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日子 ...
-
韩鹤鸣刚入狱的时候也常常被欺负,他忍了两次,后来就不忍了,直接打回去,把一个刺儿头肋骨直接打骨折,吐了一大口血。就算被关黑紧闭、被抓出去批评教育,失去减刑机会,他一点都没软下来,硬着和那些人刚,终于,他的狠传遍整个监狱,什么人都让他三分;加上他是杀人犯,却只判了七年,人人都以为他后台很硬,不敢造次,韩鹤鸣几乎成了监狱囚犯老大。
吕干儿领头的几个人,面上敬韩鹤鸣一头,背地里编了大筐瞎话,但有一些也不算假话——韩鹤鸣是他爹养的娈童,让他爹玩了好些年,最后受不住了,才一刀把他爹痛死。这些话当然不敢当面跟韩鹤鸣说,但是他们可以跟被韩鹤鸣罩着的任远说,任远听着他们讲的添油加醋的故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韩鹤鸣是个变态,“你和变态走这么近,你也是个变态吧?”
“变态。”
“变态。”
“变态。”
“变态。”
……
这两个字整天萦绕在任远耳边,一旦韩鹤鸣不在他身边,这声音就会一直响着,直到韩鹤鸣回来。
任远不说话,他把这些东西全压在心底,下午三点,该工作了,平时韩鹤鸣都会把他的那一份做掉好多,他很轻松地就到了晚饭时间。这时候韩鹤鸣会悄悄塞给他一根火腿肠或者半个鸡腿,监狱里买这些东西是很贵的,任远没钱,也不会有人来看他。晚上睡觉了,监狱里冬天又湿又冷,韩鹤鸣会给他一床厚被子;夏天又湿又热,他却总能轻松入睡,夜里总会有丝丝凉意。
任远很久没有过这样长久的空闲时间,人一旦闲下来,就开始思考。他慢慢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时,也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他讨厌孤儿院,不愿意记得那里任何一件事情,但他还是想起来,那人叫侯伟,孤儿院有好几个侯伟,只有这个对自己很好,侯伟帮自己打架,好东西都会分给自己,他们是好朋友,曾经约定过,如果不被领养,他俩就一直在孤儿院当好朋友,被人领养,也不要忘了对方,长大以后还要当好朋友。
任远变得非常依赖韩鹤鸣,他活了快三十岁,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一个人。但依赖的同时,他也发现韩鹤鸣白天一切如常,一到午夜,万物都已入睡的时候,韩鹤鸣不是瞪眼醒着,就是闭眼发抖,是那种极度惊恐的发抖,好像下一秒怪兽就要吃了他一样,任远想问,但是每每看见韩鹤鸣看着自己时的一脸笑容,他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一天是政治理论学习,下课后可以去外面放风二十分钟。
“任远,这些年你没谈个女朋友?等你出去了,哥们儿给你当伴郎。”韩鹤鸣半开玩笑似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任远。
“我没想过结婚,我这样的,不想再耽误人家姑娘了。”任远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儿,轻轻地说。
“我看,等出去了,咱俩凑和凑活得了。”韩鹤鸣带笑说出这句话,手指却不安地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在紧张些什么。
“行啊。”任远笑着看向韩鹤鸣,他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韩鹤鸣心里又酥又软,甚至鼻子开始发酸,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你可别反悔,应该让你画个押的。”
韩鹤鸣一把搂过任远,两人往前走去。
没想到,第三年春天,郑垂尘和任修一起来看了任远。
几年不见,郑垂尘换上了西装,他和任修是那样亲密,两人一看就是相识多年。看到任远出来,郑垂尘上前几步,一本正经地坐在玻璃对面,衣冠楚楚的任修坐在后面的沙发上。郑垂尘示意任远拿起电话,但任远根本不搭理他,跟身后狱警说了想走,这时,任修走上前来,敲了敲玻璃,让任远拿起电话。
任远执拗地坐着,身后的狱警迟迟不肯带他走,面前的两人又是无比的恶心,他们有家人,有名声,有技术,有金钱,彻头彻尾的成功人士,可是这成功,又是建立在多少污蔑、陷害、失望与绝望之上的。两人的到来似乎刺激了任远一根神经,这次见面,他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走后,任远回到工房,坐在韩鹤鸣旁边。工房里有狱警巡逻,不能说话,韩鹤鸣一脸关切地看着任远,眉头微皱,任远只是摇摇头,继续踩他的缝纫机。踩着踩着,踏板突然“哐”一声,掉了下来。