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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暮笙就如同见了鬼魅般,忽的从床上坐起,满是惊慌无措,燕修竹手里,还端着碗药,闻气味,并不像是祛毒的,反而更像是平神静气的调养之药。

      “师……”

      “把药喝了吧。”相比于暮笙,燕修竹的反应已是极为平淡了。

      她并不是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有暮笙那么放在心上。

      因为,她并不知道何为毒性发作。

      燕修竹常年居于纯阳宫之上,不常出入江湖,对毒物的了解不多,因此也不知道毒性发作会是什么样,暮笙之前吻她,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口中的药。

      在燕修竹的心中,暮笙的目的,仅此而已。

      暮笙本人却是明明白白,眼睁睁感受着自己不受控制地做出疯狂的事,暮笙没有直接崩溃,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可燕修竹没表现出厌恶与震惊,就像反而是她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暮笙也只得跟着装聋作哑,老老实实地伸出手想接过药碗,手掌却无意中碰到了燕修竹的指尖。

      登时,暮笙闪电般地缩回了手,而燕修竹已经将药碗递了出去,二人同时撒手,瓷碗掉落,勉强没碎,药汤撒了一地。

      “师父我……”暮笙本能地想解释,却发现这种情况,越解释便越弄巧成拙。

      燕修竹没有追问,暮笙这副毫不掩饰的魂不守舍的模样,脑子再乱也能察觉出他是知道那件事了,亦或说他当时就是清醒的,装糊涂也好,她也不想让两人难堪。

      喝药而已,有什么的,小小的意外。

      二人的思绪就这样完全错开了。

      药已经撒了,燕修竹重新去替他熬药,她的身影消失后,暮笙找才稍稍缓了些许,这么一定才发现,他竟是浑身都在颤抖。

      就算当日孤身入官府,他也没有这么紧张害怕过

      整整数日,暮笙的脑子里全是当时的场景,挥之不去,就如同噩梦一般。若不是他毒素刚消,身体虚弱,估计早就逃离这里了。

      昔日燕修竹和蔼可亲又温柔的脸,此时却变得格外可怕,如同审讯逼问他一般,暮笙不想面对燕修竹,却又没有能力离开,只得终日待在这里,好好养伤,再做打算。

      大概是知道暮笙心绪不宁,除了送药,燕修竹也很少再去找过他,相处之淡漠,好像纯阳宫根本就没多了个人似的,但这也是最好的相处之法。

      说燕修竹一点也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被人根本无意识地强吻,也不会当做没发生。

      可半个月过去了,暮笙就是没有痊愈,没办法,只能那么耗着。这日,燕修竹像往常一样端着药打开门,却看到暮笙晕倒在床上,面色绯红,眉头紧蹙,像是在强忍什么事。

      燕修竹再顾不上什么眼不见为净,直接跑过去替暮笙把脉,便发现暮笙体内本该早就除尽的毒素,竟不知何时,再度蔓延开来,澎湃汹涌,根本压制不住。

      暮笙的脸越来越红,还时不时发出两声呢喃,燕修竹凑过去听,发现他叫的,似乎是“师父”。

      燕修竹不常行走江湖,也没见过这般毒发的架势,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在暮笙每唤一声师父后,跟着应答。

      “师父……”

      “嗯。”

      “师……师父。”

      “嗯……”

      “师父……”

      “笙儿,我就在你身侧。”

      听到这样熟悉又温柔的声音,暮笙似乎静了下来,脸上的绯红也消退了不少。燕修竹微微放心,替暮笙拭去脸上的喊,再缓缓起身,准备静悄悄离开。

      大概是身边之人的气息淡了,刚刚还安安静静的暮笙又开始骚乱起来,燕修竹立在门口犹豫着,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终于,迷迷糊糊的暮笙组织好了语言,他看着燕修竹有些模糊的身影,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深切情思,就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暮笙再道:“师父……”

      燕修竹:“嗯。”

      “我喜欢你。”

      …

      纷扬大雪,气候严寒,冷的让普通植物停止了生长,却无法扼制住暮笙埋在心底,不断发芽的思念。

      这句荒谬之言说出来的一瞬间,不止是燕修竹愣了,就连适才毒性发作意识模糊的暮笙,也陡然清醒了过来。

      短暂的迷惘后,是更大的惊骇与恐惧,连羞涩都顾不上有了,暮笙简直是语无伦次:“师父我……我没……我刚刚不是……我……”

      “我知道了。”燕修竹打断了他。

      语气说不上冷,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暮笙如同被泼了盆凉水,内心仅有几乎不存在的期待,也化为子虚乌有。

      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燕修竹看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意味,若不是指尖微颤,思绪万千,燕修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了心,丢了神。

      暮笙没有丝毫察觉她的异样,在他眼里,燕修竹已经厌恶他了,觉得他荒谬,觉得他可笑,觉得他异想天开,甚至觉得他恶心。

      “郎才女貌”这个词,用错了就是用错了,形容夫妻的词,永远轮不到师徒头上。

      “对不起,碍了师父的眼。”暮笙嘴唇蠕动,“若师父觉得我……恶心,我这就走,从今往后,绝不会踏入纯阳宫半步,更不会主动粘师父,从此以后,师父就当没收过我这个徒弟吧。”

      最后一句话说的盛气凌凌,若不是语气太过凄凉,简直要让人怀疑这是要挟的话。

      暮笙不敢去听燕修竹的答复,生怕再给自己的心一顿重击,屋外还在下着雪,暮笙却不管不顾,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身体虚弱,扶着墙便想往外走。

      突然,胳膊被人伸手拉住。

      昔日温暖的掌心此时格外滚烫,暮笙如同触了火炭般,快速抽回了胳膊,燕修竹见此,愣了愣,喝道:“暮笙。”

      燕修竹很少连名带姓喊过暮笙的名字,暮笙直接僵住,连头都不敢回,压低声音以防止自己颤抖。

      “师父有什么要说的,或者是命令”

      “没有,我现在对你,有什么命令”

      “那师父……”是要直接逐出师门么。

      燕修竹朝暮笙缓步走去,她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脸上常年挂着的笑意荡然无存,暮笙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也是惊骇,心道,大概,真的是要结束了。

      燕修竹走到暮笙身前,这一瞬间,暮笙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不小心犯了错,等待师父的责怪。

      可那时候的责怪也没有令他如现在这样害怕。

      待走到他身前,暮笙已经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神色上是掩盖不住的后悔与忧虑,见此,燕修竹的表情似乎淡了淡,下一刻,居然笑出了声。

      暮笙觉得,师父大概是气笑了吧。

      “笙儿……”

      暮笙闭上了眼。

      燕修竹靠近暮笙的耳边,语气轻柔,一如既往,和蔼亲切,如脉脉春风。

      她说。

      “我爱你。”

      再没有什么,能比你喜欢的人,亲口对你说一句“我爱你”,更令人震惊。

      震惊之余,才是不可置信的喜悦。

      暮笙傻住了,脸上的表情根本控制不住,想笑,却又流着泪水,嘴角发颤,似哭非哭的,看起来又是激动又是滑稽。活了二十载,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燕修竹大概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没有多言,更没有调侃,她其实也很激动,喜悦之意同暮笙不相上下,只是暮笙终究才刚及弱冠之龄,平日里的沉稳并不是自然而然的,内心也远不如燕修竹那般寡淡。燕修竹可以将情绪压下去,他不行。

      况且暮笙才是最震惊的,这种时候,什么稳重,什么内敛,都顾不上了。

      “师……我……师父说……”暮笙已是语无伦次。

      燕修竹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还没待暮笙彻底意识到这是现实,燕修竹已经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唇,封住了暮笙的所有呼之欲出的话语。

      这个吻,足够回答一切问题。

      燕修竹如同少女一般,第一次主动献吻,难免羞涩与不自在,幸而暮笙并非不解风尘,只短暂的晃神之后,便情不自禁地搂住燕修竹的腰,转而反攻,深吻了下去。

      直到二人呼吸逐渐粗重,暮笙这才缓缓放开了燕修竹。

      他很开心,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暮笙几乎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起起伏伏,从迷惘害怕,到惊骇,再到震惊,以至于如今的喜悦。

      数年分别之痛,似乎只这一瞬间便圆满了。

      燕修竹微微喘气,额头上似乎出了些汗,她很自然的拉着暮笙走到门外,看着昔日种下的桃花树,笑着感慨:“这么多年,好像只恍惚之间便过去了。”

      暮笙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对时光的感慨,他比燕修竹差不了多少。

      燕修竹终于问到了之前的事:“你偷的那个令牌,坏了的话,不会有问题?”

      “已经坏了,就没用了,也就相当于我顺利把令牌带回来再毁掉。”

      “那就好。”燕修竹笑了笑,“还要感谢刺你一剑的人呢。”

      暮笙哭笑不得:“师父很希望我受伤?”

      “哈哈,那可没有,我怎么会愿意让你受伤?不过,若你没有伤,便不会中毒,也不会……你当时究竟有没有意识?”

      “有。”暮笙嗫嚅了一下,“当时意识很清醒,但无法控制动作,那感觉……就像我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一般。”

      “所以你才会做出出格的事?”燕修竹调笑。

      暮笙登时噎了,嘴硬反驳:“师父若是愿意,可以将我推开,可师父没有,是不是代表……”

      “你别乱想,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成年男子了?”

      “也对哦。”暮笙难得露出可爱的神情。

      燕修竹的心登时软了,也不再计较这些本就无所谓了的事,问道:“这一段风波结束,江湖上,应该没有事了吧?”

      “没有了吧……暂时没有了。”

      “那你还回去吗?”

      暮笙听出了燕修竹的言外之意。

      “风波已然平息,他们大概都已经开始庆祝了,所以就不用回去了,我可以……陪着师父。”

      不知为何,自从和燕修竹互通心意,暮笙的沉稳便不复存在,胆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羞涩,和小时候一样,生怕惹了燕修竹不开心。

      暮笙由于羞涩,刚刚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燕修竹错误理解成了犹豫与牵强,便道:“你若要走,我也不会拦你,毕竟,名扬天下,那才是你的梦想,若是真的爱一个人,就不要去拘束他,所以,我不会干涉的一切。”

      “梦想?”暮笙就像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师父如何笃定我的梦想是名扬天下?”

      “你曾经,心心念念,并亲口同我说的。”

      “那我大概是忘了吧。”暮笙洒脱一笑,“不过,人的梦想是会变的,昔日,我期待着名扬天下,可现在我发现,名扬天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终日混迹于江湖之中,少了些趣味,倒不如换一个简单的梦想。”

      燕修竹问道:“什么梦想。”

      “师徒一心,同去同归。”

      听到这熟悉的话,燕修竹愣了愣,暮笙笑道:“其实,这也不算是新的梦想吧,我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愿望了,还记得当年,师父带我去放河灯与孔明灯,我许的愿,其实并不是名扬天下,而是,莫忘初衷,曾经是那样,现在又变了。”

      燕修竹满脸好奇,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暮笙忍不住一笑:“其实我觉得,‘郎才女貌’这个词,我们并不是不能用啊。”

      暮笙又道:“不过现在,真的要换个梦想了,或者说,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已经这样想了。”

      “什么?”

      暮笙突然轻轻抱住了燕修竹,就像抱住了一生的牵绊,靠在昔日小徒弟温暖的怀抱中,燕修竹不禁感慨岁月的流逝。

      时光成就了两样东西,一是成长,二是牵挂。

      燕修竹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暮笙,一时间,连他说了什么,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有些事,不需要言语说明,便能了然于心。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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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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