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里捉到一条鱼》婉央

24、第二十四章【4.10】

　　而现在，人类方经过一番苦心积虑的筹谋，可以宣布一个阶段性胜利了：

　　罗蕾莱号拥有了一条人鱼。

　　林可站在玻璃前看着里面的繁忙，这个由房间直接做成的鱼缸现在灯火通明。五层楼的海水需要走到底部才能看见那只被沉下来的贝壳。鲨鱼已经全被送走了，天花板结实地垂下来，海水被抽走，这时才能看见这只巨大的贝壳旁边还有一个小门和临时隔出的空间用于观测。

　　机械手轻柔地将它在沙滩上推动，足够的受力让贝壳平稳地随着手指坠到白沙上。然后一点点的水放进来，嗡鸣的声音里管子像血管一样地汞动输水，直到海水淹到贝壳边上，形成一个漂亮的景致。巨网吊了起来，天花板打开，许多鱼哗啦啦地倒进海水里。

　　从林可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垂在边缘的那只巨尾。它正不停地被小鱼打着，鳞片轻轻颤动，一起一伏。

　　卡卡看起来倒躺得安详。林可知道那只是由于它吸入了麻醉气体。它昏倒在海水里后，人们将它用网捕起，送入船舱，最后运送到罗蕾莱号上。这当然不是要给它搬个新家，项目组要给它选定的这个地盘继续做一些改造，这样可以让它的抵触情绪更低。好在伊甸园的位置离这里不远，他们准备用围栏从那里一直围过来。新设备的调试需要几天时间。还有就是给人鱼身上植入定位设备，这样当它逃走后，项目组能够追踪它。

　　半天内高科技就给它做好了能够得到的所有检查，抽血、X光、取样。小小的植入手术已经做完了，手术室里那个金发美女用棉球利落地擦掉台子上的血迹，抬起来的湿润白球上透着一种奇异的青绿色。在林可这里，高强度玻璃盖起来的仪器房里，几条线连到门内它的爪子上，不停闪烁各色灯光。它会随时检测并回报观察者它的动态。

　　“很美妙，不是吗？”

　　梅露站在林可旁边，她从天黑到天亮都跟在人鱼身边没有离开过。现在她是不得不将它放入水中，肉眼也可以看到它的身上鳞片开始失去光泽并且分泌大量粘液。人鱼的确有一套在空气中呼吸氧气的系统，但那确实不长久。它需要留在海里，淡水也不行。它是一个强大又不可思议地很娇贵的生物，需要精心的呵护。

　　梅露敲了敲窗户玻璃，转头对林可微笑。现在她看起来可一点凶恶的气质都没有，她可以去评选最佳礼仪微笑：

　　“看啊，神话的面目在我们面前降临。如果将它的存在公布于世，一个普利策和诺贝尔只是最基本的。你猜我们能获得个什么？诺贝尔□□？”

　　林可环胸，这是一种抗拒的姿态。

　　“抓到它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她当然也知道这种问题仅仅是一个态度，对梅露表示“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

　　梅露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亲爱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想在这里你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是什么？”她有这个心理准备。

　　“你最好能够去安抚它。我们不能一直麻醉它，这会让它的大脑出问题的。我们会慢慢减少给药，三天后它才会完全清醒。现在在它半清醒的状态里我希望你能够陪在它身边，给它温暖还有食物。”梅露说：“我想看看小王子在你的陪伴下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这一定是个很棒的课题。”

　　林可并不喜欢在摄像头的关注下生活，但她知道她没得拒绝。“好吧，不过我有要求。我不可以露脸。”梅露面上的笑容非常地热情洋溢。

　　“如你所愿，CoCo。”

　　她携带了对讲机进去，还有能包裹住手脚、防止抓伤的强度衣物，用帽子牢牢地圈住头发，还有一个口罩。首先进入的是缓冲间，在梅露的指导下她需要给自己消毒还有基本检测。她十分怀疑这副德行在卡卡眼里会是什么模样。不过林可确认让它生气是她第一个要办的事。

　　她带了一桶肉进去。桶用塑料板隔开来，一半是兽肉，一半是鱼。林可怀疑它是否会吃。事实证明卡卡并没有清醒。它静静躺在贝壳里，像一个被制作好的标本，但它仍然是活着的，鳞片绚丽得折射着珠光。

　　罗蕾莱号已经清空了绝大部分船员，只剩基本维持的运转。空气被抽气系统□□进来，静静的嗡鸣，林可慢慢地走近它，看到卡卡侧躺在珍珠里，头发铺在水里，随水摇曳。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耳机里传出声音：“没问题吗？CoCo？它醒了吗？”

　　她回答：“它没醒，我没问题。”

　　几条小鱼以为垂在边上的鱼尾纱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跳起来去啄。这是这幅画面唯一的动态。贝壳下的海水淹到脚踝里，林可快走了几步去驱赶它们。

　　“呜……”

　　卡卡的耳鳍费力地动了动。它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处于什么环境里。它的面孔侧过来望着天花板上的灯，金色扩散了整个眼眶，嘴是裂开的，锋利的尖牙露出来。凑近看它的话就会觉得这是个妖魔。天使和魔鬼共同地处在同一具躯体上。林可意识到，它长得更大了。比起最初见到它时，它开始具有鲜明的人类认知里的男性骨骼特征了。

　　她坐下来，捏了一点肉放在它嘴边。

　　它并没有去吃，只是安静地呼吸着，望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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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卡如同预计那样在第三天恢复清醒。这几天的时间林可都是待在这个玻璃房里，晚上她可以回到玻璃室对面的房间去睡觉。梅露让她体谅一下，这几天是关键时刻，当他们把卡卡放归大海后她就可以按照一个足够休闲的作息来配合项目工作。“我们不提倡加班。”她十分仁慈地说：“我希望你知道我们对你的看重一样重要。除了你没人能碰它。”

　　她非常致力于让林可对项目有认可，认可她自己也是项目的一员，她是在为人类做奉献。也许这就是梅露的真实想法，谁知道呢？

　　“很好，”林可说：“谢谢。”

　　当卡卡清醒后林可就不能回房间。她是被一起关进来的，项目需要林可继续演戏。卡卡看到林可开始非常愤怒，它显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自由。它躲藏在水里不肯上岸，但因为僵硬的躯体，它还没有足够的灵活度来反抗。有一段时间林可捂着耳朵躲到仪器房里，卡卡不停发出尖啸，震碎天花板上的灯管。玻璃上有了裂纹，不过因为事先预估了足够的玻璃强度，它没能成功。

　　“很好……很好。”梅露满意地说：“继续，CoCo，表现出恐惧，向它靠近。”

　　林可忍不住说：“我不需要你来命令我做什么，梅露。如果不相信我你就别让我来。”

　　梅露那过于狂热的态度在屏幕上一收，显得格外阴冷诡异。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抱歉……我只是过于兴奋。你知道的。”

　　“我理解你。”林可说：“但我们最好别在它面前有够友善的交流。你可以骂我威胁我，至少声音上要这么做。你觉得它会不会学习到人类的语言？”

　　“那的确是一个很实际的想象。”梅露勉强回答：“好吧，我会注意的。”

　　梅露的骚扰暂时停止。

　　她下一次进来时是林可能够靠近卡卡身边并给它喂食。它吃得很多，而且来者不拒。梅露也提了个桶进来，亲自过来送饭，她穿的防护服和林可此时身上的一模一样，包括口罩和头发。——她将自己的头发和眉毛也染黑了，甚至带上了一对棕褐色的隐形眼镜。

　　毕竟她们的协议是“将人鱼对林可的熟悉和亲近转向梅露”，所以梅露当然要这样做。凯瑟琳的死已经证明，卡卡可以凭视觉判断熟人。

　　这个房间已经扩大了一倍，深度和广度都是。三分之二都是海水，灯光也学习外面的日光一样按时升降，最大限度地保持它的安全感。听到玻璃门后卡卡烦躁地拍了拍尾巴，它躲进水底深处不出来。林可站在岸边呼唤它。

　　“卡卡？卡卡？”

　　梅露将桶放在她身边，拉着她迈入海水。她们一直走到小腿深处，林可猛地甩开她：“你疯了！”她都还不敢下水。梅露向外打开双臂，撇头看了她一眼：“我们需要大胆一点，宝贝儿。”

　　给了这个足够的可伤害度以后，卡卡果然探出一对眼睛。金色的眼睑浮在海水上静静地看着她们。

　　林可朝它招招手，它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小巧的头颅潜下水面，鱼尾一摆，它向林可灵活地游来。在梅露兴味地看着那条水线时——她突然痛叫一声，缩回脚，几步跳回到沙滩上。林可被她带倒了，坐到水里，卡卡如法炮制地也给了她一爪子，但没有梅露皮开肉绽那么重。

　　“Caa！”它朝梅露发出威胁的声音。如果它能够炸毛，只有须发俱张这个词可以形容。梅露后退一步，卡卡便阴险地咧出一个笑容，它把嘴完全张开，林可都没有见过它的下颌可以张到如此地步，跟蛇一样。它盘踞在林可身上，压着她撑过去，爪子陷进她肚子里，它并没有在乎林可在流血。直到梅露气急败坏地退到房间门口，卡卡才慢慢将嘴收回来。她关门出去了，卡卡完全闭上了嘴。

　　它动了动，紧绷的视线移到林可身上。怒气少了一点，随之的感觉是有点不舒服。“卡呜！”它吼林可。但没硬要挣脱。

　　林可压着它的爪子，让它在肚子里陷入更深。

　　她嘴角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干得好，卡卡。”

　　护崽的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