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木斋杂谈录》燕九浅酌

3、死亡诱导

　　天知道我今天有多紧张并烦躁！
　　我已经连续工作快两个多月了，每天每天都是机械化重复，而在此期间，我还在复习职业技术方面的考试。
　　没日没夜毫无起色的工作和看不到尽头、不知道何时才能考过的考试让我这几个月过得很是疲惫。
　　我有多久没有逛过街，看看漂亮衣服、漂亮首饰，有多久没有看过电影，更别说那遥不可及的出外旅游······似乎很久不曾肆意享受闲散时光了，每次看着镜子里如同城乡结合部打扮的自己，我都会安慰自己说：再忍一忍，考完试就能解放了！
　　今天，我再次走进考场继续我那不知道结果的考试，卷子上通篇都是复习过却依旧不能确定对错的选择，让我越做越绝望——我觉得我可能这辈子与考试杠上了，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基本上从上小学后，就每年都在考试！
　　一如既往的忐忑，边做边绝望地担心自己还是陪跑炮灰，那意味着我的工作继续波澜不惊没有变化，而我还要继续复习着让人有呕吐反应的资料！
　　从考场出来，天空下起了大雨，我很茫然。走在一条小巷子里时，我依旧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来往车辆从我身边缓慢驶过，我才逐渐神思归位，小心避开水坑，并在车辆驶来时收缩四肢，僵在墙边。
　　我看着来往车辆刻意放慢速度，尽量避开水坑以避免溅湿路人，突然心生暖意——这些陌生司机的好心似乎驱散了我心里的阴霾。
　　我正欣慰感慨时，一辆车从我身后驶来，本以为他靠近我时，会像其他车辆一样文明路过，却不想他不仅不减速，还开的飞快，前后轮依次压过水坑，那坑里的脏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面而来，我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弓起后背，但依旧没能幸免于“难”——脖子以下部分全被溅湿！
　　回过神来，我感受着腰背、大腿直到脚丫子处传来的黏湿的不适感，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顿时，这段时间备考的煎熬以及刚刚考试的不如意所带来的委屈和愤怒从心底腾起，一股压抑着的火浪似乎要冲开我的胸口，而我的眼睛也逐渐有点散光。
　　“我X！你神经病啊！开车不长眼啊！开那么快是着急投胎吗！我祝你出去左拐就出车祸！去死吧！”我听见自己冲着那辆车的屁股叫嚣着平日里不怎么会出口的话，与此同时，我看见自己比了一个中指，而指尖聚起一股黑气，闪烁了几下，“噌”地一下飞了出去，势头直指方才那车的去处。
　　见此情景，我打了个冷颤，迅速翻看自己的手，却并未发现异常，我不经好奇：“那黑气到底是什么？”
　　正当我暗自揣测是否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就突然听见极其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人的尖叫声，而后就听见一阵嘈杂声······

　　我好奇地追出巷子，就看见左手边有一辆侧翻的小轿车——正是我刚刚咒骂的那辆车。它的驾驶座上躺着一个露出半边身子的驾驶员，他的额角鲜血淋漓，身后漫开一片诡异的血迹，后排座位上歪躺着两个人，似乎晕过去了。在这辆车附近，另一辆小轿车虽然端正在原地，但一侧已被撞得凹进去一大块，一个年轻男人从驾驶位艰难地钻了出来，脚步不稳地跌坐在马路边，拿出手机······
　　“什么情况？”我低声惊呼，手脚僵在原地。
　　一股凉意爬上我的后背心，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这车祸和我的咒骂有关，愧疚和不知所措如同猫爪，划开我的胸口，撕扯我的脑神经。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诞：“不过一句毫无意义的玩笑话，怎么可能造成这种后果······对，与我无关······不过我保证，以后绝不说这种残暴的话了。”我一边嘀咕这话一边转身想逃离这血腥的现场，却感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同事见面，就这么着急走？”
　　我回过头，看见两位长相俊逸的青年男子，他们一个手插兜、一个手背后，笑容冷淡疏离地看着我。
　　我好奇地盯着他们，回味着刚才那句话的重点——同事！
　　我何时有这两位同事的？
　　正当我警惕地看着他们，仔细辨认他们的样貌以确定我是否没能认出熟人时，一阵刺耳的急救车响在我身后炸开，随即我回过神来，一阵刺痛穿过脑海——我想起来了！
　　我是孟婆，犯了错需要轮回行善积德的孟婆，而我刚刚在这副躯体负面情绪的堆积下爆发了，那缕黑气是我主动克制的怨气，那怨气被躯体主人勾动，而后在我的灵力的驱动下，影响了那几个凡人的生死。
　　我看着被担架托起的三个人，内心有着深深的自责：“他们······”
　　手背在后面的那个男子接住了我的话：“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不会的！”我用力摇头，似乎那样，那句“灰飞烟灭”就能被抹掉，“那点灵力怎么可能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再说了，还有医生能挽救他们。”
　　手插兜的男子勾了勾嘴角，眼角吝惜地分了点光给我：“您进入轮回后，怎么变得和凡人一样天真。”
　　“你说话注意点分寸，咱们都是同僚。”手背后面的男子轻轻开口，悄无声息地为我挡开了那位同事的暗言讽刺。
　　手插兜男子撇撇嘴，继续说：“咱们都是盘古后人，身上流着神的血，载着神之灵，力量和意念都非同寻常，就算你当年以一缕灵魄进入轮回，那也是灵魄啊，你动用灵魄至人死亡，那凡人还有活得可能吗？别说活了，就是想残留一魂魄入轮回都是不可能。大家都是明白人，神所灭之生灵，后果只有一个，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闻言，我顿觉头晕目眩，不免脚步不稳，与此同时，一股力量抬住了我的身子，我抬眼望向撑着我身体的人，是那个手背后的男子，此刻他一手扶着我，一手仍旧背在身后。而他旁边的男子看了我俩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我一把推起，并将手背后男子轻轻扯到他身后，而后对着我说：“行了，你不用自责了，因为自责也没有意义，你还是多做点善事，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一世复一世，十世过后，这些善德便会助你重归神位。”
　　我见他们要走，急忙拦在他们身前：“不，一定有办法的，他们还没真正死亡，只要，只要我能入冥界、取黄泉，便能滋养他们的魂魄。让他们重生！”
　　手背后的男生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透着不可思议。而手插兜的男生扬着下巴，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我看你是疯了！况不说重生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做不做得，就算可以，你这区区□□还想入冥界取黄泉，恐怕你这一世是不打算活个善终了吧，而且你也太不把冥界的人放在眼里了！”
　　“我······”我无话可说，确实，别说这方法不行，就算是可以，我这肉眼凡胎要想入冥界只能自杀了，可按照规矩，轻贱自身性命而入冥界的，一律要打入地狱受十年刑，很是耽误轮回时间，而我若要早日归位，就要确保我能按时每世行善积德善始善终。况且这样做的必要性不只是因为我自己，还为了一直与我如影随形的冥王能有机会聚形。
　　我烦闷不已，盯着地上一滩暗血，心潮涌动，一股恶寒爬上喉咙，随即灵光一闪，我惊喜地指着自己的手腕冲着男生说：“对了，还有一种方法，我的躯体在神灵的滋养中，早已经生出神血，只要给他们喂进我的血，他们就能活。”
　　手背后的男生眼神一紧，警惕地看着我，匆匆说了一句“不可”，便不再言语。
　　我焦虑地看向另一人，仿佛他一点头，我便可以施行这一想法。
　　然而，他并未如我所愿，反而瞪着我摇头：“我看你是糊涂了！凡人沾染神血，先别说能不能消化得了，就假如凡体能活，那也是不死人，超脱六界，无生死束缚，恐生祸乱，殃及众生，这是万万不可的。”
　　被他这一提醒，我才清醒过来。
　　是了，普通凡人接受神血，会爆体身亡。当然也有例外，寥寥无几的例外——就是所谓的长生者，他们因机缘巧合得到神血，在自身与神血的拉锯战中胜利了，于是被神血滋养着长生不老，而那些人因为活的时间过于长久，便很容易在欲念的支配下左右凡尘，导致动荡。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千万的欲念，或悲或喜、或怨或气，无论是为了金钱还是权利，亦或者只是为了一时开心，就能翻起一些风浪、伤害他人，更别说长存于世的长生者，那些拥有神血和神力的长生者又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什么呢？
　　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就算我侥幸救活那几个人，让他们成为长生者，我怎能保证他们在长生的日子里不会插手凡尘人事来满足自己的欲念呢？
　　我不能保证——也许救活他们会让更多人遭遇不测！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手里，能救却不可救！”我不由自主咬紧嘴唇，像是在惩罚自己的冲动，然而这样也不能让我感到一丝丝的安慰。

　　看着远去的救护车，以及在眼前忙碌的交通警察，那凡尘的烟火景象，都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我感到头重脚轻，整个人似乎被提到空中而后狠狠地摔进深渊！

　　手插兜的男生慢悠悠地开口：“想要赎罪？那是不可能了！他已经魂飞魄散，空留一副躯壳，你做什么都无法帮到他，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的自责和无法言喻的抱歉全部转化为善行，每一世都积攒福德，帮助他人，渡化自己。还有，谨记：身为神灵，需当不悲不喜，不怨不气，以平和之心助人助己，如此，方能不添祸乱，与世间生灵善处永生。”
　　我闻此言，抬眼看向手插兜的男生，他无论是说话还是沉默都望向一旁，似乎多看我一眼，他都会十分厌弃，我虽疑惑却也在此刻无法分神细究，只是兀自点点头，暗下决心，一世谨记此事，并以此反复撕扯自己的恶念，直到它灰飞烟灭，与此同时，定当努力从善，为众生喜乐添一份绵薄之力。

　　手背后的男生微微叹息，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我说：“既然你已经领悟盘古让你入轮回的意思，那我们也算是不枉此行。你好生珍重，切记勿动恶念，伤人性命。谨记要控制怨气，行善积德，善终转世，早日回来！”
　　“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手插兜的男生不动声色将我肩上的那只手挪开，小心翼翼地“帮”他摆出手背后的姿势，半边身子别扭着挡在我和他之间，不耐烦地斜视着我。
　　我见他们要走，脱口而出：“你们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手背后的男生微微扯动嘴角，看了一眼手插兜男生，目光回到我身上：“我俩自领命同你们入冥界后，就一直担任‘无常’，负责引各界魂魄入冥界，统领阴差管理冥界军政，效忠冥王，时日久到浑噩难计，因之前你的事情还有······冥界改了规矩，让我们这些‘老人’也入轮回尝人生百态，历劫修炼，修出盘古族的玲珑长生心，真正做到不悲不喜、无欲无求地行走于六界中。所以此番来看望你，再拜别冥王，我们就要交接一些事物，进入轮回了。”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手背后的白无常看着我，十分真切地说：“为了冥王，也为了你自己，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行善积德、修身养性，我们等你回来。”
　　手插兜的黑无常斜了我一眼，冷言到：“你给我记住了，冥王是我很重要的人，他为了你散形丧命，差点消失于天地间，你的错，我永远都不会忘！所以，白无常说的话你给我刻进你的脑子，再敢惹是生非、害人性命，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走！”话音未落，他扯着白无常的手闪进附近的小巷子便消失了。

　　那晚，我坐在书房里，暖黄的台灯在黑夜里给了我安慰，我不知道发呆时的自己都在想什么，但回过神来，我看见自己的日记本上写着：身为神灵，无论身处六界何处，需做到不悲不喜、不怨不气，不添祸乱、与人为善，方能一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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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文不是小说连载，每篇有联系，但故事都独立，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写成什么文，就想到什么写什么，有关孟婆的故事不会单独写，会尽量在目前构思的小说里阐明，但不会是小说的主体，嗯，想到什么想写了再更新。这部文就佛系地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