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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探渊(1) ...

  •   冬至有七日休假,“顾维源”作为户部侍郎掺和不进番邦人被杀的案子,蔺知乐一想到自己待在他壳子里还不如顶着自己的壳子就恨不得能回到昨夜老老实实距离顾维源几丈远!

      这样就不会换过来了。

      她愣是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碰到顾维源的。再一想顾维源当时的表情……

      “大人。”
      书房外传来少年小厮的声音。

      蔺知乐清了清嗓子,道:“何事?”
      小厮道:“府里的仆妇打扫亭子时捡到一张写了字的纸,小的看着像是大人的字迹,特地拿来请大人过目。”

      蔺知乐过去开门,狐疑地接过一看,只一眼,她便将纸叠起收入袖中,吩咐道:“你去帮我把卧房中的《海内十洲记》拿过来。”
      少年苦着脸道:“这……大人,小的不识字,您能说说这书长什么样么?”

      蔺知乐默不作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不必了。”
      少年如蒙大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蔺知乐道:“没有,你先下去吧。”
      蔺知乐合上门重新拿出那张潦草写了几句话的纸。

      “少则五日多则七日,必定结案。”
      “真凶手段并不高明,断了线索只怕是其背后势力作梗。”
      “某揣测至少有朝中三品官员参与其中,卿需伺机行事。”

      蔺知乐看得心惊肉跳,不敢想象若是旁的什么人看见这个会是什么反应——这才有了她特地说了一本顾维源这儿八成不会有的书试探那小厮那一出。

      纸上没什么难认的字,那少年若是知道《海内十洲记》几个字长什么样,看懂这三句话想必也没什么问题。她晓得他府上的下人大多像木头,但万一只是“像”呢?

      至少目前来看,少年的反应不像是演的……若是演的,那这顾府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了。
      蔺知乐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再看一遍顾维源写的东西,越看越觉得不对。

      昨日她来时顾维源在吹胡笳,至少在她在的时候顾维源没有碰过纸笔,后来他们莫名其妙换了过来,他更没有机会写字,那这几行字什么时候写的?

      顾维源也在关注番邦人被杀的案子?为什么?

      而且这纸上的字迹虽然与顾维源平常的字迹很像,却刻意端正了许多,仔细看甚至还有些许她的调调。

      还有“卿”是谁?蔺知乐直觉不会是顾维清。现下国子监被包得严严实实,雪衣都只能暂时留在顾维源这边,顾维清能行什么事?

      蔺知乐莫名觉得慌张。

      她和顾维源都在掺和番邦人被杀一案,但她很清楚,他们所求并不同。她昨日向顾维源透露那些,她猜不到顾维源会想到哪一步,更猜不到顾维源会用这个案子做什么文章。

      说来有些可笑,昨日她才觉得顾维源在她眼中的形象就要合二为一,今日她自己便开始动摇。

      是夜。
      兴许是因为昨晚遍寻不获蔺知乐,蔺母这日多叫了些人守在蔺知乐的院子里,待她睡下才能撤到外面,再等到子时才能下去休息。

      要雪衣把顾维源带出来没从前那么容易了。
      于是,丑时,顾维源披衣来到院中,面无表情地看着顶着自己壳子的蔺知乐使出吃奶的力气翻墙……落地时还“咚”的一声。亏得外面的人都撤了。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笨重过。

      蔺知乐原地晃悠了两下,有些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目光闪烁:“那什么,我这是第一次……”
      顾维源难得不冷嘲热讽:“嗯。”

      蔺知乐掩唇虚咳两声,小声道:“今日我在你府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把纸递了过去。

      顾维源没接:“你交给雪衣,告诉她‘弈’,她知道该把这个交给谁。”
      蔺知乐缩回手,缓缓道:“你不问问有没有别的什么看过没有……或者我看过没有?”

      顾维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你看过也无妨,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都希望真凶伏法。至于别人,我府里下人都不识字,你大可放心。”
      蔺知乐“哦”了一声。

      顾维源移开视线:“今日傅家三房小姐上门送礼。”
      蔺知乐只听了个音便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来试‘我’的意思,外加封口?”

      顾维源颔首:“照我看来,我们暂时不可有明面上的动作,以免傅家察觉什么。”
      蔺知乐沉默片刻道:“你似乎不想把傅府和傅家三房小姐分开。”

      她说的是似乎,语气却肯定非常。

      顾维源略微有些讶异,但很快把那一丝讶异压下去:“我以为你猜得到原因。”
      蔺知乐将就快问出口的蠢问题,转而道:“现在你手上除了顾维清以外有什么可用的人?”

      天赐一个动右仆射的良机,他当然不会放过。至于她自己怎么想的……现在还能怎么想?傅府都出手试图摆平这事了,右仆射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顾维源出手当真只动傅氏么?

      顾维源沉默。她也不催。

      半晌,顾维源才道:“你可以让雪衣去请叶昼成。”
      蔺知乐差点一个没站稳原地摔个狗吃屎:“叶少卿他怎么也……”顿了顿,“一时失言,我不过问你的事,只是叶少卿他不是司农寺的么?跟案子能有什么关系?”

      顾维源道:“他不是我手里的人,只是至少这件事上他若得知背后隐情必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你说的,能沾上关系的才是用不得。”
      蔺知乐哑然。

      她低声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顾维源摇头。

      蔺知乐道:“傅三小姐和她嫡姐的关系不大好,我们不动,或许可以让她们动一动。”
      顾维源眉梢一抬,递给她几张折起来的纸:“拿着,或许对你会有用。”

      蔺知乐接过展开一看,很快又叠好揣进袖中:“多谢。”
      竟想到一块儿去了……

      墙外传来三声画眉啾啼。这是蔺知乐与雪衣约定的信号。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顾维源一眼:“时候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顾维源颔首。
      蔺知乐朝她翻墙过来的地方走去。顾维源不知怎地,竟原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蔺知乐,然而蔺知乐现在顶着他的壳子,到底个高腿长走得快些,没碰上。

      蔺知乐回头看他,不解道:“你怎么了?”
      不甚明亮的月光下,顾维源的表情难以看清。
      “……没什么。”

      冬月初十,冬至那日番邦人被杀一案仍未被破。
      一部一寺的官员被上头的压力与下头的流言折磨得欲死欲仙。

      就在这甚嚣尘上之时,叶昼成接到了一封来自顾府的请柬。
      当天下午,同样休假在家的叶少卿光明正大提了两包加起来恐怕不超过三十文的“补药”,美其名曰携礼探伤,迈着四方步进了顾府。

      蔺知乐此前只是与叶昼成寒暄过两句,并未与其打过什么交道,现在却要顶着顾维源的壳子请他帮忙,颇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顾维源说了叶昼成不是跟他一边的人,但是、但是……

      叶少卿他放下茶盏,抬眼一看“顾侍郎”,语气温和:“顾侍郎莫不是当真请我过来喝茶的?”
      蔺知乐收回飞散的思绪,连忙道:“不知叶少卿对番邦人被杀一案怎么看?”

      叶昼成打量了“他”一阵,摇头道:“要真是认真去查,案子估计不难破,但其中搅了不知几方势力,恐怕只落得一个草草定案的结局。”

      蔺知乐咽了一口唾沫,道:“我这儿有个忙,恐怕需要叶少卿出手相帮。”
      叶昼成惊奇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顾侍郎竟也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蔺知乐没听出这是一句并无恶意的揶揄,只好默不作声,假装无事发生。
      叶昼成道:“顾侍郎需要我做什么?”

      他这是答应了?

      蔺知乐委婉地道:“大理寺往劫财杀人的方向再查一百年也不见得能查出真相。”
      叶昼成顺着她这话道:“不知顾侍郎有何见解?”

      蔺知乐谨慎道:“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叶昼成皱眉道:“你是说那枚戒指”很快又否定自己,“你是说女人?可能是情杀?”

      蔺知乐点到为止不说话了。不解释恰合顾维源本人的习惯,而且添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可信度。
      叶昼成沉默少顷,而后道:“我把消息放出去,然后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蔺知乐道:“等幕后凶手自乱阵脚。”
      叶昼成看向“他”,肯定道:“朝中有人掺和进来包庇真凶。”

      不等“他”开口,他又微微一哂:“上次顾侍郎出手,教江北数十贼子丢了性命,这次顾侍郎又剑指何方?”
      蔺知乐沉默。

      叶昼成叹道:“世道如此,你这般决绝,不怕落得和先人一个下场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蔺知乐面上不动声色,笼在袖中的手却是紧攥。

      叶昼成见“他”没有反应,笑着摇头道:“话说过了,顾侍郎勿怪。”

      次日,关于番邦人被杀一案又翻出了新的花儿——那番邦人生前招惹了个狠辣女人,前脚刚把宝贝戒指送给那女的用作定情,后脚就被那女人杀了。

      民间传说也不差这一个,但这说法一出来,倒是比半夜劫财杀人什么的有意思多了,少不了被闲来无事做的拿去添油加醋编排一番。
      朝中基本不会理会这些传言,但朝外可就未必了。

      蔺府。

      “小姐,傅家三房小姐又来了”花芥道。
      顾维源眼都不抬地自己跟自己下棋:“请她进来吧。”

      花芥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悄悄嘟着嘴出去迎客去了。
      短短五日,傅小姐三次造访蔺府,形容一次比一次憔悴。

      刚落座,她便急慌慌地道:“蔺姐姐知道这两天外面都在说什么吗?”
      顾维源抿了口茶:“什么?”

      傅小姐眼泪都快出来:“他们都在说杀了番邦的人是个女子……”
      顾维源看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么?”

      傅小姐拉住“她”的袖子,颤抖着跪下:“蔺姐姐,我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再过几日我就去尼姑庵里了,你不是答应了我……”

      不等她说完,顾维源立即将袖子拽回来:“我是答应过你,但我这几日院门都没出过,人都没见,你觉得是我说的?”
      傅小姐心里不信,面上却丝毫不表。

      顾维源瞥着被她揪过的袖子,皱眉看向另一边:“这事若我真想说出去何必整这些有的没的,往我父兄那儿一告不就完了?你那边查不出什么东西,番邦人和你家便干干净净吗?”

      傅小姐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顾维源也不多说,静静喝茶。

      傅小姐却是越想越害怕,前两日“蔺知乐”那意味深长的一声笑又在她心里浮起。
      知道她做的丑事的人又不止蔺家大小姐一个人。

      长安谁不知道蔺家大小姐是个不会拐弯的,要揭发她轻而易举,顶多就是定罪艰难些。
      谁会这么拐弯抹角地收拾她,教她惊慌不定夜不能寐?

      傅小姐只能想到她家那位看似直爽单纯实则心机似海的堂姐。

      她是帮她遮掩了丑事,但她只是为了傅家的脸面和名声,不代表她能继续忍得了她容得下她。
      反正朝廷不会也不敢查到傅家头上,折磨她一阵又如何?
      傅小姐泄了气,跪坐在地无声流泪。

      顾维源慢悠悠补充一句:“既没事就不要在我这里磨了,我等着你出家那一天。”
      傅小姐听懂其中的“威胁”,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起身福了福:“今日是我失态了,蔺姐姐放心。”

      “蔺知乐”好像烦了,摆手:“自去吧。”
      傅小姐颤声道:“是。”

      她急匆匆地来,又灰溜溜地回去。

      回府的的路上,她将“蔺知乐”与她说的话反复回想,越想越觉得把杀死番邦人的可能是女人做的这事说出去的像是她那长房嫡姐。

      “我是答应过你,但我这几日院门都没出过,人都没见,你觉得是我说的?”
      “这事若我真想说出去何必整这些有的没的,往我父兄那儿一告不就完了?你那边查不出什么东西,番邦人和你家便干干净净吗?”

      是谁一直看不起她处处欺辱她?是谁一直对她们三房一家冷嘲热讽?又是谁纵容下人爬到她的头上?
      傅小姐闭了闭眼,几欲将牙咬碎。

      她要怎样?她还想怎样?要我死不成么?!

      傅小姐强行定下心神,忽然发现“蔺知乐”话中不对劲之处——什么叫“番邦人和你家便干干净净吗”?
      莫非她又知道了什么?还有那句警告!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道还好蔺家大小姐跟她们不是一路人,不然……

      她揉着帕子思来想去,一面觉得窝火一面又忍不住想要找她那堂姐求助。先前朝中按着劫财的法子查,没有查番邦人在鸿胪寺的住处也没翻他的东西,若是等他们掉头过来查番邦人自己,万一查到她身上怎么办?

      傅小姐深深吸气又长长呼气,在心里对自己道,再忍忍,再忍这最后一次,等这事过去就好了……
      再忍忍就好了。

      傅府主院。傅大小姐倚在矮桌上懒懒看着下人们捧着的一匹匹锦缎,屋中灯亮得晃眼。
      丫鬟看见自家小姐半眯了眼打呵欠,立即很有眼色地站出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们!也不瞧瞧你们拿过来的都是什么东西,配得上小姐么?!”

      下人们被她呵斥得缩成了鹌鹑。
      丫鬟又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滚下去!”

      闻声,下人们立马一个接一个地溜了。
      丫鬟舒了口气,换了副温柔讨好的声调:“小姐,改日奴婢叫他们把宫里赏赐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稀里哗啦乱响。有仆役道:“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又听三房小姐那唯唯诺诺的声音:“我过来找堂姐说点事。”

      傅大小姐抬眼看了一眼外面,不耐烦地皱眉:“她来做什么?”
      丫鬟会意:“奴婢这就让她回去。”

      傅大小姐摆手:“罢了,叫她进来吧,我倒看看她又整出什么事求到我跟前了。”
      丫鬟愣了愣,没弄懂自家小姐平白无故地怎么就发了善心,却也不敢说什么,立即出去叫人了。

      三房小姐见到她那堂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畏畏缩缩地见了个礼:“长姐。”
      傅大小姐懒洋洋抬眼看着她:“怎么,是又招惹了哪儿的野男人了还是听见点风吹草动就快被吓死了?”

      三房小姐闻言,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果然是她堂姐做的吗……
      傅大小姐见堂妹这样,一面觉得嫌恶,一面又感到快意——她生下来便是人上人,最不屑同族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姊妹,她看她们,好比看自己养的狗,讨厌时恨不得她们去死,但若是她们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偶尔也会让她愉悦。

      比如此时。

      她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眼神飘忽的堂妹:“话都不会说了?”

      三房小姐连忙颤声道:“长姐,我、我听说外面有人传番邦人死了是因为女人,我怕朝廷……”
      傅大小姐敛了嗤嘲的笑:“你觉得咱们家的人办事不牢靠?”

      三房小姐立马道:“不是,不是……我一向知道长姐的本事,我只是怕意外!现在朝廷按抢劫查,没有去探番邦人的东西,但若是有人听了传说去鸿胪寺那边查案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热茶泼了她一脸,茶盏滚落在旁,碎了一瓣不能再用。她额角热热的,不知是不是流血了,但她没胆子抬手擦一擦。

      “现在知道怕了,偷男人和杀人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傅大小姐笑得阴森。

      三房小姐膝行至她跟前,伏在脚踏上:“长姐,求你再救我一救,了了这一出,朝中应当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傅大小姐翻身坐起,踩上脚踏:“你说的对”不等三房小姐面上露出喜色,她便狠狠踩上那跪地垂头的人的手上,“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你可别叫,叫了指不定我想做什么。”
      三房小姐死死咬住嘴唇,面白如纸。

      傅大小姐不无恶意地道:“先前你求我,我也就想着把你送去庵中避避风头再把你嫁到外面去。现在若再帮你,你觉得我让你做真尼姑如何?”
      三房小姐猛地抬头,一双朦胧泪眼里满是祈求。

      傅大小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被她的表情取悦了,嗤地一笑,挪开了脚,摆手:“滚吧!”
      三房小姐不敢多话多待,麻溜起身退了出去。

      一直旁观的丫鬟不解皱眉:“小姐何必再帮她一次?帮一次已是看在同出一氏的份儿上……”
      傅大小姐不屑地笑着打断道:“谁帮她了?我自始至终帮的都是我自己。帮她遮掩是为了我傅氏的颜面,这次……要是真有人查,指不定能查到我们的人,那才是得不偿失。”

      丫鬟恨道:“都怪三房小姐个不安分的。”
      傅大小姐道:“她是不安分,却也得谢谢她没长脑子,省了我别的事——去请父亲的幕僚来。”
      “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静女其娈,贻我彤管”一句出自《诗经·邶风·静女》
    ————————
    发动直男反向推条秘技——揪老婆(其实是自己的)头发。
    咸鱼作者今天和编编商量了一下,决定本周三也就是四月一日入v(是的,你没看错,就是愚人节,但我是个老实人,我不骗你们,真的有万字更,认真脸),感谢米娜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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