阳被惩罚时来过这。
      还记得当时听到顾青阳被罚到鼎天塔的消息时,傅若安轻扬起眉毛,带笑说大师兄可真是好运,连若安可都没有机会到过鼎天塔。

      想到这的时候,顾青阳的步伐就停住了,抬头看着面前的路一直延伸到山顶,鼎天塔半身露出山顶,恰似万千苍白中幽深不见底的黑,顾青阳抬脚继续往前。

      白长清负手立在塔前,看着鼎天塔,身形纹丝不动,墨色外袍上沾着星点的飞雪。
      顾青阳还是恭敬地喊了声“师父”,见白长清身影不动,顾青阳也只是维持着一个微微弯腰,扣手行礼的姿势不变。
      等了有一阵子,白长清偏头往后侧看了一眼,慢慢转过身来,顾青阳还准备挠挠被垂下的发梢搔得有些痒的鼻尖,见得如此也是不动了。

      白长清眉毛天生便与常人不同,不是年少人的沉黑轻狂,也不是迟暮老人的一挑白眉,而是颜色各杂一半的黑白眉,总会显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顾青阳醒来后第一次看见这双眉毛的时候就这样觉得。

      “去里面,把剑取出来。”
      话刚说完,厚重的大门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往里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不能视物,顾青阳已经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又是想试探自己吗?
      “我在外面等你。”顾青阳走向大门,与白长清擦肩而过时,后者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语气不善。

      身后大门轰然合上,室内墙上环成一圈的十二支火把依次亮起,顾青阳从绝寂谷带回来的那把剑悬挂在对面的墙上,剑鞘上的金色纹路倒映着摇曳的火光,顾青阳拾起上次被自己丢弃在门轴旁的黑绢,蒙上双眼。
      一声微不可闻的噼啪声传到顾青阳的耳朵里,他挑起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十二支火把的火焰往上窜掇出后便瞬间熄灭,墙角有一点火星弹了出来,陡然出现的烈焰由墙角扩散瞬间将整个室内照亮得如同白昼,如果一眼看过去一定会被白亮刺得睁不开眼,熊熊火焰里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骷髅的样貌开始显现出来,它往前踏出,身体抽离墙面,烈火紧紧贴合在它身上,原本空荡的眼眶里也都是蜇人的炽光。
      火骷髅挥动着双臂,发出凌厉的嘶吼。

      卓生终于誊抄完最后一页经书,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还是觉得稍有成就感,也算是识得了一些字,揉着抵在书桌上太久而发麻地右肘。当有些局促的铃声从外面飘进来的时候,他慌忙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还好还好,既不是晨钟也不是暮鼓在响,只是这铃声却不像平常听到的那般雄浑苍劲,极为清脆,卓生往更远处眺望,依然找不到铃声来源。

      白长清看着天,叆叇沉闷的云层依旧迟迟不肯施恩下放一点晴光,四周无风,但鼎天塔第一层塔角的六只风铃却在起起晃晃,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白长清眉眼间出现一丝释然的神色,抬手往后挥震了下衣袖,沿着顾青阳来时的路走了下去。

      顾青阳环着墙面飞身而过,往前空跃,伸手取下剑,轻轻落地。
      十二支火把又重新燃起来,背后如影随形的火骷髅顿时僵住,火焰退回骨隙里,它步步后退,退回墙角,如泼墨入画般,骷髅整个画入墙壁,恢复原先壁画的模样。
      空气里有股糊味。
      黑绢轻轻落地,顾青阳掂了掂手里的剑,铿锵一声,剑身出鞘,泛出冷冷寒光,沿着剑脊至剑尖纂刻着一竖行繁复的符文,是玄铁剑身。
      本想往前直接出塔,却鬼使神差地看向了通往进入第二层的石梯,往上的石梯延伸进一片黑暗里。

      他略微沉吟,往前迈步。

      出了塔,往四周看,除了白茫一片哪还有白长清的身影,思忖着是否要把剑交给师父的时候,上空处响起传音。
      “原先派你与云言去取师祖飞鸽传书所说的此剑,因你回来之时伤势太重,并未在那时交付与你,现下此剑就是为师赠与你的佩剑,好生用着。”

      “那这把剑大师兄使得还是否称手呢?”
      “称手称手。”
      “那大师兄抄书也抄得称心如意吗?”
      “......”
      “大师兄你看若安这招燕子穿云使得如何。”
      “极好极好,真的,特别好,哎哎哎,别往这刺啊。”

      北峰有一石林,但也称为剑林,是万生阁的练剑场。
      那里外圈五高石峰围绕,内圈怪石堆砌,最中间才有一大空地。

      顾青阳闪身躲过傅若安的一剑,速度之快,还可以留下一道残影,清风徐来,带来凉爽,但是顾青阳后背冒汗只觉得冷。
      白光一过,傅若安衣角一闪,又已来到顾青阳面前,躲避不及,左耳旁的发梢被削掉一点。
      傅若安没有再往前而去,而是看着地上顾青阳被削下来的发丝。

      “糊了?”

      顾青阳忙着后退,手抚着胸口,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早在之前扔进塔里的时候,就跟火骷髅过过招了,昨天在塔里的时候,有些大意,差点被它从背后抱住,幸好躲得快,只是发尾被火苗烧得有些卷糊,稍晚些去问卓生抄完书没有的时候,还被他一脸天真地问大师兄你头发怎么被狗啃了啊。

      等等,卓生。

      “你是不是去找......嗯......看望了你的小师弟啊?”
      傅若安闻言一笑:“难道大师兄你的字会难看到如此地步吗?”
      果然,这个见色忘义的死小子,怪不得若安会突然找上门来说想要看新得到的剑,还要来剑林比试一番。

      手里的剑抵上傅若安横扫过来的剑锋,发出低沉嗡鸣,恰在正应该集中精力的时候,顾青阳思绪反而有些飘散,让他记起半年前也是与傅若安相见时的场景……
      从绝寂谷被救回来后,醒来的那一天……

      眼睛半睁,闭下又再一次睁开后,顾青阳才看清上方的帷幔,身体只是乏力但感觉已经好多了,顾青阳慢慢支起身来,靠着床头。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了,鼻腔里也不再是泥土的味道,而是幽幽檀香充盈在身旁。
      “大师兄可是醒了,这趟行程倒是波折颇多,云言救你回来后也是身体抱恙,本来他就受不得寒,连着我也守了你一段时间。这药已被温过许久了,得尽快喝下。”

      顾青阳愣愣地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才觉察房内还有一人。傅若安坐在桌旁,桌上温着药罐,她正在倾药到碗中,准备端过来。
      顾青阳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等着傅若安把碗递来,顾青阳也只是不见任何动作的,无神地看着那个碗。
      “大师兄?”顾青阳的目光由碗停驻一会儿,再沿着手臂一路向上,停在了傅若安脸上,连着傅若安微颦起的眉头的一并看在眼里。傅若安眼中倒映出顾青阳的身影,头发散乱地垂在身后,一脸迷茫无措地看着自己。

      “大师兄,来,把这个喝了。”语气更加温和。

      顺从地喝过药,把碗再递还给她,顾青阳不知所以地看着傅若安的背影,但还是说道:“真是劳烦姑娘了。”
      傅若安放置药碗的手停顿在了桌子上方,她有些走神得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而抬头冲着顾青阳粲然一笑:“大师兄莫不是摔坏了脑子,还是只是跟若安开个玩笑。”
      顾青阳没有立即接话,只是倚着床头,半响才吭出点声:“姑娘,我连你的名字都不曾听晓,怎寻你玩笑?”
      “顾——青——阳——”话语被拉长,但顾青阳还是倚着床头,没做出半点反应,似乎又是在等着傅若安的下一句,傅若安走到床前,挑了下眉,又重复道,“顾青阳。”
      “姑娘,嗯?是在叫我?”
      傅若安俯身,凑近了顾青阳,右耳别着的一绾发丝垂了下来,有若隐若现的清冷香气挠着顾青阳鼻尖,顾青阳不自觉地往后移了移,喉头起伏一下,眼神往旁边飘忽。
      “那——你可还记得我叫什么?”
      顾青阳摇了摇头。
      傅若安神情变得凝重,她看着顾青阳,像在看一个极为陌生的人。
      “怎么觉得你......也罢,你好生休息,我自会告知阁主。”
      傅若安转身疾步走远,打开房门的刹那,顾青阳抬手遮挡屋外刺眼的光线,已是响午时分,傅若安的身影在渐渐关上的门后越来越模糊,直至昏暗重新笼着整个屋子。
      顾青阳仰头看着帷幔上的挂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股压迫感。

      到现在为止,顾青阳也依旧这样觉得。
      两剑剑锋相触又砥砺分开,剑身开始缠上剑气,顾青阳回神过来,又赶紧躲开急来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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