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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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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在下一辆车碾来之前将包拉了过来,恐怕就只能等着早晨例行检查的路政车搭救了,好在高速路的收费门槛拦住了街上的恶霸,让他不至于担心自己的安危。
秦简打开智能手环确认了自己的位置,恰当妥帖地回复了同学发来的消息,之后叫了一辆无人出租。
距离市区有挺远一段距离,秦简上车的时候已经冷到恍惚了,他穿的少,在冬天的夜晚撑一个小时实在有点勉强。
上车就先开了空调,例行确认了车上安保系统的完整性,这才指定路线,坐在车里一路开过周区和环区,选取最安全的道路,经过了数道闸口,看着车窗外景色由荒凉破败到杂乱肮脏再到整洁精致,终于一路驶入S市高度发达的片区,最后在A片区第十五大道下了车,秦简怀着重回人间的欣喜之情冲进了家。
家里的智能管家AIH注意到他沾了灰尘的外套,那张由数据编写的脸上浮现了担忧的表情,双手紧紧攥着裙角。
“你的外套脏了,发生什么了?“她问。
“没事,去准备热水吧。“秦简对那件事缄口不言。
“在四个小时前你的社交账户收到了大量来自你同学的即时消息,都在问你怎么了,你两个小时前才回复——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AIH显然不愿意就此结束话题,眼里泛起了水光,“要知道,我也好担心。”
她踮起脚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伸手触碰秦简的脸颊。
秦简并不能从全息影像身上得到哪怕一丝触碰的实感,但还是提起了笑容答她:“衣,没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虽然脏了点,高速路上的灰尘可真令人不愉快。”
“好吧,热水一分钟后就好,是你喜欢的温度,“叫做衣的AIH不忘埋怨一句,”真是的,今天回来这么晚,幸好是周五,明天没课,不然又要请假——你本学期的请假次数快到上限了。”
“反正也快到春假了,无所谓啦。“秦简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又换了室内鞋,径直走向浴室。
泡在温热的水里让人倍感舒适,对于在寒冷冬季的室外呆了一个小时的人,更是如此。
秦简还在想之前遇到那个男人的事,心里稍稍有些不快,他平板里存储的那个有关安琪的文件夹已经被删除了,之前急着唱歌,没来得及往云端备份一下,这回真的一点线索都没了。
都过了多少年了?应该有十年了吧。
都从共和国的首都B市跑到了联邦的第一都市S市,本以为再也不会和安琪扯上关系的。
秦简关掉热水,擦了擦身上,换了件加绒的睡袍走出浴室。水珠沿着他亚麻灰色的发丝滴落,隐没在毛茸茸的睡衣里。
“担心你饿,给你准备了夜宵哦。”衣的嘴角高高扬起。
这种有点越俎代庖的行为很难在其他的AIH身上看到,但是衣是不同的,秦简乐于见到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
“可是我真不饿……”秦简有点无奈。
“人家都给你准备了夜宵,你怎么就这么残忍地拒绝人家,好哥哥,快去吃了吧。”衣微微颔首,眼睛大睁,抿着嘴卖萌。
秦简最受不了衣这样卖萌,只好认输,到餐桌前吃掉了衣准备的夜宵。
衣就毫无礼仪地趴在桌上看他吃。
秦简笑着回看过去,发现衣身上有一处光线有点暗,能隐约看到她身后的椅子。回望向房顶的全息投影设备,估计是需要维修了。
衣毕竟不是人类啊。
衣也不是他的青衣。
它所有的情态都是对人类情感的模仿,程序并没有感情,它终究不是青衣。
青衣早就死了。
秦简提醒自己,别单方面沉浸在愧疚里,最开始自己也不过是个受害者,就算是如今的生物科技水平,人生也不过一百二十载,总不能愧疚一辈子。
他这十年来都是为了青衣在努力,愧疚于事无补,他得坚持下去。
秦简拍拍脸颊,脸上依旧是游刃有余的笑容,离开餐厅,回到二层的主卧室,躺进柔软的床里。
秦简生活在S市,这座城市被誉为联邦第一都市,是联邦经济、交通、文化的中心。在上个世纪末的那场世界经济危机之后,在低迷的国际环境中成为发展的佼佼者,有着国际领先的发达水平。基础设施建设非常完备,政府大楼、医院、学校、警局、三大公园,可算作市内最为精美的建筑群了,都是别处难能比拟的。
S市北侧有一条河,横穿整个E片区,市内唯一的集中式学校就恰巧横跨河两岸,三十六道高低错落的拱形桥巧妙地连接起两边的教学区,中央教务区的南北两座高楼遥相呼应,从不同楼层引下的环带状便道发散向学校的各个角落,充分彰显着22世纪独特的审美风格。
秦简就在这所学校读商业管理,一个名门专属的特殊专业,虽说他在S市并没有什么背景。
转眼就是周一,校内禁车,秦简把车停在北岸的车库,面带微笑,双手揣兜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由于是集中式学校,二十二年免费教育使得校内学生有着非常微妙的年龄差。秦简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来自不同年龄层异性的目光,甚至有个姑娘因为看他不小心撞到了迎面来的路人。
秦简微微一笑,对着那个方向比了个“小心点”的口型,眼看着姑娘脸刷地红了起来,他却毫不留恋地继续往前走去。
秦简喜欢被关注,这能带来自信和一种名为“存在感”实而并无甚意义的体验。
被当作花花公子也没什么所谓,这种人设对他而言有利无害,秦简乐于借此和上层人士打好关系,这种跨越阶层成为朋友的事别人做不到,只有他秦简可以。
为了青衣,做到这些没什么难度,就快毕业了,他还需要更多资源。
所以当他发现异性的目光被其他人抢夺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敌意。
顺着目光看去,却恰巧对上了来人的目光,秦简一阵头皮发麻——是周五晚上那个人。秦简迅速收回目光,闪身走进了教室。
秦简也算是校内的交际狂人,非常明确以前从没在学校见到过这个人。这是又什么情况?
座位周围迅速围起了关切又八卦的同学,秦简只好原地转了个圈展示自己健康的身体。
“脸依旧完美帅气,更没有缺胳膊少腿,心肺内脏也都在原位好好工作,也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些什么。”
秦简笑着摊手,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僵。
那个人怎么进教室了?他还在门口刷了指纹?
“又见面了。”他说。
秦简遥遥对着他,想起那天夜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再见。”
那句话难道不是“再也不见”的意思吗?
秦简有些发愣,一时竟没回话。
“那个……是新同学吧,怎么称呼?”身为班长的曲亦非见状非常机敏地化解尴尬,问道。
“Kevin。”他环视一周,走到教室后排的空位坐了下来。
还真的是新转来的学生?
一想到还有两年的课要一起上,秦简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忍不住抱头咆哮,这是个什么发展,无脑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随即开始思考周五夜里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已经了解,而这位新同学有没有可能找他的麻烦。钱什么的好说,他赚的快,但要是影响到他的社交,那就非常伤了。更何况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冷漠气息,锋利到与这个班级有点格格不入,秦简忍不住往坏的那方面想——万一这是判死刑之前的考察阶段呢?
看着班里的同学都好奇地往Kevin那里扑,曲亦非敲了敲秦简的脑袋,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压低声音说:“真像照片上那个姑娘啊。”
秦简也没心思再找借口:“照片上那个姑娘是我未婚妻。”
秦简还记得和安琪一起去逛定制店,殷勤的服务生给安琪推荐了一款又一款美丽的订婚服,安琪稳稳地坐在他身边,安静到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抓着衣角,目光不断躲闪,像只突然换了笼的兔子。
“前未婚妻。”秦简嘲讽一样地补充道。
“啊?那小白呢?”曲亦非只有偶尔才会说出些不太合时宜的话。
秦简笑了:“虽说我确实女友换得勤了一点儿,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脚踏两条船的?”
“当我没说,”曲亦非无奈,“还有啊,Kevin身形气质还有声音都挺像周五晚上那个人,我没记错吧?怎么回事?”
“就是他!”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秦简只好如实交代。
“那他和你那个前未婚妻?”曲亦非仍然感到疑惑。
秦简只能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唉……”曲亦非拍拍他的肩。
“我和他遇到完全是一个偶然,我不知道他和我那个前未婚妻有什么关系,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秦简伸了伸懒腰。
“长相这么相似,也许是兄妹呢?”曲亦非问道。
“要是她真有个哥哥我还能不知道?”秦简耸肩又摇头。
安琪没有哥哥,他记得很清楚。
安琪,安家长女,只有一妹名为安娜。B市几朝古都,也算得上历史底蕴丰厚,在独特的文化影响下,产生了许多世家。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不在明面上,暗地里盘根错节十面张网。B市则一直有“白苏林安左,李张吴封王”的说法,其中冀北安家算得上B市十大世家之一。他和安琪当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安娜与安琪之间也只有几分肖似,可Kevin与安琪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安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还是有更大胆的可能——Kevin就是安琪?
“别问了,我没事,倒是你这个班长大人,还不赶紧去关心新同学?”秦简回笼思绪,把曲亦非赶走了。
秦简注意到曲亦非沮丧的小眼神,心里暗自吐槽,这个曲亦非,和肖笑笑谈了场恋爱之后,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八卦了。
他抬眼看了看Kevin,这人还是那副冰山脸。与他座位周围聚拢的同学脸上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早早就在商场交际里摸爬滚打的他们来说,这恐怕是头一个让自己感到无处下口却还要勉强继续的聊天对象。
Kevin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冷地偏过头来。秦简一惊,赶紧回头,戴上协算器摆出一副“我在认真学习”的架势来。
慌什么慌啊,冷静下来的秦简想把那个慌乱的自己打死,那个充满自信潇洒自如的秦简去哪儿了?
既然上次把他放了,那黑进他系统放恐吓包的事已经理所当然地画上句号,Kevin不应该再去追究。十年前的事情之后,自己也改头换面,远渡重洋,和往事断绝联系。再者说,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安琪的事,所以并没什么可慌张的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头一次马失前蹄,自尊心受挫了吧。大概就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
秦简揉揉额角,仔细回想上次相见的细节。Kevin做事那么嚣张,背景一定不容小觑,同学还是要做的,能成为朋友更好不过,或许还能对他未来的创业提供帮助。
很快就上课了,讲台上头发花白身材枯槁的全息影像在飞快地讲述金融史学中21世纪初期的“双十一”现象,深入浅出地剖析着其与“黑色星期五”的异同。
全班同学丝毫不敢在Zimmer教授的课上有所懈怠,耳边协算器的录制提示灯常亮不灭,甚至还有几人拿出便携式平板飞快地记笔记。
虽说学商业管理专业想学生大多家世非比寻常,但如果没能通过所有考试拿到统一高等教育的认证书,也是要被人笑话的。如今教育资源如此普及,只要自愿就可以免费进修——人人想要就都能有的认证书,堂堂大家少爷千金怎么能拿不到?
故而这门困难非常的课程直到下课,教室内紧张的气氛都迟迟没有缓和的迹象。
秦简不太擅长背诵,必要的记忆通常都交给协算器来完成,可惜Zimmer的这门金融史学课,严禁在考试时使用协算器,考试在即,全班都有点紧张。秦简只好向历史系的那群人型图书馆取了经,开始在课上疯狂地记笔记,课下反复重读,就连晨背活动也已在计划之中了。
遨游学海的秦简对来自身后意味不明的目光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