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羽翼妖精

1、第 1 章

　　“吃粥吃饭，就看这一回了！”
　　办公桌对面的中年男子兴奋地搓着手，旁边的中年女子也是满面红光，两人同时起身，喜笑颜开，一阵风似地刮出去，鸟都没鸟我。
　　我推开鼠标，长出一口气。
　　同事李姐见了便笑：“怎么，这就累了？”
　　“早上没吃饭，饿了。”我说，扯一个礼节性的微笑，然而笑了这么些天，面部肌肉大概是要坏死，嘴角忍不住抽抽了一下，被她一眼看见，笑得更厉害了。
　　“到底是刚毕业，还嫩，这就看不惯了，”她好心开导我，“老百姓一辈子能挣几个钱，还不就只能靠着拆迁翻身？”
　　“那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我气了这两个月，实在憋不住了，终于口吐怨言，“已经比市面价高了一截，还不满足，有完没完了？”
　　李姐还是笑：“谁不想多要点？没听他说吗，吃粥吃饭就看这一回了。”
　　七尺男儿，不想着靠本事赚钱，只想走歪门邪道，敲诈勒索，什么玩意儿！我暗自唾弃，一面重新摸过鼠标查看还剩几家没签字。
　　是，我们这个部门负责此次老小区拆迁的协调工作，说白了就是谈判压价，没完没了的就地还钱。
　　堂堂七尺男儿，名牌大学毕业，不能科研报国也就算了，居然要窝在这种部门干这么龌龊的工作！
　　我用手撑着头，第三万六千次压下辞职的冲动。
　　爸妈为了这个工作不知走了多少门路，我实在不忍让他们伤心。

　　正在郁闷，李姐又说：“小卫，你算好的了，只要肯出价的就都不是问题，怕就怕不肯出价的。”
　　旁边一直在玩手机的同事刘思思闻言垮下脸：“那老太婆真的是——”
　　话未说完便被开门声打断，又一户居民走进来，我们只能停止聊天继续工作。
　　忙到下午还没见顶头上司露面，刘思思抓个办公室没外人的空档问：“李姐，头儿还在那死老太婆家泡蘑菇？”
　　李姐撇撇嘴，方要搭腔，办公室的门又开了，顶头上司方蓓女士面如玄坛，脚底带风，三两步走进来抢到办公桌前丢下皮包抄起茶杯大口灌水。
　　李姐和刘思思大气都不敢喘，尽量把自己缩小到极限的程度。
　　她喝完一杯还不够，连尽三杯后丢下杯子，大喊一声：“老娘受够了！”
　　另外两位女士躲在电脑背后冲我挤眉弄眼打暗号，我不擅长与女性打交道，完全看不懂，亦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假装没看到，同时又开始压抑第三万六千零一次的辞职冲动。
　　喊完大概是痛快了，方蓓瘫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把办公室扫一圈，定格在我身上：“小卫！”
　　“在！”我忙起身答应，“方主任。”
　　“明天你去跟她交涉吧，我投降了。”方女士精疲力尽地说。
　　？？？
　　我茫然地站着，李姐和刘思思努力忍着笑，一面又开始挤眉弄眼地跟我打暗号。
　　我当然还是看不懂的，只能弱弱地问：“…谁？”
　　“小刘，”方蓓挥挥手让我坐下，点名道，“你把材料跟小卫交接下，死马当活马医吧，这老太婆真的是要了我的命了。”
　　刘思思只能答应着，顺嘴问：“老太婆还是不签字？”
　　仿佛是捅了马蜂窝，方女士狠狠把茶杯往墙上砸：“她根本没让我进门！”
　　杯子碎了一地，我目瞪口呆，李姐一个箭步冲出去拿扫帚进来清理，刘思思恨声骂道：“那个老不死！”
　　砸了杯子后方主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抬手拢拢头发，清清嗓子：“不好意思，我激动了。”
　　“没事没事。”李姐和刘思思连声宽慰，我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接过扫帚代替李姐进行清扫的工作。
　　堂堂七尺男儿沦落到在办公室帮人扫地———我默默咽下第三万六千零二次的辞职冲动。
　　刘思思去后勤处领来一只新茶杯，洗干净擦干净，再泡一杯方主任最喜欢的绿茶放在主任手边，说：“别管那老不死的了，钉子户撬不动的。”
　　“那怎么行，缺一户不签字整个工程没法开工啊。”方主任再三深呼吸，“老太婆也许看到年轻小伙子能心情好点好说话，小卫你嘴巴甜点儿，多哄哄她，早点骗她签字我给你发奖金。”她把我上下打量，“嗯，我觉得有戏，小卫长得帅，小伙子人也精神，也许真的能行。”
　　我答应着把地板扫干净，再三确认没有遗留的碎片后出去把垃圾倒了。回来时刘思思幸灾乐祸地递给我一本薄薄的文件夹。
　　我翻开，里面只有一张表格，写着一位67岁老太太的姓名地址电话，备注是：拒绝商谈。
　　这是把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了？我一个刚入职两个月的新人，把这种钉子户丢给我处理？？
　　忍了两个月的愤怒在此刻喷薄而出，我抬头就想拒绝，入目却是方主任疲倦的面容与垮下的双肩。
　　方主任是个女强人，不是真的力竭她应该不会露出这样的疲态。
　　我把目光移到刘思思身上，她本就等着我问问题，见状便说：“我们三个全失败了，看你的了。”
　　李姐叹口气：“你去试试也好，说不定老太太爱孙子，看到你就心软了呢？”

　　我没有拒绝，没办法拒绝，她们三个尽力了，只剩下我。方主任简直额头上凿着“死马当活马医”几个大字，
　　她一上午泡在老太太家门外嘴皮子都说破了老太太愣是没让她进门，看刘思思那咬牙切齿的神态铁定也被老太太狠狠地拒绝过。
　　我能怎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我按地址找到老太太家，她住着独栋的一间自建双层小楼，外观已经很破旧了。资料上显示建筑面积为182平方，就这么破的一间屋子，拆一拆她立马就能分三四套新房，非要拧着不签字，图什么啊！
　　我整理一下领带，再整理一下手里拎着的果篮，按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头发花白的屋主张琦站在我面前。看到我，她愣了一下，我立刻抓住机会说：“你好，张女士，我是拆迁组的，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关于拆迁安置的问题。”
　　她依然瞪着我。
　　“张女士？”我轻声唤她，她似乎是被我强行把魂儿从外太空拉了回来，眼神儿还是有点发直，但是她向后退了一步，示意我进去。
　　我赶紧进去，太走运了！
　　她在我身后慢慢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