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阴阳行》双柯

3、入梦

　　在这片没有时间流逝的地方，天幕压得很低，天地之间是看不着边际的荒原，整片荒原，除了零星分布着的枯草，没有任何生命，死寂在这里蔓延，而方越，已不知在荒原中独行了多久。
　　好累，好渴，为什么还停不下来！方越在心里不停呐喊，脸上却一片漠然，似乎是随着时间流逝，连表情也失去了。长时间的行走，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纵是脚步沉重到几乎抬不起来，双腿却像被控制了似的机械向前挪动，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在这种情况下，方越不得不一直动脑思考，就算记忆一片空白，他也没有停下来，他害怕稍微松懈了，连思维能力也会丧失。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思考这个问题了，方越却没有丝毫头绪，甚至因长时间直视荒草，没有转换视线，他的眼睛也模糊了起来，身体机能也在漫长的折磨下降到了最低，他不知道在这种情景下他还能撑多久。
　　有光！
　　就在方越思维模糊混乱的时候，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抹极其耀眼的白光，直接刺进了方越眼中。突然受到刺激，方越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抬手放在额前遮挡。
　　他能动了！
　　还不待方越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回过神的方越瘫软着趴在地上，就算身体催促他闭眼昏睡，即便像破风箱似地喘着粗气，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白光，靠着意志一点一点地朝着它爬去。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不能放弃！”方越用快冒烟的嗓子不停地小声鼓劲，以防自己昏迷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方越离白光近在咫尺，他像是望梅止渴的瘾君子一样，瞪大眼睛，饥渴地追着光，激动得浑身颤抖。
　　方越看见了，他清晰地看到了白光后的景象，那是他的记忆，是他十岁时与邻居哥哥一起去山上摘野果的情景。方越太渴望看到其他活物了，对此，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嘴里期待地叫着“张扬哥”，随后朝着白光一抓！
　　光消失了！方越的手臂重重落在了荒草地上！
　　方越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呆愣了一瞬，有些迷惑和委屈。但他下一秒马上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企图找到那消失的白光。
　　就在方越慌乱时，那白光又出现在了方越左手边，白光后面是方越十六岁落水被一位叔叔救下的场景。方越迷茫着双眼，挣扎着抬起左手，用尽全力抓去，白光又瞬间消失了。就这样，方越拼命抓，白光突然出现又骤然消失，不停地显示方越十六岁以前的记忆。
　　“呼！呼！”方越的气息更加微弱了，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他趴在原地回复精力，只待最后一搏。
　　突然，白光出现在半米内，方越猛地绷紧身体，弯曲脊背，手脚同时发力，整个身体朝白光射了过去，随即穿破白光，射了进去。

　　“唔！唔！”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方越感觉自己落入了水中，气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心肺痛得快要爆炸，他想要向上浮，却发现水底有个东西缠着他的双腿，疯狂地将他往下拖，那力道大得他无法挣脱。
　　就在方越半昏半醒间，他看见了一团黑气包裹着一个人向他游来，顷刻间便来到他身边，将他裹入黑气，狠狠地抱住了他。
　　好温暖啊！方越心中想到。然后他就像是感受到了安全感，任由自己昏迷了过去，只来得及捕捉到耳边一声似满足似愧疚的叹气声。
　　“怎么样了救过来了吗？”一声急切的询问传到方越耳边，方越嘟囔了一句好吵，又继续昏睡。
　　“没事了，这孩子命大，休养几天照样生龙活虎，接下来就该解决那孽障了，没想到它竟然这么猖狂，在贫道眼皮底下还敢杀生，待贫道下水将它捉出来打得它魂飞魄散！”耳边再次传来说话声，方越烦躁地翻了个身，突然惊醒，然后四下环视，没有看见那个救他一命的人。
　　方越急切地跳起来，着急忙慌地拨开围着他的人群，向河边奔去。
　　“小友，你这是做甚？”一个老道士麻利地伸手抓住了方越，严厉呵问。
　　“你放开我，救我的人还在河里，快救他啊！”方越带着哭腔吼道。虽然他不清楚是谁救了他，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人很重要，重要到能让他付出生命。
　　“糊涂！”老道士拉过方越怒骂，“那是只生吞活人的恶鬼，它将你推入河中要溺毙你，你却执迷不悟，竖子糊涂啊。”
　　方越拼命扭动身体，反驳道:“要你管，就是他救了我，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老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却见到方越额间的一抹黑气，顿时愣了一瞬，放松了手劲，让方越挣脱开来。
　　“唉，运也，命也。”老道士看方越跑走，叹了一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朝方越扔去。那符纸飞在空中，速度极快，刚贴到方越背上，方越就软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老道士走到方越身边，仔细观察了方越的面相，又向方越母亲询问了方越的八字，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向众人说道:“方越与那孽障在长期相处中结下了很深的因果，且方越身体里也有一丝恶鬼的鬼气，所以要消除恶鬼，必须清除恶鬼与方越的关联，否则恶鬼魂魄消散的同时，方越也会随之死去，而方越体内的鬼气不拔除，就算只有一丝，那孽障也能借此复生。”
　　众人乍听这一消息，十分害怕，都嚷嚷起来，向老道士询问解决的方法。
　　老道士又叹了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幸好我此次云游将门派秘宝镇心符带了出来，不过私自动用门派秘宝，我怕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听到老道士的话，众人慌张起来，纷纷向老道士求救，有的人甚至跪了下来，求老道士救救全村人。
　　“罢了罢了，既然说了要救你们就不会食言，不过是做个师门的罪人，却可以救你们一村人，待他日去了地府见到祖师爷，也能说一句无愧无天了，”说着，老道士便取出一枚玉符，做了几个手势，将玉符，一分为二，然后看向方越，“孩子，你现在只是被恶鬼迷了心智，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了，你才十六岁，还有大把美好时光供你消耗，这一段，就忘记吧。”
　　方越意识到老道士要消除他的记忆，十分愤恨，他想要反抗，可是被符纸贴住后，他再也不能动弹，再急切也是无用功。
　　老道士蹲在方越旁边，将玉符按在方越额头上，低声念到着几句经咒。渐渐地，方越更加疲惫了，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双眼，他止不住地陷入了沉睡，脑海中的那道身影也渐渐模糊了。

　　四月的清晨开始得格外早，不到七点，晨光就投过窗户闯进了卧室。
　　卧室中，方越仿佛困在了噩梦中，他一脸难受，头小幅度摇动，还不停小声喊到‘不要’二字。没过一会儿，方越的表情变得狰狞扭曲，面色惨白，显然是陷得更深了，就在这时，还好方越脖子上的玉符突然闪了一下，将方越的脸照亮了一瞬，方越慢慢安静了下来，脸色也好了不少。
　　方越安静了后，旁边的陈瑞翻了个身，醒了过来，然后他不经意地看了方越一眼，像是被方越苍白的脸色吓到，他马上喊着方越的名字，抓住方越的肩膀摇晃，试图让方越清醒。
　　“嗯？瑞哥，怎么了？”方越在陈瑞的呼唤声中睁开眼睛，便看到陈瑞着急地抓着他，不由问道。
　　“你还问怎么了，刚才你面色苍白得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听到陈瑞的话，方越有点愧疚，便安慰道:“在家里睡觉能出什么事，你太大惊小怪了，不过谢谢你的关心啊，瑞哥。”
　　“你没事就好，”陈瑞不在意地回道，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的特别吓人，是做了噩梦吗？”
　　“没有吧，”方越有点不确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瑞脸色一变，好像对方越的回答感到惊讶，又很快恢复了神色，心有余悸地说:“我昨晚倒是做了一夜的噩梦，梦中我被鬼追了一夜，什么活剥，什么生吞，挨个体验了遍，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梦中的场景，简直惨不忍睹！”说着，陈瑞还拍了拍胸膛，缓解自己害怕的心情。
　　方越靠脑补也被陈瑞的描述吓得不行，一脸惊恐地缩回被窝，离陈瑞远远的。
　　陈瑞没想到方越的胆子这么小，一时也有些无语，两人相顾无言，卧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刘晓雨的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两头懒猪快起床，咱们还要去觅食啊！”
　　卧室里的两人这才注意到已经七点过的，超过了约定的起床时间，有些心虚地回道:“给我们五分钟，马上出来！”

　　三人收拾完毕，一齐站在了院门口，停留了片刻，呼吸着山村早晨清醒的空气，然后才根据昨晚的安排，敲响了隔壁的门，打算去买米买菜。
　　“谁啊，怎么会今天来敲门，不怕被那东西给带走啊。”一道女声从门内传来，说的话却让方越三人面面相觑。
　　不待三人做出反应，大门便从内打开了，然后一个中年妇女从门内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她看到三个陌生人，有些不解，便问道:“你们是谁啊，哪里来的？”
　　那人没认出方越，方越却一眼认出了她亲切地喊着:“胡婶儿，是我呀，隔壁的方越，我是来……”
　　不等方越说完，胡婶就将方越等人拉进了院里，然后赶紧关上大门，随后便连珠炮似的朝方越吼道:“谁让你回来的？你爸妈知道吗？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老爷子都没有发现你回来了吗，怎么都没有阻止……”
　　紧张的问完了一系列问题后，胡婶冷静下来，又对方越说道:“方家小子，我不管你怎么回来的，回来要做什么，你马上给我离开清水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方越被胡婶的态度惊讶到，随即脑袋一转，越发怀疑村里的秘密，遂坚决回复:“胡婶儿，不管我搬去了哪里，清水村始终是我的家，你没有资格赶我走！”
　　陈瑞和刘晓雨也在一旁帮腔:“婶儿，这就是你没道理了吧，方越跑那么远回老家，才住一晚你就赶他走，有你这样的邻居吗，另外旁边那房子可是方越家的，你可管不着他住哪里。”
　　“你们昨天就回来了！”胡婶脸色突变，正要发火，却又想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下来，“随你们吧，反正你们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得很，我可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