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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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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飞来横祸。
义母的病害之灾,是时玖心中的伤。
阡温楼不是她的,是义母的,也是义母逝去后留给她的。
那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若当初未逃离自己那个根本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又未曾被义母收养,自己今日会是个什么惨样子?
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时玖闭上双眼,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在梦里,她好像又看到那位女子。
“小玖,慢了。”女子抚琴的手一顿。
小时玖应下,自觉的跳快了些。
女子温柔一笑,慢慢站起身来到她身边,把她的手轻轻抬起,又带她转了个圈。
“看,应该这样哦。”
一切都那样美好,时玖根本不愿从这个梦中醒来。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义母会逝去,义母身体不一向很好吗?
是什么原因呢?
四周的场景渐渐幻化成另一幕。
十五六岁的时玖还站在原地,跳起那只义母所教的舞。
珠钗轻动,她回过头,问:“义母,好看吗?”
床上的女子面色憔悴,一片青黄,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好看呀。”
女子轻轻动了动,似乎想坐起来。
时玖红了眼睛,跑过去牵住女子的手。
女子又笑了,把手中死死攥着的玉佩放在了她手心。
时玖只是抓紧了玉佩,不说话。
“小玖啊,记得把它……交给……我的孩子。”
“还有……我给你读一首诗……”女子用尽力气,却也只是轻轻在她耳边念了一首诗。
“切记,以后……念出上半句诗……若能对出下半句,那便是……我的孩子。”
女子咳嗽几声,眼角涌出泪珠,缓声道:“阡温楼……也交给你了,保重。”
那个美好的女子终究消亡在她的梦里。
玉佩!玉佩!它在哪?
刚才,刚才明明还在握在手心的。
时玖从梦中惊醒,慌张起身,赤着脚,跌跌撞撞的向屋中一处角落跑去。
在那里,几乎是让人很难察觉的,有一块木扳微微凸起。
她毫不犹豫的按下它,墙壁凹下一小块,一块檀木盒正静静地安放在里面。时玖颤抖着打开它,晶莹剔透的,刻着她熟悉不过的纹路,竹节与竹叶每一处细节都被刻的栩栩如生的玉佩,黑红色的流苏散乱的铺开成扇形,它依旧沉默的躺在里面,却总像是在诉说什么。
还好在啊,这可是义母……留下的遗愿。
她重新收拾好,一步一步走回去,瘫软在床上。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动了。
沐儿进到房内,吓了一大跳,惊恐的道:“时玖姑娘?”
时玖眼睛一转,直溜溜的看向她。
沐儿显然已明了,道:“时玖姑娘又想起夫人了吧。”
她是时玖的近待丫鬟,好歹当年的事也是亲眼见过的。当年那位夫人行善,四处收养流浪的孩子,她和时玖姑娘便是之一。而时玖姑娘呆的时间最长,也最为亲近夫人。
果然对时玖姑娘影响还是太大,不然时玖姑娘何至于如此拼命地去培养阡温楼?
这些年时玖姑娘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无论是收揽门客还是与凤倚茶庄做的生意,都是颇有成效的。她心又善,和当年的义母一样收留帮助无家可归的人。
时玖不语,重新闭上双眼。
沐儿只道:“时玖姑娘,我待会再来。”
她出了门,轻轻合上门板,正准备下楼时,一道身影立在楼梯口张望着,见沐儿出来,快步走向她,问道:“时玖怎么样了?”
沐儿看清眼前之人姣好的相貌,一惊,“淳音姐姐,你不应该是在楼下……”
话未说完,便觉得不妥。
夏淳音不是一向与时玖姑娘不和吗,怎么会好心来关心时玖姑娘?
当年夫人先后收养时玖姑娘,夏淳音,这二人可以说是陪伴夫人时间最长的。才艺方面也各有所长,一个学舞,一个学唱曲。二人在夫人在世之时,便是这阡温楼中最风光之人。
只是——夫人辞世后,阡温楼却交给了时玖。
而夏淳音,什么都没有。
以至于她现在只是一介唱曲的卖艺女。
而现在,平时根本不会过问的夏淳音,竟无生端的打听时玖姑娘的近况,怕是……
“沐儿?”夏淳音脸色有些发紧,“时玖无事吧?”
沐儿回过神,张嘴应了一声。
夏淳音却忽然笑了,“那就好。”
那笑容并不假,让沐儿有些没反应过来。
夏淳音转过身,牵起衣裙下楼,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的回头道:“让时玖最近注意些。”
这是她唯一的忠告。
走下楼梯,刚拐过一个弯。脸上的笑意顷刻瓦解,袖中的手正在不停发抖,渐渐握拳。
“夏淳音?”面容清秀的女子倚着墙,笑看着她,“真是懦弱。”
夏淳音浑身一抖,“前……铃歌,不要嘲弄我。”
铃歌冷哼一声,道:“想想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子。”周围偷听的丫鬟摇着头离开,这铃歌仅仅才来阡温楼几日,便终日与这夏淳音杠上,动不动就冷嘲热讽,夏淳音也会回怼。
一来二去,便有了见面就会吵起来的情形。
铃歌慢慢走近,压低声音道:“你下不去手,便只能交给我了。”
夏淳音身体一僵,极力压制着声音:“你要动手?!”
铃歌抛出个媚眼,扭着腰肢走了。
夏淳音想想还是回过头,大喊:“铃歌,小心闪了腰!”
铃歌脚下一停,险些摔倒。
墨祒再次来到阡温楼,一脸冷漠的走到小二跟前,甩出五两银子,问:“有酒吗?”
“客官说笑,阡温楼怎么可能有酒?”小二摆手,似乎听到一件好笑的事。
卖酒?别开玩笑了,二楼那位主子可是严禁的。
“还是来杯茶吧。”
墨祒随找张木桌坐下,这里的桌椅都被擦的干干净净,根本没什么好挑的。
话说,自己最近也越来越大方了,五两银子都随便拿出来,若是放在两三年前,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这些钱,都是追杀自己的人身上的。
浪迹了这么多年,最饿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吃过,住宿也是随便找一棵树,跳上去躺这便是一夜。
说白了,还是穷啊。
家破人亡,浪迹四方,孑然一身,自己到底是如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因为她。
但是,他还真没怕过什么,这一次,却是真的退缩了。
为什么不肯进去呢?为什么不敢见她呢?
明明有错的是她,而他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自己怕什么?
他冷笑一声,瞥见了正抱着琵琶坐到台上的女子。
琵琶声起,悦耳动听,也是颇有深意。
端着茶的丫鬟走过来,见正在认真听曲的莫庭,忍不住笑道:“客官,这个是阡温楼近日才来的艺女,名唤铃歌,这琵琶弹的倒是真心不错,您且慢用茶。”
“这位铃歌,是个什么来历?”
丫鬟抿嘴,可怜有些不满的道:“她啊,不知在外面欠了多少债,走投无路,时玖姑娘好心收留了她,想给她安排活干,正好她又弹的一手好琵琶,这便留下做了个艺女。”
墨祒冲丫鬟一笑,好看的容貌上多了几分生气,丫鬟红着脸离去了。
他这才看向那双弹琵琶的手,手指很纤细,十指却有老茧,那是因为长期弹琵琶留下的。
而他更在意的是那双手上的伪装,那张假皮很好的覆盖了整只手,细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双手,不像是弹琵琶的一双手,更像是——
拿兵器的手。
呵,就算伪装的再好,在他面前也毫无用处,毕竟那个人的伪装之术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他已经不止一次认错了。
在那之后,无论见到什么人的伪装,他都能轻易识破。这姑且算是好处吧。
只是能在阡温楼里看到这种危险的存在,那位时玖姑娘说不准要倒霉。不过自己干脆不如日行一善,帮时玖解决了这个棘手的存在,说不准还能捞些好处。
想到这,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了,惹的丫鬟们频频回头看他。
唯有沐儿,回想起那日剑上的血,仍是心惊胆颤。
一曲终,铃歌微微行礼,拂开裙摆,退了下去。
“怎么只弹一首?”客人中有人忍不住抱怨。
小二倒是上了台赔笑:“铃歌姑娘身体抱恙,对不住各位。”
抱恙?习武之人身体能虚弱成那样?墨祒冷笑,将茶水一饮而尽。
抱怨声四起,小二脑门上冷汗直流,憋红了脸道:“要不我给个位说段书?”
小二清咳两声,便说起了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
“话说这远乡中,有一位善于打猎的人……他见那弱女子身陷困境,心道不好,便冲上去与那几人缠斗起来……女子终于得救,对恩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便以身相许……”
这小二看起来没什么能耐,说起书来那叫一个流畅,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墨祒撇撇嘴,不是所有英雄救美就可以一见钟情的。
比如他和她之间。
铃歌抱着琵琶下了台,时玖从二楼屏风后走出来,轻道:“怎么不弹了?”
铃歌以笑回之:“身体有恙。”
时玖不疑有他,道:“你且好生休息。”
铃歌点头,正要离去,却见时玖欲言又止。
“时玖姑娘有事?”
时玖下定决心,道:“你借去给你爹治病的钱,我先帮你还。”
铃歌摇头,突然抽泣起来,道:“多谢时玖姑娘,已经没有用了,我爹他……死了。”
时玖低下头,“节哀顺变。”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铃歌时,铃歌跪在地上哭着和几个人求情延长还钱期限时的样子,身上破破烂烂,那样瘦小,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
所以她忍不住帮了,铃歌也没让她失望,说自己从母亲那里学了琵琶,便开始了她卖艺的生涯。
铃歌快步离去,冷嘲自己。从小就跟在那位大人后面,她根本都没见过自己父亲是什么样,随便找一个人冒充就是了。
时玖,你的善良就是最大的弱点啊。
所以才那么好骗。
铃歌看向时玖的房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