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风来》悄然而去

1、第 1 章

　　自蒙昧初开，整个西方大陆就一片荒漠，砂砾成堆，风沙飞扬，少有人至，但在西方大陆的边缘却是另一番情景，灵山秀水，雾霭升腾。荒漠之中存仙湖，名澎湖，湖边生长着流年长青的翠竹，山川岩骨，精英秀气。竹林中有一竹屋，虚虚实实的掩在竹林当中，似乎与竹林已经融为一体，屋前有一块空阔的草地，草地中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绽放，红的，黄的，紫的……草地中站着一个白衣男子，纯白的衣，宽大的袍，飘飘然有乘风归去之态，待他转过身来，竟也是天人之姿，剑眉凤眼，面如冠玉，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玄色丝带高高束起。他就是九重天上的卫疏仙君，他在此遁世隐居已有一千五百年之久。
　　卫疏仙君爱好垂钓，每日都会在日出之时来这澎湖垂钓，日落而归。卫疏仙君的鱼绳上并没有系上鱼钩，这样的钓法，即使钓上一天，钓上这一千五百年，还是从来没有钓上过哪怕一条鱼，他钓鱼时极其认真，往往能保持一天纹丝不动，犹如一樽玉雕的完美塑像，似是怕惊了这澎湖的鱼，似是已经身神分离。
　　日落西山，卫疏正欲收起鱼钩，忽而鱼绳一动，收起一看，竟是一只火红的龙虾，大大的钳子死死夹住了鱼绳。卫疏轻轻皱眉，准备取下这玩意丢回湖内，不留意间左手食指竟然被这龙虾的大钳子狠狠夹了一下，“扑通”一声龙虾已经被卫疏扔进湖内，看向食指，一滴鲜红的血慢慢冒了出来，卫疏手掌往下翻，血便滴落下来，滴落在卫疏钓鱼时坐的一块青石上。慢慢的，这块青石竟剧烈的抖动起来，夕阳西下，晚霞漫天，青石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温暖的光，在灿烂的霞光中，青石幻化成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原来这青石因为常年沐浴在卫疏的仙气之下，久而久之，竟然渐渐有了灵气，这次无意间得了卫疏仙君的一滴仙血，终于幻化成人。
　　只见女童一身青衣，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把羽扇，扑闪扑闪，厚厚的齐刘海下眉如新月，粉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哦，天啊！神仙。”女童一眼便看见了卫疏，那清冷的眼神，似乎包容了万物，又似乎一片虚无。
　　青石幻化为人，是卫疏始料未及的，是意外也是机缘，是这青石的命数。只见卫疏面上波澜不惊，似要转身离去，青衣女童脸上一片急色，脸庞扭作一团，忙伸手紧紧抓住卫疏的衣袖，“神仙，”青衣女童急忙忙的说，“你……”卫疏回头看了一眼，青衣女童正一片恳切的望着卫疏，这眼神，好熟悉！
　　天边一片火红，一大一小，一白一青，两只身影，沐浴在灿烂的霞光里。
　　“你在日落之时幻化为人，你今后就叫夕幻吧！”
　　“夕幻，”青衣女童细细读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只觉得非常好听，欣喜的拉住卫疏掩藏在白袍下的手，“神仙，这个名字真好听。”青衣女童仰头看了一眼卫疏，夕阳下神仙的脸好像也暖洋洋的，只是，这手，怎么这么冷。
　　清晨，竹林里，竹屋内。
　　卫疏还在内室打坐，只听得厨房叮咚一片响，不知这夕幻在搞什么玩意，片刻过后，厨房里传出夕幻惨烈的嘶吼，“啊！”卫疏赶紧起身，刚走出竹屋，就看到夕幻顶着一头爆炸头乱急乱吼的跑出来，脸上抹了一脸的炭灰。
　　看到站在竹屋门口的卫疏，夕幻刚刚平息下来的情绪又升腾起来，像见了鬼一样，夕幻赶紧转过身，用衣袖擦擦脸，整理整理发型。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忙乎了这一会儿，现在跟刚刚也无甚区别，只是夕幻脸上的炭灰抹的更加均匀了，刚刚还直直竖起的头发往下弯出一个弧度。夕幻朝卫疏强憋出一个讨好的讪笑，“神仙，我饿了，”夕幻双手在胸前合十，紧闭着双眼，似乎怕卫疏对她有所惩罚，继续恳求道，“我保证修复好你的厨房。”
　　卫疏无奈的一皱眉，衣袍一挥，夕幻一身狼狈恢复原样了，还在冒烟的厨房也整洁如初。
　　“夕幻，跟我来。”
　　来到前厅，两人面对面跪坐着，面前是一个竹子制作的矮桌，卫疏再一挥手，精致的菜肴直摆到桌沿。
　　“神仙，这都是给我吃的吗？”夕幻摸摸自己早就咕咕乱叫的肚皮，笑的一脸谄媚。
　　“吃吧，我只知道凡人要吃饭，没想到你这青石也要吃饭。”
　　“要吃，要吃……”夕幻含含糊糊的应着，嘴里正大嚼着一只鸡腿，吃的一嘴油。
　　很快，一桌的菜快被夕幻消灭光了。看着夕幻可以称之为“可怕”的吃相，卫疏面上无甚反应，心里可是吃惊不小，这么一个小小的人，食量竟是惊人。
　　“夕幻，这些凡人的食物就这么好吃？”
　　“好吃，神仙你也吃。”夕幻把啃了一半的烧鸡举到卫疏的面前，一脸的恳切。
　　卫疏嘴角一抽，挥挥手，示意夕幻自己吃。夕幻见卫疏不吃，又埋头专心啃起烧鸡来。
　　很快，一桌的菜就被夕幻消灭光了，只剩一桌的狼藉。夕幻满足的摸摸鼓起的肚皮，一脸的幸福模样。
　　“再打个盹，那就完美了。”夕幻心满意足的说道，倒在软席上似要沉沉睡去。
　　“夕幻，收拾桌子。”卫疏一脸无奈。
　　“神仙，你只要挥一挥手，哪还要我收拾。”夕幻直起身子，挂起熟悉的谄媚笑容。
　　“你懂不懂什么叫什么自食其力？”卫疏脸上又是一片清冷，起身，拿起门边的鱼竿，往澎湖走去。
　　“神仙，你去干嘛？”
　　“钓鱼。”卫疏的清泠的声音远远传来，空谷绝响。
　　见卫疏走了，夕幻瞬间又躺倒在软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一觉睡到午后，夕幻忽觉口干舌燥。睡眼惺忪，夕幻用手背轻轻揉揉眼睛，踱步到门外，外面太阳正烈，刺眼的光照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夕幻找遍了竹屋竟然没有找到一滴水。忽然想起卫疏早上说要去钓鱼，定是在自己初为人形的澎湖，有湖还怕没水？这么一想，夕幻也顾不得头顶的烈日，直朝澎湖奔去……
　　碧绿的水直通到天际，湖面平静如一个经久世事的老人，波澜不惊。一个白衣仙人静静站在岸边，手中轻握一根翠绿的竹竿，那么宁静，似乎已经与这澎湖、这天地融为一体。
　　“神仙。”夕幻的喊声远远传来。
　　卫疏轻轻皱眉，没有丝毫回应。
　　夕幻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不久已经来到卫疏身边。
　　“啊，这水这么绿，能喝吗？”夕幻一见澎湖碧绿如玉的水光，心中一阵萎靡，因为一阵跑，又累又渴，不自觉一屁股坐到地上。
　　“澎湖是人间仙湖，你问这水能喝不能喝？”卫疏依旧目光沉静。
　　“那到底能不能喝？”听卫疏这么说，夕幻眼里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能。”卫疏轻吐出这一个字。
　　听到卫疏肯定的答案，夕幻赶紧趴到湖边猛喝起来，好像一头久渴的牛犊。
　　喝饱之后，夕幻这才感觉到在这烈日之下，燥热难耐，身体早就被汗水浸湿。澎湖的水清冽甘甜，夕幻现在只想跳到这湖中洗个澡，肯定会浑身干爽。说干就干，夕幻兴冲冲的脱起衣服来。才刚解下束带，忽而一双清冷的大手握住了夕幻正在动作的手。这清凉的触感，直达到夕幻最深的心底，心跳越来越快，整个身体也在一瞬间收紧收紧，只觉得身体处在紧张和舒服两个极端。
　　“夕幻，你想干嘛？”卫疏镇静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窘迫。
　　夕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时无法自拔，卫疏紧接着出声，夕幻一阵惊讶，很快反应过来。“洗澡啊，这天太热！”夕幻老实回答。
　　“你就这么怕热？”卫疏略有无奈，“你这青石精竟然跟凡人一样要吃要喝要睡，还怕热。”
　　“是啊，我才幻化成人，根本没什么法力。”夕幻嘟嘟嘴。
　　看着夕幻又是自卑又是自责的表情，卫疏突然觉得自己语气有点重了，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思进取的精不值得同情，这么懒的精更不值得嘴下留情。
　　夕幻见卫疏一副清冷做派，似乎不打算再理睬自己，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感觉热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只要神仙不要对自己有什么“错误”的认识。夕幻静静待在卫疏身边，不敢再打扰……
　　日落西山，卫疏收起鱼竿，夕幻这才看清卫疏的鱼绳上并没有鱼钩，夕幻一脸懵，难怪钓了一天还是没鱼，夕幻暗想。
　　“神仙，你的鱼绳忘记挂鱼钩啦！”夕幻一脸得意，似是给了卫疏多大的提醒帮助。
　　卫疏瞥了一眼夕幻，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直往竹屋方向走去。
　　夕幻的疑惑更深了，拽了拽耳垂，紧跟在卫疏身后。
　　两人刚走进竹屋，卫疏冷哼一声，一副“果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夕幻则懊恼非常，前厅的矮桌上满是残羹冷炙，碗碟七七八八的散落在桌上。
　　“我马上收拾。”夕幻赶紧说道，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夕幻，突然觉得“懒猪”这个名字跟你更配，你想啊，猪又懒又贪吃，跟你一模一样，真怀疑你其实是猪的远亲。”卫疏揶揄道。
　　“神仙，我错了。”夕幻马上讨好的认错，脸上情意切切，不知几分真假。
　　“自食其力，你懂不懂？”说完卫疏直直朝内室走去，留给夕幻一个清冷的背影。
　　在卫疏的强威之下，夕幻这几日可是勤快了不少。每日在竹林里挖竹笋，在草地上挖野菜，甚至每天会跟着卫疏去澎湖钓鱼，她想着要彻底改变自己在神仙心中的懒惰形象。好好的食材在被夕幻蹂躏千百遍之后，终于勉强可以入口了，她也算勉强做到了自食其力。
　　清晨，卫疏从内室出来，前厅里，夕幻忙碌的身影不见了，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摆好野菜竹笋在龇牙咧嘴的嚼咽了。卫疏了然的露出一个轻笑，心想，才坚持了十几天就暴露本性了，猪就是猪。卫疏像往常一样拿起鱼竿往澎湖走去。
　　“啊，啊，啊，说了再睡一小会儿的”，夕幻睁眼看到被阳光照的亮堂堂的房间，就知道现在时间不早了，“功亏一篑，我该怎么挽救自己的形象？”
　　整理好自己，夕幻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一脸苦闷。也许神仙说的对，我就是一只懒猪，夕幻在心里暗暗想道，可是转念一想，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怎么轻易就放弃了，在这里自怨自艾，简直比懒猪还懒了。这么一想，夕幻赶紧拿起门边的鱼竿往澎湖跑去。
　　岸边那一缕白色的身影，与周边的景色不分彼此的融化，安静的让人不忍心打扰。夕幻放慢脚步，静静站在卫疏身边。自从夕幻这块青石幻化为人，卫疏每日便只能站着钓鱼，卫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静立一天并不算什么，可是夕幻只是一个刚刚幻化为人的青石精，哪耐得住一天一动不动，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腰酸背痛了。夕幻正想着像往日一样坐到草地上，鱼绳突然抖动了一下，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才半个时辰就有鱼儿上钩了。夕幻赶紧拉起鱼绳，是一只火红的龙虾。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可以换换口味了，夕幻在心里暗暗窃喜。
　　夕幻从鱼绳上取下龙虾，举到卫疏面前，“神仙，你看，龙虾”，夕幻一脸得意洋洋的说。
　　卫疏瞥了一眼，龙虾在夕幻小小的手中张牙舞爪的，忽然想起夕幻幻化为人的那天傍晚，有一只龙虾夹破了自己的手指，自己流下的一滴血意外成全了夕幻，想起来这只龙虾还是夕幻的贵人加恩人啊，他们之间的缘分颇深，今日夕幻若是把这只龙虾吃了，只怕夕幻今后会因此遭遇不必要的劫数。想着卫疏轻摇了摇头。
　　“神仙，你干嘛摇头？”
　　“你不能吃它。”
　　“为什么？龙虾不就是吃的，我可没听过养龙虾当宠物的。”
　　“那你算是开先河了。”
　　“呃……”夕幻额头冒出三根黑线。
　　很快，夕阳西下，两人走在通往竹屋的小道，小道两边野花开的正艳，传来若有若无的花香，连呼吸都带上了清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