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里捉到一条鱼》婉央

17、第十七章【9.28】

　　她们冲向甲板，正确来说是凯瑟琳拉着林可的手。走廊上的灯还亮着，人们都睡着了，这艘漂浮在水上的巨轮在浪花里浮沉，低沉的机器运转，沉眠的钢铁巨兽。凯瑟琳的手满是汗水，可能她不知道这时应该说什么。他们在通道口遇到执勤的船员，他还在偷懒看手机，但眼睛望着虚空，屏幕里放着唱歌跳舞的辣妹，他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她们从他身边刮过，凯瑟琳说：“他们叫不醒。”也不知道是对林可解释还是在和自己说。在电梯里时她贴着林可的身体颤抖着，世界太安静了，她们俩像是电影里丧尸逃生的两个配角。

　　出电梯时凯瑟琳收到对讲机呼叫，梅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们还没到？”

　　“快了！”凯瑟琳战栗地说：“快了，BOSS！”

　　梅露在甲板上等着她们，手里拿着望远镜。歌声更大了，混在海浪里，听不真切。林可从来没听卡卡大声唱过歌，但它的声音仿佛很有穿透力的。她回头看了甲板上的舱室，整艘船都静寂。——这可是一艘数百米长宽的巨轮啊！更别提实验室会有的隔音功能。科技在哪儿呢？！

　　好在林可没有裸睡的习惯，她和凯瑟琳两个人只穿着拖鞋狂奔向梅露。海风刮过来，头发乱的可以。梅露的嘴唇咧开，丰厚而野性。她杂乱的眉毛低压着眼睛，棕黑色的瞳孔放出野兽般的光来。

　　“是它！”她朝着望远镜说道，又回头看着林可。“是它。哦，你知道它是男是女吗？我好知道如何称呼这个天使。”

　　林可条件反射地回答：“我不知道。”

　　梅露盯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看。林可靠在甲板栏杆上往下看。巨轮远处有一个白白的——在浪花里停着不动。有个小点，在月光下反射绮丽的光芒。这船太大了，林可看不见它。凯瑟琳带着自己的望远镜，嘴里不停地说：“Oh my god，oh... my god。”梅露把望远镜递给她。

　　林可看清了卡卡的样子。它正坐在一只巨龟上。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海龟。它看起来比卡卡大两倍，漂亮的琥珀斑纹像块宝石。林可看见的光芒就是它。而卡卡正侧身对着船，朝月亮捞起头发慢慢地梳着，漫不经心地唱歌。

　　它的那种自得其乐的姿态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蓄意将这艘船催眠的。没准它真不是蓄意的。凯瑟琳在旁边自言自语：“它看上去只是在梳头，例行的行为。”“谁知道呢？”梅露回：“我们追了它这么久，它从来没在我们附近梳过头。”

　　“哦，它真美。”凯瑟琳着迷地说：“我以前从没爱过人鱼——可你看它真美。梅露。”她突然问：“你说我们为什么能醒着？我把汉克从床上踹下去，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想，”梅露莫测高深地说：“因为我们的耳朵被上帝吻过。”

　　林可脸色难看地放下望远镜，心脏缩了一下。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知道卡卡只是自以为熟悉这个流程了，上一次在游轮上……这一次，它也是来找她。梅露问：“它来找你？”

　　林可不假思索地回：“我不知道。”她想揍卡卡一顿。它那股矜持劲儿，拿屁股对着林可，还以为自己装的挺好。它的天真可爱让他们都要陷入危险中了。她的手心里也冒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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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在夜色中匆匆放下汽艇，试图接近卡卡。但卡卡远远地便跳进水里了。它的座驾——也就是那只巨龟，在海面上翻身潜入的动静大得惊人。凑近了更加能目测大小，它简直就像一个小货车似的。说来也是，能让卡卡那样坐着呢，不比它大怎么行。

　　“噢，”凯瑟琳失望地叫：“它走了。”

　　“它当然不喜欢人们接近它。”梅露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看着林可。凯瑟琳跟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突然醒悟过来了，倾过来拉着林可的手。

　　“啊，亲爱的，我怎么忘了你——”她亲热地叫道：“它肯定是跟着你来的！你能让它回来吗？我想你可以试试。说真的，我好想再看看它，最好再摸摸它。你看它多美啊！再说，人鱼的第一发现者……你和我们都会名留青史的！”

　　林可冷漠地抿着嘴，这就是她想要尽力避免的结局。凯瑟琳还在兴奋中没发现，梅露在一边环抱着胳膊，打量着她。“算了吧，凯瑟琳，我看可可小姐有自己的顾忌。”

　　“这能有什么顾忌？”凯瑟琳扭过身去疑惑地看着梅露，又扭回来。林可露出一个客气热情的笑，她还不想撕破脸。但凯瑟琳突然明白了，被烫伤似的抽回手，身体也和林可隔开了，眼里发出被冒犯的怒意。

　　她挥舞着双手。“你、你觉得我们是那种人？那种随随便便能把人鱼放上解剖台的疯子？”她觉得受到了伤害，不可置信。“不，没有。”林可说：“我知道你们不是……梅露和我说过你们的项目不是人鱼。”

　　“但你觉得我们会把你放上解剖台？”梅露问。凯瑟琳作为配音，发出一声怒叫。“这简直是对科学的亵渎——”

　　她这也太直白了，崇尚东方美学的林可不太适应。她耸了耸肩：“那也没有。”梅露棕色的瞳孔盯着她。

　　“我得说，可可小姐的自我保护意识比我们想象的强得多。”她是自言自语，但微侧过了头，又像是对凯瑟琳说。“不过，这也是十分正确的。凯瑟琳，她才刚从海盗和食人鱼的手里活下来，没有这种意识，我想我们今天都看不到她了。现在就到这里吧，我想我们不会有收获了，回去吧。”凯瑟琳别过头去盯着水面，过一会儿，林可确定自己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

　　梅露又问了林可一句：“你确定不留下来吗？我只是觉得这很有纪念意义，也能有丰厚的报酬。这对你没有什么妨碍。而且你知道，我们离它很近了。我们也没有理由伤害它。”她自信平静的态度仿佛在说：你当然可以相信我们。

　　“No。”林可坚决地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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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林可没能回去。第二天上午她检查了行李，吃了早饭，还和来打招呼的船长说话。船长已经知道昨晚有什么东西光顾过了——他热情而专业地向林可询问细节。林可推脱掉了。梅露让她签了保密协议，这本身就是很荒谬的。他们有什么权利限制林可的发言权，他们是卡卡的什么人吗？——但她迅速利落地签完了。

　　“祝贺你，可可。”梅露倾过身来，给她倒酒。“补给船再过一小时就到，你可以回家了。”

　　林可在之后就没有记忆了。她想着回房去拿东西——然后呢？她不记得了。她醒来的时候正日落西山。她坐起来，看着时间，还有手上挂着的吊瓶。凯瑟琳坐在她身边处理文件，看见她醒了，神情复杂又倔强地说一句：“哦，你醒了——”

　　人们闻声赶来时，客房的门都被撞坏一半了。地上一片狼藉，女人呛到惊恐的尖叫。林可狂怒地抓着凯瑟琳的脖子骑在她身上，差点掐死她。“你怎么敢”她大喊：“你怎么敢！how dare you——fucking bitch！”

　　男人们骂骂咧咧地把两个女人拉开，凯瑟琳甚至还要去踢她。妈的见了鬼了！她尖叫地说：“你会感谢我的！你这个蠢货！”林可要再扑上去砸爆她的头，船员立刻抓住她怒骂：“够了！停下！”梅露匆匆赶来，惊诧地说一句：“怎么了？”

　　林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换了个新房间，行李也收拾好，放在身边，好随时拿起来就走。梅露还在用对讲机，听上去是对凯瑟琳的一些处理措施。降级、收回权限、写检讨书。“着重指出的是，”她声音沙哑、疲惫地说。这和她以往女强人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她看起来忙碌了一天。

　　“我们无权以为别人好的理由勉强和拘禁另一名身心自由的合法公民。告诉凯瑟琳，她被自己的欲望蒙蔽了双眼。她越界了。”

　　她关掉对讲机，坐下到林可面前。林可道：“这是你的组员的错误，不可能让我买单。”“哦，”梅露平静地说：“抱歉。我今天正好有事要忙，不知道你没上船。”“但补给船已经走了，下次再来，要过两个月。”

　　“上面还有一辆直升机。”林可冷笑：“我要回去，就现在，立刻。”梅露不可能不知道林可没去补给船。她绝对是默许的。凯瑟琳那个疯子——

　　“抱歉，我不能。”梅露歉意且温和地说：“项目有自己的需求。你可以提个其他的要求，我可以尽量满足。”

　　这是在船上，全是梅露的人，给不给交通工具林可没有说话的权利。她冷冷地说：“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出去吧，这儿不欢迎你。”

　　梅露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头上。等你冷静下来了，你随时可以找我。”她比了个手势：“打我电话。还有，再次向你致以歉意。”她起身出去了。门关上。林可抱着胸，坐在座位上冷着脸想了一会，然后她才慢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

　　天已经全黑了，海上的月光一如昨夜。现在林可得想想，自己该怎么办了。她有一句话基于隐藏自己和卡卡的关系，一直没有问出来。

　　那就是，梅露和凯瑟琳昨天怎么会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