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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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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识卿从未如此深刻的想过,感受过时间的意义。
以前,她觉得时间就像一个桶,就像小时候父亲带她去海边,她提着的一个小桶,往里面铲沙。
一个月是一个桶,三个月是一个桶,她在实验室日熬夜熬,绞尽脑汁打出来一个程序把这个桶装满,拿了奖,或者没拿奖就是这个时间的意义。
于她而言,她的时间少得可怜,少到让她来不及思考,度日如年的含义。
然而在实验室的两年零九个月,整整一千天的时间,她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体会到了望眼欲穿的滋味。
‘Cfive’开发出来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按照规定,开发出来她的任务便完成了,她就可以离开了。
然而正式成熟运用于各个领域时,却是在开发出来的一年半以后,在这一年半里,每运用到一个领域就会出现一个新的难题,每一次想离开时,看到几位鬓发早已斑白的前辈仍坐在电脑前,她就迈不动离开的脚。
自霍识卿离开以后,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时刻关注着新闻动向,那天听到采访里说‘Cfive’开发成功的消息,不止温一策,所有人都以为霍识卿即将要回来了。
温一策破天荒的回了景湾,从玄关到卧室,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如同她走时一样温馨。
可是眼巴巴等了一周,等了一个月,等了三个月,却毫无任何消息。
温一策傻了眼,一众人都傻了眼。
又等了一年,温一策终于按耐不住,发动了所有的关系上上下下跑了三个月才打听出来一句消息。
是她主动留在了那里。
什么也没托人带出来,一句话也没有。
春初雪消的时候,天地万物一派欣欣向荣,而温一策的眼里尽是蛮荒,看不到一丝生机。
温一策从那天起正式搬出了景湾,之后的半年一次不曾踏足。
霍识卿回来那天,天气很好。
还是那辆黑色的车开到了景湾门口,她提着一个中号的行李袋下车,里面装着她离开时带着的所有的东西。
看到京字牌的车,景湾门口的保卫处立马给温一策打了电话。
霍识卿推开门,家里没有人,墙边也没有鞋,比她走时还安静。
往里走不过几步,霍识卿就红了眼,两年零九个月她没有呼吸过这里的空气了。
圈养在庭院里的鱼回了海,闻着腥咸的海水都有些拘谨。
书房整整齐齐,桌上没有摆放的文件,柜子上没有摘下来的领带,脏衣篮里也没有换下的衣服,甚至连卧室,她走时没盖上的香水瓶,盖子也是孤零零的躺在一边,如同被人遗忘一般。
她打开衣帽间门,放着他常穿的衬衫的柜子里空空如也,隔顶上的行李箱也少了他常用的那个。
霍识卿猛地明白过来,温一策没有在家里住。
摸着床上柔软的被子,她的手都在抖。
她知道,温一策这是生气了。
霍识卿从没后悔过选择计算机,星材有难陈清宇想到她求她回国帮他时没后悔,在可可西里被追踪时也没后悔,甚至被带走时她也没后悔,大大小小的时刻她从不曾后悔。
唯独现在这一刻,看着床上整齐摆放的两个枕头时,她宁愿自己没有那所谓的才华。
霍识卿终于忍不住趴在床边哭起来,呜咽的声音掩盖了男人小心翼翼上楼的声音。
卧室的门半掩,男人的手握在门把上用力的发青,一道指宽的缝,他终于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伏在床尾。
背影比三年前更纤细,长发铺了满背,遮光帘依旧拉着,隐隐约约透进来的光影乖巧趴在她的头顶。
他接到电话扔下一会议室的人夺门而出,一路上连红灯也是头也不回的闯。
直到他进门的那一刻才敢相信这个人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心好似在那一刻才回了胸腔,继续跳着。
上了楼走到卧室门口,真真切切看到了她,温一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一切。
日盼夜盼,终得相见。
霍识卿有所感应的回头,泪眼朦胧的对上男人微红的眼眶。
她张了张嘴,像是得了失语症的人刚学会开口说话一般低喃,“阿策。”
轻飘飘的一句,哭腔带哑。
他本想问问,是不是就吃准了他会支持她,吃准了他不会硬要她回来所以才那么放心大胆的一留就是三年,他想问问她,是不是就因为他太爱她,所以在她那里,什么都要比他靠前排。
他气,他怒,她怎么就能那么冷静的留在那里。
甚至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
可看到她满脸的泪痕,他所有的怨与问都压在了心底。
温一策站在门口,男人的眼神连想带痛,悲凉又小心翼翼,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她。
霍识卿难过的无以复加,他不肯进来。
她想要站起身走过去,可腿一软又跌了回去,膝盖撞地,咚的一声响,招回了温一策散出的魂。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把人扶到床上,蹲下来一双手揉着她跪痲的小腿。
霍识卿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她伸手抓着他的手抬上来,可怎么抬也抬不动,温一策用了力,硬是不肯把手拿上来。
“阿策,阿策。”
她哭着说。
温一策低着头,仿佛听不见,认真地揉着她的腿。
一个哭着,一个强忍着。
半晌过去,
温一策不着痕迹沉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霍识卿的脸,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
“瘦了。”
语气温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霍识卿抱住男人的手,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我错了,我错了。”
温一策死死咬住牙,刚抹去的泪此刻在他手上放肆加倍。
“还走吗?”
“不走了。”
窗外刮着风,寒冬腊月的天里,霍识卿的泪在他掌中滚烫,烫的他的心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