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木斋杂谈录》燕九浅酌

2、拜神

　　我这个人啊，有个奇怪的癖好，就是逢庙必拜。我也很不明白自己这近乎强迫症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反正自打我记事开始，我就有这种行为。
　　这天，我又去庙里了，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去庙里是和同事检查消防安全问题——庙里建筑大多是木质品，又因近日改造，多处堆积木料和纸料，着实容易燃烧。既然是去执行公务，自然是不能拜神了，毕竟，咳咳，咱这行业和身份它不支持宗教信仰。
　　于是我竟然在工作压力下，第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强迫症——只在庙里转了一圈，记录了消防安全问题，并没去各尊神佛面前虔诚祈祷一番。
　　我自嘲着笑了笑自己，原来一些强迫症般的癖好，会在颇正经的工作约束下，有所改变。原来我以为的执念也不会一直“坚持”下去。
　　此番未能拜神这件事，看似是个微不足道的事，却让我多年来面对神佛不自觉腿弯无力、头想磕地的心理压力突然间烟消云散。我欣慰地笑了笑，将工作记录塞进公文包中，背着手准备离开。
　　这时，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老友见面，不叙叙旧？”
　　我愕然，猛地回头，却并无发现！
　　惊疑的我再次四下环视，想要确定刚刚那话是不是幻听，突然，我在大殿香炉背后，看见隐藏着半边身体的黑影。
　　我疑惑地盯着他看，半晌，我发现那黑影进入我的眼眶，轮廓愈发清晰起来。
　　竟然是······
　　“人皇？”我惊讶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人皇伏羲！
　　伏羲笑着绕开香炉走到我身边：“看来，你这记忆并未完全消失。怎么样，你这副□□，还承载得动这冥王之魂灵吗？”
　　我闻言微微一怔，不禁思考我这浑身上下哪点儿像冥王了。
　　呆愣的我发现眼前一黑——伏羲竟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额间轻轻一点，随即皱着眉头笑了：“原来你是孟婆，看来冥王又睡着了。他可真是个贪睡鬼。”
　　我挡开他的手，僵硬地笑了笑，而后思忖了一下，打算绕开冥王的话题：“我还好，就是有些事想不起来。记性时好时坏，脑子里更多的是现在这副躯体的人生经历。只有在碰见你们这些旧相识的时候，才能回想起前尘往事的模糊碎片。”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我犹豫了一下就听见自己说：“有些是我的，有些是他的。”
　　伏羲点点头：“他当年为了你不惜魂飞魄散，也要保你进入轮回，重新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本以为你会按照他的意思重新来过，没想到，你竟然愿意放弃轮回，换他一魄锁在自己心间，靠着引渡为人，用一体两魄的方式，和他共享人间，也算是圆满。冥王啊，你没爱错人。”
　　我闻言，心头一酸，眼眶逐渐湿润，为避免他看出来，我转过身看向大殿上的神像，手不自觉放在心口。
　　头突然一阵刺痛，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不过很快，那头痛的感觉就渐渐地变轻。这是个很正常的情况——但凡有与我有过前尘往事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一些记忆碎片就会插入脑海，让我记起一些事的同时产生头痛的感觉，不过一旦他们从我眼前消失，头疼的症状就会消失，与此同时，那些记忆就像是被黑板擦擦掉的字，很快也就不在心中留下痕迹了。
　　“你这人怎么哪儿都有你，没事别在我们眼前晃，省得她头疼。”我听见自己在说话，尽管我并没有开口——那是冥王在用灵魄传声。
　　“你何时醒了？”我问。我虽与他共用身体，却从无法得知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他总这样偷偷在我身边出现，因为爱护我、疼惜我，常常悄悄地醒来关注我的生活，保护我，虽然这些我并不知晓，全都是靠着这些老熟人没事了在我眼前晃悠才得知此事。
　　为此我是既开心又难过——开心他一直都在，难过的是一旦没有老熟人晃悠，我会忘记这些事而像个普通人一样过日子，那我谈对象什么的确实够让他伤心了。
　　冥王笑着低语道：“一直都在呢，不用怕，伏羲只是来看看我，放心，一会儿他就走了，你就能安心过日子了。”
　　伏羲“啧”了一声，假模假样地捂着嘴：“甜掉牙了，酸死我了。”说着挤眉弄眼冲我笑。
　　我羞涩不已，背后暖烫暖烫的，烧得人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酸还是甜啊！你呀，明明是人之始祖，却这般不正经，难怪人类多逗趣狡猾，别瞪我，你不是游历人间了吗，心里对你那些后代的作为肯定有数！行了，你赶紧走吧，我这一切都好，她等会儿还得回人间过凡人生活，你没事别来找我们。”我的心里又响起冥王的声音。
　　伏羲盯着我撇撇嘴，敛了笑容，背着手转过身，面向着大殿上的伏羲像，仔细端详，半晌才戏谑开口：“原来在现在的人眼中，我是这般模样，真是······和蔼慈祥！”
　　我瞥了一眼身旁站着得这位“和蔼慈祥”的上古之神，那副顶天立地的站姿中透着一股子邪魅气场，比我这只鬼怪看着还像个邪派，真是好奇这几千年来，大家是怎样口口相传，扭曲了他的本来面目。
　　我照着他的样子也负手而立，看着大殿上的伏羲像，想起自己前面十几年逢神必拜的行为，又回忆起一些往事，顿悟自己逢庙必进、逢神必拜的行为是何缘由，原来是当初还是孟婆的自己做错了事，害得盘古一族失去了冥王这尊神，也难怪自己这躯体进了庙就给他们磕头，原来是道歉啊！
　　不过······
　　我盯着伏羲像身边的两尊小仙，莫名觉得面子挂不住，毕竟伏羲与我算是同辈，我做错事给他道个歉还是不算失身分，但见了小仙小菩萨，我竟也得了“软骨病”，着实有失颜面。幸好今日没有拜！但倘若伏羲走后，我又失忆了呢？我会不会还会屈尊去拜神磕头啊！
　　哎哟哟，我此刻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幸好现在的□□所从事的工作不支持她有此类行为，希望以后能借着她的工作，一改往日的癖好。
　　“对了，你接下来要去哪儿？”我侧过头看向他，顿时一阵眩晕······
　　不能看他，不能看，一看就有好多奇怪的影子冲入脑海，我急忙转过头盯着大殿：“唉我说，你这每日被人拜着，有何感受？”
　　伏羲环起双臂，颇戏谑地勾起嘴角：“挺好的，表明我香火旺盛。而且我日日闻着这庙香，很是满足，也不用担心饿肚子，感觉还不错。就是总觉得天南地北的伏羲庙上那尊像，总比不上我这本尊的千分之一的样貌和气质，这点让人有些失望。”
　　我无语地扶额：还真是自恋。
　　伏羲笑了笑，揶揄道：“哎呀呀，我看我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你体内的那缕灵魄可要夺体而出与我打上一架了——冥王，你消消气，知道你心疼孟婆，怕我害她头痛头晕，我这就走。再说一句，就一句，你呀还是要多睡睡觉，养精蓄锐，没准哪天能以一魄生出神识，重新回来。我等你！”
　　我闻言顾不上头痛，直勾勾看着伏羲，心潮澎湃——我清楚地知道那是我的，是孟婆的心跳，因为我多么想再见他一面，当初的我有多么恨他，现在的我就有多么爱他，如果他真的能重生神识，没准，他真的能聚形，让我再好好看他一眼。
　　“嘶——”我的太阳穴处突突直跳，心里的激荡，冲撞我的每一根脑神经，让我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脚。
　　手腕处传来一道力度——伏羲单手扶着我，仔细端详我的眼睛，半晌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另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在我额间轻轻一点。
　　顿时，我觉得有某种力量将我从云端打入悬崖，我一抽，睁开了眼。
　　“睡得挺香啊，梦见什么了，还抽了一下，吓我一跳！”
　　我闻言怔了半晌，灵台逐渐清明，同事的模样在我眼中也慢慢清晰起来。
　　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坐在面包车里，在乡村小道上颠簸着，车窗外是绿油油的田地·，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乡村模样·····我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我梦见······梦······”
　　我本想满足同事的好奇心，却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梦中的一切，只觉得庙香若有若无地浮动在鼻尖······
　　努力了片刻，我便放弃了回想，随口说：“我梦见我看见了神，真是个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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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本篇和我正在写的作品有关联，敬请期待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